走出国芳百盛已经是中午十二点。柳伊美的肚子咕咕直叫，张开提议去肯德基吃午饭，他请客。多好的事儿啊，有人请吃饭，不算帅的帅哥加美食，又是在这样的繁华地带。这样是回去给卞琳他们炫耀，那可是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啊。但是，自己无功不受禄，谨防有诈，别为了一顿饭而上了贼船。正好此时自己的电话响起，是家里打来的。
接完电话，柳伊美推辞道：“张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同学在万圣路那边等着我呢，有点急事。我去去就来，也就半个小时，不会耽误你下午的行程，我保证。”
张开一脸的不高兴，从来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自己的邀请。也好，趁这个机会可以和她调调情。便道：“去吧，准时出现啊，过时不候。”
柳伊美转身就跑。
张开大喊：“唉，我的包，我的摄像机。”
“哦，不好意思，忘了。”
柳伊美在附近溜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一家物美价廉的餐厅。这里的消费水平比学校门口高出两倍。还好路边就卖红薯的，好久没有吃红薯了，买上两斤，算是丰富的午餐。买完她赶紧跑回东方红广场，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看着过往的人群。
不时地有人过来发一些传单。这种活自己以前也干过，纯粹的机械劳动。每天三十块钱，很辛苦，但是有钱赚。这座城市生活着太多像她这样的人，怀揣着崇高的理想，千里迢迢来求学，用父母的血汗钱换取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几十本书。他们将自己的四年青春奉献给可爱的大学，换来一张学生证、一张学位证和一张学士证。命运悲惨的人，到头来一手空，成为无证一族，无脸面对自己的家人；更有甚者，命挂高楼，为学捐躯。今天，她有幸能在报社实习，要感谢曾经帮助过自己的同学和老师。等有朝一日自己有所成就，一定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边在举行“蒙娜丽莎”婚纱影楼成立五周年纪念日，他们雇佣了一大批大学生做“小蜜蜂”，帮他们拉客人。“小蜜蜂”是一种职位代号。金山市有名的婚纱影楼都有他们专门的“蜜蜂团队”。他们从各个大学招聘一些能说会道而又形象气质佳的学生，进行专门培训。比如，要去一些人群密集的地方，找一些年轻漂亮的女人，亲切的跟他们打招呼，然后简单介绍婚纱影楼的活动情况，一边介绍，一边往活动现场邀请。只要他们能坐下来欣赏影楼的作品，并询问价格、风格等情况，就算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有专门的小组长做记录，每天要拉来30个以上客人，才会有基本工资50元。超过30个以上的人数，每个五块钱。要是能谈成一笔生意，光提成就能顶上你好几天的工资。
去年冬天，柳伊美就干过两天这样的活，第一天没有完成任务，无工资。第二天她来的很早，天气预报说会是晴天，所以她特意穿得比较少，还借同学的小丝巾打扮自己，以显得更具有职业气质。没想到刚到广场，就下起了大雪。“蒙娜丽莎”婚纱影楼的工作人员迟迟不到，国芳百盛的大门也没有开，柳依美在外面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他们才陆续赶来，而且个个裹得跟粽子似的。他们的小组长是个个头高挑的美女，大家都喜欢叫她梅姐。梅姐可真看得起她，又是让她摆桌子，又是让她帮忙搭展台。等一切就绪后，先来了一场婚纱秀。趁这个空挡，柳依美躲进国芳百盛休息了半个小时，顺便发传单给购物的女士们，但是没人理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鼓足干劲，努力拼搏，不失一切机会。终于拉到了几十位客人。除完成任务外，还拉了一笔大单子，得到一笔提成。也算是苦尽甘来。
现在看到那些穿梭于人群中的女孩们，她的心在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在不同的时间遭受着同样的打击，而是她们生活在同一圈层，有着同样的无奈与爆发力，有朝一日冲破云霄，去拥有属于自己的天空。
柳依美走过去和她们一起去拉客人。没过几分钟，就被从肯德基出来的张开逮个正着。张开见状，笑道：“小柳啊，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嘛，兼两份职，就你那小身板，那小脑瓜，能扛得住吗？”
柳依美立刻扔掉手里的传单，赔笑脸：“张老师，我是在帮她们，你不知道，干小蜜蜂很辛苦，那种滋味你无法体会。”
