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的费列罗

作者: 鹿诜 | 来源:发表于2020-03-02 16:58 被阅读0次

天冷了,雪粒子从天上洋洋洒洒地落下,挂在树上的灯笼被冷风吹得左右摇晃,笼上积了层雪,红白交衬,好看极了。

真好看啊。

葛三跪在地上,盯着灯笼,如是想着。

“这孩子真可怜,大冬天的还跪在地上。”一声叹息在他头顶响起,他回过神来,抬头看去,一位面目慈祥的奶奶心疼地看着他。

“哎呀,奶奶,别乱发同情心,谁知道是不是骗子呢,再说他看着好手好脚的,又不是不能挣钱,最讨厌这种不劳而获的人了。”一个年轻女子扶着老奶奶,不耐烦地拉着她离开。

葛三静静地跪着,他的睫毛被雪润湿,竖起指尖接了片雪花,拿到眼前,却只见到一点水迹,捻捻指尖,他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拿起自己的碗,缓步离开,若是仔细看看,会发现他的左腿有些跛。

走到一条宽阔的马路边,余光中看到马路中间有一坨不明物体。

他停了脚步,细细看去,像是一只猫,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接二连三地有车辆从它旁边驶过,似乎没人看见那只猫。他瞅着机会,趁没车的时候赶紧跑过去,抱起那只猫回到路边。把它放下的时候,葛三这才发现猫早已死了许久,脑袋支离破碎的,看上去有些恐怖。

他这才发现抱了猫的那双手,极冷。

把猫尸扔进了马路边的绿化带上,转身准备离开,顿了顿脚步,他又转了回来,放下碗,用手挖了个浅浅的土坑,轻轻把猫尸放进去,再用土盖上。

“希望这不是你最后一条命。”他搓着手哈了哈气。

拿起自己的破碗,穿过大马路,身影消失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口。


“拿回来多少钱?”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根烟,眼神里都是浑浊的阴郁,漫不经心地看着葛三。

葛三看着男人发黑的牙齿,默不作声地把手里的破碗放在那脏污的小桌子上。

男人把碗一倒,眼神从那几张钱上扫过,冷笑一声。

“手。”

葛三伸出左手,摊开手心,男人拿下嘴里叼着的烟,缓缓地在葛三手心摁灭,一股烧焦味蔓延开来。

“要是再拿不回钱来,你的左腿就喂大黄吧。”男人扔了烟,拍拍手站起身来,经过葛三的肩膀时,在他耳边阴冷地说道。

“是,平叔。”葛三低头应道。

平叔眼神扫过葛三微微颤抖的手。

“去喂大黄吃饭。”

听到平叔离开的脚步声,葛三抬起头来,看着平叔走进他的房间,握着受伤的左手,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去寻了剩饭喂大黄,而他是没有一点吃的,这是平叔对他的惩罚。

就如之前有一次,他没有一点收获,被平叔狠狠罚了一顿,饿了他两天后,让他去喂大黄,剩米饭加肥肉,他看着大黄吃的满嘴油光,忍不住抓了一口,被大黄追着跑,常年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比较虚弱的小孩子怎么能跑过被喂得凶狠强壮的狼狗呢,不小心摔倒的他被大黄咬住左腿,要不是平叔觉得他还算是个劳力,只怕他就葬身狗腹了。

平叔喝住大黄,让他自己爬到屋里包扎,他的腿没及时得到治疗,落下轻微残疾。平叔看着他的跛腿,冷冷说道:“我这儿不要无用之人,我就是要告诉你,没用的人,我就是宁愿喂狗也不会给一粒米!”

葛三从此十分怕大黄,尤其是给大黄喂吃的。

他哆嗦着喂了大黄,胆战心惊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忍着饥饿和寒冷蜷缩在木板上。

“三儿,你今天得了多少?”小七趴到葛三身旁,小声问他。

“没多少,反正又去喂了大黄。”葛三怏怏道。

跟着平叔的人都知道喂大黄就代表被惩罚了。

“现在越来越不好讨钱了,人家都觉得咱们是骗子。”小七叹了口气,他摸摸自己的裤带,看着葛三苍白的脸色,咬咬嘴唇,小心地拿出一个东西,凑到葛三面前,神秘地说:“给你个好东西,可甜了,我都舍不得吃,看你没吃饭,这才让你尝尝。”

葛三毫无兴致:“你能有什么?”

“你先尝尝再说好不好。”小七把东西塞到他手中。

葛三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东西,被金色的纸包裹成一颗球状,在葛三的眼里折射出金色的光,与这个小屋格格不入。

他轻轻剥开来,是一个被咬过的黑球,上面还有些干果,他小心咬了一口,一股深沉的甜味在唇齿间弥漫,葛三只觉得心底战栗,很奇怪,那种未曾感受过的甜美,让他喜欢得不禁悲从中来。

他舍不得咀嚼,只让在舌头间慢慢化开,可以让味道更久一些,把这东西用金色的纸包裹好,他握在手心,也许是一会儿,也许是好久,他才把这东西还给小七。

“这是什么?”

