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闻言一呆,支吾道:“这个这个,我的令狐长史,你是说写诗吗?这,这非我所长啊!”
令狐愚想了一回,乃笑道:“大将军,诗者言志,何必事工巧?总在因情生文,有感而发。故汉高胸无点墨,乃有大风之歌;项羽无心学文,及兵困垓下,而吟『奈何』绝唱。缘于真情,发乎自然,必有绝妙文章。大将军自以为不擅诗歌,却正可以不受俗套束缚,于儒林之外发人所未发,达人所未达,超然格局之外,岂不美哉?愚敢请大将军去犹豫之念,只管执笔凝思,书心中珠玑!”
一番话说的曹爽心动不已,他点一点头,腮上肉一颤一颤的抖着:“好,说的有理。那么,我就献丑了。”
李胜等掩口窃笑,都谓:“我等今天算是开了眼了,鸭子被赶上架了!”
令狐愚既要奉承曹爽,又欲卖弄口才,哪管众人暗笑?他回头招呼侍从:“来人,文房四宝伺候!”侍从一声答应,搬来了圆凳青案,取出了笔墨纸砚。一个侍从铺好了纸,拿镇纸压住四角;一个侍从掀开砚台,握住墨块使劲研墨。
曹爽咳嗽一声,一提甲裙。坐在了圆凳上。他一把抓起毛笔,蘸了墨,却下不去笔。
令狐愚见他没有下笔,便说:“大将军,写诗不外赋比兴三法;路子不过文、质二径;内容无非情、景两端——情,舍悲欢而何?景,不离虚实之间。或触虚实之景而生悲欢之情;或因悲欢之情而造虚实之景。情景交融,则文思成矣!大将军辅国任重,出行非易,今离要位,觅山林之趣,心无不动之理。目有所见,耳有所闻,鼻有所嗅,神有所思,复以心总摄之,而后形渚笔端,千百诗篇信手可书也!”
李胜听了,一挑拇指,道:“好你个令狐公治,真有个『诗博士』的模样!”
曹爽却苦笑道:“你在那里说的热闹,我只似懂非懂!”令狐愚道:“愚的意思就是说,大将军莫管好坏,只管写来就是了。”曹爽肥脸微红,道:“那我可要写了。写的不如法时,诸公莫笑。”李胜等从未见曹爽写诗,便怂恿道:“大将军说哪里话来,我等皆欲拜读佳作呢!”
曹爽遂提笔写了两句,笑道:“这两句还过得去吗?”众皆争看其文。后面的人看不见,推推前排,急问:“大将军写的什么?”
令狐愚拈着花白胡须,大声读了出来:“『今驾杜侯船,将以观北坂』,好句,好句!”曹爽不好意思的道:“长史恭维太过了吧?这样寻常的白话也算好句吗?”
令狐愚摇了摇头,道:“愚并非恭维。嗯,读到这两句不禁让人想起太祖武皇帝所作的《观沧海》其首句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难道也是寻常白话不成?大将军这两句,一样是平铺直叙,言以实景。既不翻学坟典,寻章摘句;也不刻意修饰,以文害质。看似平常,其实,富有生活实感,明快自然,自有一股中正气韵。”说的曹爽心中欢喜,他道:“有理有理,如此说来,我这两句真是用得的!”令狐愚道:“不惟可用,且可以为世范。那些好夸饰,求华巧糜丽之风的腐儒,都应该学一学这两句的平实格调了!”
曹爽闻言,如尝甘蜜,又写了两句。
李胜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猛地瞥见身边一人神情大变,似乎是陷入了某种痛苦之中。他轻松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说道:“公休老弟,这两句又让你想起旧事了吧?二十年过去了,你还在责怪自己没有尽职尽责?唉——”
那人(即前文所提到的面相威严的白衣男子)虎眉紧锁,目隐悲戚,颔下长须乱颤,显得内心激动。他没有回头,沉声道:“诞不闻『杜侯』二字,已逾十多年矣。然而,当时的惨状却时常萦绕脑海,入我魂梦!”他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似乎是想要把某些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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