张开身边的女人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撇着嘴笑道：“小张，你这徒弟不错嘛！”
那是一种嘲笑，彻头彻尾的嘲笑。她的笑，让柳依美从此以后对所有售货员都产生了恐惧感，她的笑在那一瞬间烧毁了柳依美所有的自尊。
“谢谢。”柳依美仍然面带微笑，将张开手中的包拿过来，扛在肩上，向前走去。
下午，他们去了趟车行，张开精挑细选了一辆夏利。自己开车兜风，打发柳依美回学校，并告诉她回去写一篇报道国芳百盛的文章，用邮箱发给他。如果写的好，可以署上她的名字。
多么伟大的一件事情！柳依美的名字马上就要上报纸了！为了那一刻，柳依美特意买来最近几期的西部商报，从图书馆找来几本新闻写作方面的书进行研究。写好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网吧排队发到张开的邮箱里，迫不及待的给张开打电话说自己已顺利完成任务。然而，得到的回音却是，稿件他们已经撰好，正在编排，以她这样的速度，给报社的编辑擦皮鞋还不够格呢。
柳依美满肚子的委屈，这可是自己熬了大半夜才做出来的东西，今天早上还冒险旷课来给他发邮件，有可能这会儿老师正在点名，有可能这门课程会因此而挂课……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张开只是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在他的眼里，自己只是个打杂的，是廉价的劳动力。
柳依美此心不改。晚上吃完饭，她去报刊亭买了份西部商报，拿回宿舍仔细查阅。在第三页发现了关于国芳百盛的报道，上面这样写道：
金山四月天 国芳百盛卖场爆棚
通宵营业再造商界巅峰国芳百盛6年店庆日卖场爆棚日销售额突破1500万元
本报讯（记者张开）4月15日，作为国芳百盛6周年店庆系列活动的重头戏之一、一部由国芳百盛导演并且主演的“时尚金山·零点零利润通宵抢购”大片在金山市消费者的惊声尖叫中火爆上演……
一模一样，只是改了题目，内容完全相同。这就是柳依美写的文章，千真万确，只是没有署的名字。这是侵权，明显的是在利用自己。这能不让人气愤吗？怎么办？该这么办才能要回属于自己的权利？她立刻给张开打电话说这件事情。
张开早料到她会这样，便慢条斯文的说道：“年轻人啊，不要那么容易冲动嘛。你的文章写的还是不错的，不过我还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修改好的。这一次就先以我的名义放上去，让读者们检验一下，等你有了足够的实习经验，再挂上你的名字。我这是在锻炼你的意志啊！你看看，今天的事情就充分证明了你还不够老练、稳重。徒弟是，凡事不要太冲动！”
“你，你怎么——张老师，我是——”柳依美不知道该说什么，关键时刻，自己突然口吃了。
张开补充道：“哦，对了，下星期来的时候最好打扮的职业一些，我好带你去见见报社的其他同事，让你开始熟悉报社的日常工作。记得来早一些哦，加油！”
“恩，知道了！”柳依美很无奈地挂断电话。
她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张开小人得志的某样。可是又能如何，她自己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张开的棋盘上任他摆布。不过，至少她还有一丁点用处。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只是开始，希望自己能够挺住。她不怕苦、不怕丢脸，只要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干什么都行！
柳依美调整了一下自己，脸上挤出微笑来，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一番寒暄后，她非常激动地告诉妈妈自己的文章上报纸了，等过年回家时带一份回去给家里人看看。她想让家里人知道，她也算是村子里飞出来的小凤凰了。
这两天就像一场梦一样，柳依美算是提前体会到了职场的明争暗斗。还好，她没有遭到太多人的暗算，也没有什么身体和精神上的损失。
突然间，她有点伤感，觉得大学时光所剩无多，应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好让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回忆这人生最重要的时光，毫无遗憾。
她不敢想象，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当她老了，坐在藤椅上晒太阳的时候，她身边的这一群人，他们会变成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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