“不知道,听扔这个东西的小女孩说叫巧克力。”小七把巧克力揣进兜里,躺下。

巧克力,葛三默默在心里重复这个词。

“三儿,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小七的声音轻飘又沉重。

葛三躺在小七身边:“你要去哪儿?”

“去找我父母。”

“你知道在哪儿?”

“不知道,我只记得那个地方有很多的山,夏天的时候有很多蚊子,我记得,我爱那个地方。”小七闭上眼睛,似在回忆他的故乡。

许久,“什么时候?”

“就在最近这几天吧,我已经计划很久了,攒了不少钱了。”小七有些兴奋。

葛三翻了个身:“我不能帮你,也不会帮你。”

小七也翻了个身,看着葛三的后背:“我知道。”

我知道你帮不了我,因为我有回去的地方,而你,没有。所以你不能帮,帮了,会活的更难,我不敢承受这么大的人情。

“我也不会回来看你。”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回来,这个地方,太冷,太疼,太饿。

别回来。

葛三压抑住心底的不舍与嫉妒。人总是这样的,在看到别人有希望时,总会有些羡慕,倘若那人见过自己的狼狈与困苦,便多了一分羡慕,成了嫉妒。但感情总是有的,也必有不舍,是哪一样多,倒不可言清。

“要好好的。”葛三的声音竟有些不该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沉重,也有些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哽咽。

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代我去过那些平凡的生活,代我好好的活下去。


小七跑了。

葛三回来的时候看到平叔的表情,就知道了。

平叔阴沉沉地看着葛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一脚踹向他的胸口,葛三一下倒在了地上,听到平叔问他:“你知不知道?”葛三捂着胸口,摇摇头:“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平叔冷冷笑道:“最好是真的,滚!”葛三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蹒跚着离开,快要出了门时,听到平叔说:“一个小兔崽子,看他在外面能活多久。”

葛三只当没听到,绷着身子离开平叔的视线,跑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木板床上,葛三大口大口呼气,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他翻身看着小七的木板床,不知道小七现在跑到哪儿去了,他定定看着床板,突地坐了起来,爬到那边去,捡到一个东西。

巧克力。

许是小七落下的。

葛三看着这个被压扁了的巧克力,紧紧地攥在手里,躺回自己的床上。

夜里静的可怕,没了小七的声音,葛三好不习惯,他剥开巧克力,放到嘴边,却又舍不得咬下去,小七走了,他总觉得这是唯一能证明他们之间相识的证据,若是吃完了,他会不会忘了小七,或者小七忘了他。

他把巧克力包好,揣进自己的衣兜里,闭上了眼睛。

睡吧,明天还要去干活呢。

葛三在慢慢习惯没有小七的日子,直到小鱼丸的到来。

那天葛三回来后,照例把收入交给平叔,平叔收了钱,让他去一间小黑屋送饭。

葛三端着饭去小黑屋,小黑屋名副其实的黑,一点光亮都没有,有小小的抽泣声,在黑屋里如鬼魅一般凄凄切切,叫人想起那些鬼神之事来。忍着心底的寒意,就着门口的一点光,葛三摸索着往里面走去,听到抽泣声断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脆脆响起。

“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葛三一个没注意,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摔着,他蹲下身来,小心地把饭放在地上,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小女孩,大眼睛里泪汪汪的,黑眼珠被洗的如沾了露水的黑葡萄一般透亮,泪珠在眼眶里裹着,欲滴未滴。

真好看。

葛三看着这双眼睛,不自觉地感叹着。

“大哥哥,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被小女孩的声音拉回神智,葛三看着小女孩,充满希望的眼睛,摇摇头,把饭放到小女孩面前,冷声道:“吃饭吧。”小女孩看着地上的饭菜,扁扁嘴,摇摇欲坠的泪珠夺眶而出,嘴里喊着妈妈。

葛三看着哭的让人心软的小女孩,皱着眉头问:“你不吃吗?”小女孩正哭的起劲,没有理他,葛三站了起来:“你哭吧,我走了。”小女孩慌忙抱着葛三的腿仰起头看着他,可怜兮兮地哀求道:“大哥哥,不要走,小鱼丸害怕。”葛三怔然一瞬,复又蹲了下去,端起饭碗,递给她,小鱼丸看看饭碗,又看看她的小手。

“放开吧,我不走。”

小鱼丸这才放了手,结果饭碗,拿着长长的筷子,生疏地扒着饭。

葛三看着小鱼丸嚼动着的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右眼框里还挂着一颗泪珠,晶莹剔透,他不自觉动了动手掌想要抬起,终究还是罢了。

“你叫小鱼丸?”

