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纪元（七）

寒冬纪元

1

“快走。”汤一程从水雾中走出来，招呼愣在原地的队友们赶紧离开。荒野上不知隐藏着哪些凶兽，爆炸和打斗声一定会吸引来无数野兽窥视。

如果被它们围住了，谁都没有安然离开的把握。

周吴首先回过神来，招呼大家打扫好战场，迅速离去。

“汤副营长，前面不远我们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周吴转过头对打着瞌睡的汤一程说。

“是。”汤一程坐直了身子，“我对团队作战不太熟悉，到时候你直接吩咐我该做什么就可以。”

“好，有汤副营长在，我们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周吴爽朗地笑。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周吴通过对讲机指挥道：“全体下车，步行前进。”

汤一程下了车，听从周吴的吩咐，走在队伍的最后，保护队友。他不会用枪，所以空着手，紧紧跟随着前面的战士。

周吴手里端着电子作战板，板面上浮现出三维地图，把自己的位置和周围的地貌映射出来。

寒冬纪元以后，大量卫星失去了作用，这是城防军根据过去的数据制作的三维地图，大致轮廓是正确的，但细节处可能早已面目全非，聊胜于无。

周吴伏在一堆碎石堆后，仔细在作战板上操作，随后将其收起，比了个手势。汤一程没看懂，只是跟着前面的战士朝西而去。

一路前进，汤一程渐渐发现这个城市还保留着部分城墙的建造痕迹。

显然，在寒冬纪元的初期，他们也尝试着通过城墙来保全这里的人类，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城墙还没筑成，这个城市就荒芜了。

周吴找了个缺口，从中蹿进这个城市。他从怀中逃出蜂鸟定位器，这是能够对某些特定波段进行定位的仪器。秦逍使用的隼鸟七号，就具有这种特殊的波段。

很快，定位器发出“哔哔”的声音，周吴定睛一看，收起定位器带着众人朝城市深处走去。这个城市显然荒芜已久，杂草丛生。

各种旧时代的家具、汽车废弃在道路上，遍地枯骨，有些一脚踩上去便会化作飞灰，随风散去。

周吴急速前进的身子忽然停住，抬起手比了个手势，战士们迅速找位置隐蔽，前面的战士很是贴心地拽住汤一程钻进一辆废弃车子的阴影里，探出脑袋小心观察。

“吼——”一只荒兽从远处跑来。

城市里有荒兽存在并不奇怪，因为荒芜的城市里不仅有较为充足的食物，还有比荒野更为安全隐蔽的栖身之所。

汤一程稍稍放下提着的心，斜刺里忽然窜出一只体型略小于荒兽的黑色野兽，圆耳，尖而窄的脑袋，长满倒刺的尾巴，四肢短而有力，在四肢的末端，分明长着人类的手掌，五指分明，这是人手鼠。

社区的兽类认识课上有过介绍，寒冬纪元初期便进化而成的一种凶兽，这种凶兽速度极快，以捕食大型动物为生，凶猛而嗜血。

汤一程心中一紧，人手鼠一头撞在荒兽身上，撞得它脚步趔趄，然后两只手掌扒在荒兽的后背，人立而起，嘴巴张开一个极为诡异的角度，一口咬在荒兽的脖颈上。

“嗷——”荒兽惨叫着挣扎，爪子四下乱扑，震得附近地面出现许多裂痕。惨叫声传出很远，人手鼠死死咬住荒兽脖子，两只手掌的指尖忽然钻出刀尖般的指甲，根根嵌入荒兽的肉里，

“嗤啦”一声，将荒兽整个撕成了两片，内脏洒了一地，鲜血像雨点一样落下，洒在汤一程和队友们的身上。

“’咚咚…咚咚…”汤一程两侧的鬓发上淌满了汗，他异能觉醒，面对荒兽如同屠杀。虽然告诫自己不肯大意，但也骄矜自满，自觉可以在荒野上横行，面前这一幕一巴掌打醒了他。

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齿，没敢发出声音，直觉告诉他，只要他发出一丝响动，进食中的人手鼠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撕成碎片，所有战士都得陪着他去死。

