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四年前开始，母亲的听力就一点点的出现了问题。
最早是父亲说，给你妈说个事要说几遍才行。
然后是妻子说，给妈打电话时她怎么老是答非所问呢？
那时就觉得大概人老了都是一样吧，耳背些很普通。
直到这两年数次回去陪母亲住院，陪伴她待一段时间，才发现母亲的听力下降的厉害，一边耳朵已经基本听不清什么了，和她说话，需要比正常大声，而且相对缓慢，才能和她沟通。
对此，母亲表现得很正常，也不愿意为此去做什么诊断治疗。在她看来，年纪大了，这些小毛病都是应该的，更何况她的身体，在肝硬化晚期后能维持这十几年，就已经是很幸运，算是大赚了。
两年前，心疼母亲，就给她买了个助听器寄回去。母亲说很好啊，带上听得很清楚，也很小巧方便。真的能听出母亲很高兴。
可是，给母亲打电话时，说话还是很费劲。问了父亲和哥嫂，才知道母亲根本没带。嫂子一句话解了惑，她说你不知道妈其实很挑剔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很注重仪表吗？
这才恍然大悟。确实，母亲看起来和她周围的老太太都不同，不爱扎堆，不爱八卦，出门一定要收拾的利利索索，精精神神，不臃肿，不大红大绿，不暗淡，如果身体精神不好，那就宁愿不出去，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虚弱或者病人的样子。
在外人面前，母亲从不愿意显露出哪怕一点点邋遢，一点点病痛。所以，一个小小的助听器，也是她出门的障碍。
妻子和嫂子其实都说过，母亲其实在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但穿着打扮上，却很难让她满意，尤其是给她买衣服，就是个很大的难题。母亲不愿意穿老气，她喜欢的色彩是淡青和浅紫，要带一些休闲舒适。可现在的市场上，要么是年轻人的五花八门，要么是老年人的千篇一律，所以很难满足。而母亲也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支撑逛街这样的事，这也导致了母亲坚决反对我们给她买衣服，就算买了，嘴里说着好，但就那么挂着，基本不见她穿。
至于化妆品也是如此。多少年来，除了很老式的手霜擦脸油之外，就没见过母亲用过其他的化妆品。去年回去，看母亲面色日渐暗沉，我就给母亲说是不是换一下洗面的，也许会舒服一些，母亲难得的答应了。我去商场按妻子的指挥，买了洗面奶和爽肤水，母亲用了后说挺好啊。然后一年过去了，我在电话里问还有吗？母亲说有呢，不要操心了。
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操心，哪怕是子女家人，这都已经成了母亲多少年来的生活信条。她的病最怕突发状况，但就是这样，只要能忍她就一定自己坚持，直到被发现不对劲。甚至对于我这个儿子，每次回去陪她十天八天，她都会第一时间悄悄的拉着我给我塞几百元钱，告诉我在这里不要花自己的钱。
这两年好了一点，起码我再说回去陪她时，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抗拒，唯恐影响我的生活，我就知道她对我这个儿子慢慢地不再克制思念了。我难过这一点，可我也喜欢这一点。
很多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经常会让我对她的听力产生恍惚。
我在家给她做一顿饭，她会第一时间听到声音，然后过来，给我剥葱剥蒜，坐着和我聊天。
我在医院陪夜，半夜起床解手，她会醒来，一直等我回到床上。
我在家里，睡在母亲旁边的卧室，半夜咳嗽，她会问，然后第二天给我找药。
我中午下午陪她看电视，她慢慢地睡着了，我把声音关小，她会醒来，看我是不是也睡了。
也许，对一个母亲来说，孩子的一切动静都不是用耳朵听的，都是用心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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