“沙…沙…沙…”

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些许轻微的响动，汤一程感觉到地面开始颤动。

人手鼠啃食荒兽的动作陡然停止，尖锐而明亮的眼睛抬头注视着前方，忽然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轰隆隆……”大地震颤的声音愈发明显了，两座倒下的高楼缝隙处，走出来一只巨大的异兽。

那只异兽足有两层楼高，七八米长，尾巴如同鞭子一般拖在地上，末端处泛着银光。每抽打在地面上一次，便抽出一道深邃的裂缝，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人手鼠明亮的眼睛里极为人性化地显示出忌惮的神色，它恋恋不舍地咬了一口面前的血肉，盯着异兽一步一步地推入废墟的阴影里。

这异兽名为黎山牛，平时并无进攻性，但易怒，一旦被激怒便不死不休。

汤一程咽了口唾沫，低下了头不敢再继续窥视，黎山牛感官极为敏锐，荒野上没有几种异兽能够偷袭它。

“呼…呼…”

黎山牛吓跑了人手鼠，开了欢快的进食。汤一程看见汗水湿透了前面的战士的后心。等到黎山牛进食完毕离去，天色已晚，夜幕渐渐笼罩下来。

周吴召集大家，低声道：“这个城市太危险了，我们一定要找到一个完好的房子，绝不可以在废墟里过夜。”

大家低头应了一声，周吴继续说：“定位器定位目标在我们前方一千米处的城市中心，隐蔽前进，遇到异兽就停止前进，就地隐蔽。走！”

言罢猫着身子当头走去，战士们紧随其后，汤一程紧着一颗心，左顾右盼，跟着队伍向前走。夜色渐渐降临，周吴忽然停下脚步，不远处一个二层的房间内，几道人影闪烁……

2

周吴眼睛一亮，猫着腰很快就靠近了那幢房子的一楼大门。

“待会我们上去，喊你上来你再上来。”周吴嘱咐汤一程。

汤一程点点头，藏在一边看周吴一言不发，仅用手势布置战术。几个战士频频点头，随后，周吴悄然开门，一队人迅速蹿了进去……

几分钟后，周吴下楼，示意汤一程跟他走。

汤一程跟着周吴上楼，发现几个战士鼻青脸肿，坐在地上。不远处的房屋一角，同样几个人影半躺半坐着，龇牙咧嘴。

面向周吴的，是一个矮了周吴小半个脑袋的将官。

“你好，我叫王卓，市政厅营救小组的组长。”

汤一程脑中一道闪电划过，恍然大悟。

“你好。”汤一程淡淡点头。

“根据九月大会的结果，我们会把秦逍博士安全带回黎城。”王卓并不意外汤一程的态度，直截了当地说。

“汤副营长，傅总交给你的任务，就是把秦逍博士带回驻地。”周吴在“驻地”俩字上加了重音。

汤一程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这秦逍身上，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值得黎城两位大佬如此关注。

“谁带我去一趟前面的实验室，我就跟谁走。”

黑暗中传出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汤一程定睛看去，这是一个容貌极为出挑的女人，短发，披散着军装，白色的内衬染血，手腕处绑着绷带，脸颊上沾满了污垢，遮不去她明亮的双眼。

汤一程有些恍惚，他想到了林诺，呼吸有些急促，山城一别，已有数月没见，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不行，余主席说了，一定要把你安全地带回黎城。”王卓的话语确认了女人的身份，秦逍。

周吴有些着急，目光注视着汤一程，他们在刚刚的交手中吃了点小亏。而汤一程，是他们唯一的变数。

汤一程回过神来，面向王卓，扭头对着秦逍说：“我陪你去。”

秦逍的脸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容，“明早出发。”

王卓的脸色变化了数次，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出声。

“队长，你怎么？”

角落里，王卓的副手蒋旭才低声询问。

“汤一程这种怪胎，我们打不过，让他去保护秦逍，林部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蒋旭才点点头。

房间里，王卓、周吴、秦逍所带的团队各占了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除了汤一程。

他靠着房间里的柱子，看向窗外。

月亮穿透重重的雾气，透过来一丝光亮，照在冷白色的雪地上，显得愈发清冷。

窗户外面，微光里隐没着各种各样的怪兽，在黑暗里亡命厮杀，咆哮声传遍整座城市。

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让汤一程几乎跟不上它的脚步，儿时的记忆浮上心头。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这个世界回到原点。

可惜，他没有任何办法。

3

天很快亮了，汤一程带着秦逍，在众人的注视中远去，消失在废墟里。

他和周吴约好，自己会在下午两点之前带着秦逍离开实验室，三点之前赶到昨日进入城市的地方，请周吴想办法甩掉市政厅的救援队伍。

“你待着这种鬼地方这么久，就是为了进什么实验室？”汤一程始终想不明白这个女人的脑回路。

“当然，这里面可是有……”

“你不怕死吗？”汤一程打断她。

秦逍忽然沉默，隔了很久才说，“这个世界，死与活，有什么区别？”

汤一程没有说话。说实话，他常常也对这个地狱般的世界充满了抗拒，但要是真让他去死，他又没有这样的勇气。

秦逍在一块巨石后蹲下来，说：“前面那幢保存较为完好的建筑就是天明城的中心实验室。我勘察过，整个城市的异常能量波动，都源于那个实验室。”

“那你为什么不进去？”

秦逍翻了个白眼，刹那间的风情让汤一程有些失神，“实验室后面有一只黎山牛。”

汤一程的脑袋里瞬间回忆起昨日，那只巨大的黎山牛毫不费力就吓跑了人手鼠的场景，悄悄打了个寒颤，“你觉得，我在它面前能做些什么？”

秦逍显然早有准备，她把一台手机塞进汤一程的手里，“这是对讲机，有效范围五公里，你身后的包里装着变色龙03，它能模拟异常能量波动。这种能量波动对黎山牛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把汤一程掰过去，让背包对着自己，继续说：“待会我会打开变色龙03的开关，你只需要带着黎山牛一直跑就行。等我从实验室里出来就通知你。”

秦逍语速极快，话未说完就要动手，汤一程转过身子一把抓住她，问道：“你要进去多久。”

“十五分钟，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秦逍毫无说服力地保证道，然后在他身后捣鼓了两下，“变色龙03十五秒后启动，快跑吧。”

“我能不干吗？”汤一程试探道。

“不行，你不干，我就跟王卓走。”秦逍面色一肃。

汤一程气地发抖，早知如此他绝不会想着要完成傅总的任务，但箭在弦上，由不得他不发了。

十五秒的时间转瞬即逝，汤一程穿过巨石，在实验室后面瞥见那两层多高的黎山牛。

晨曦初露，它还没有睡醒，耷拉着眼皮瞥了汤一程一眼，尾巴在身上擦过，没搭理它。

越过这只异兽，汤一程以极快的速度跑出很远，身后背包发出“嘀”的一声。

“吼——”黎山牛黑色的大眼陡然睁开，眼眸里划过亮光，站起身子撒开四蹄奔向汤一程远去的方向。

秦逍躲在巨石后面观望，看见黎山牛离去，脸上露出喜色，手脚并用跑到实验室的门前，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雷霆三号黏了上去，稍稍推开。

“轰”地一声，大门炸碎，秦逍打开手电，一头钻进了黑暗里。

而另一边，汤一程感受到身后大地震颤的声音，一刻也不敢停下，在这个城市的废墟里以极快的速度穿行。

脚下火花不断闪烁，在倒塌的大楼之间不断变向，才得以稍稍甩开身后的庞然大物。

但他不知道的是，变色龙03模拟的异常能量波动，可不仅仅对黎山牛有着致命诱惑……

城市废墟的一角，黑暗笼罩之下，几只人手鼠叽叽喳喳，忽然间一齐抬头，眼睛注视着同一个方向……更多的角落里、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陡然亮起……

这个废墟城市，异兽之巢，被汤一程身后的变色龙03，激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