于是这个大哥哥终于理她了,小女孩高兴地说:“是啊,爸爸妈妈都叫我小鱼丸,还有爷爷奶奶也叫我小鱼丸。”

“那你爸爸妈妈呢。”葛三问道。

小鱼丸黯然垂下眼睛,那眼泪似乎又要掉下来:“我和爸爸妈妈看水水,好多好多人,我就找不到爸爸妈妈了,然后一个叔叔把我抱起来,说带我找爸爸妈妈,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又是一个走失的孩子,跟小七一样。不过……

“看什么水水?”

“就是有很多很多的水,它们还会飞,飞得可高了,好多灯照着他们,五颜六色的,特别好看。”

葛三思索一会儿,问她:“那里是不是还有高高的房子,圆圆的,头上有个尖尖,树上还有很多红灯笼呢?”

“对呀对呀,大哥哥你知道在哪儿吗?可不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妈妈?”小鱼丸满怀期待地看着葛三。

葛三摇了摇头,拿过小鱼丸吃过的饭,直直看着小鱼丸,麻木的脸上有几缕他不自知的柔情:“小鱼丸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哥哥去找你爸爸妈妈来接你好不好?”小鱼丸委委屈屈地看着葛三,葛三终是抬起手,摸摸小鱼丸柔柔的头发:“别怕,哥哥很快就来,拉勾勾。”小鱼丸犹豫着点点头,抬起她肥嘟嘟的小手,认真地和葛三拉勾勾,在小孩子的心里,这个行为是极重要的,承载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期待。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葛三放下手,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小鱼丸慌忙拉着葛三的裤脚,他疑惑地低头看她,她红着脸,另一只手在衣兜里费劲地摸索,好半天,摸出一张布条来,仰头递给他,眨巴着眼睛:“大哥哥,这是妈妈给我的,妈妈说如果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就把这个给警察叔叔,叔叔就会带我找爸爸妈妈,我把它给大哥哥,请大哥哥带着它去找小鱼丸的爸爸妈妈吧。”

葛三微微蹲下身子,接过布条,上面缝了一串电话号码,一个地址,还有一个名字。

许心童。

他握着布条,摸摸小鱼丸的头发,转身离开。


躺在木板上,葛三看着手里的布条。

许心童。

是希望女儿过的像童话一样简单快乐吗?不过如果知道她现在被人关在小黑屋里,不知道会不会心疼呢。

“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在葛三的脑海里响起。回家?为什么要带你回家呢?连自己的自由都不能掌控的人,怎么带你回家?如果帮了你,我被平叔迁怒了怎么办?对我而言,普通的温饱都是问题,又怎么敢再去做会威胁自己活着的事?

“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我从来都没有家,我这么羡慕你们这些有家的,幸福的人,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大哥哥,你是带我回家的吗?”

“拉勾一百年,不许变!”

葛三烦躁地扔掉手里的布条,捂着耳朵,想要阻止小女孩的声音。

却是过了一会儿,又起身在地上寻找那张布条,揣进衣兜里,无意间摸到了巧克力,他剥开包装纸,小心地咬了一口,又万分珍惜地包裹起来,放进兜里。

躺在床上,感受着嘴里的甜味,美好地令人叹息。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葛三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上班”。他鼓起勇气去找平叔,平叔正拉着大黄在院子里溜达,似乎心情不错,看到葛三时,竟站在原地等着他,那双阴郁的眼睛难得地有丝笑意,虽然看上去更加瘆人,那双眼睛如同藏在阴暗里的蝙蝠般令人厌恶。

葛三唯唯诺诺地站在平叔面前,极力忍住对大黄的恐惧,伸长了胳膊递给平叔一个东西,平叔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挑挑眉,盯着葛三,似在等他说话。

“平叔,这是昨天那个女孩给我的,她让我帮她找她爸爸妈妈。”葛三低头说道。

闻言,平叔眼里染过一丝阴霾,随即又放松了眉头:“那你为什么要给我?”

葛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我不会背叛您。”

平叔嘴角勾起,拍拍葛三的肩膀:“做的不错,不愧是我养大的东西,跟大黄一样衷心啊哪。”

葛三也笑了,带着孺慕之情:“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从小收留我,在我心里,您是最重要的人,我永远不会背叛您。”

“是吗?”平叔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男孩,眼里满是试探,少顷,他抖抖狗链子:“行了,赶紧去做你的事,别光说得好听,要是今天没有点成绩,饶不了你。”

“是。”葛三低眉顺眼地答道,随后又有些犹豫地问道:“平叔,您准备怎么处理这个女孩?”平叔眯起眼睛:“怎么?你还想打探我的事?”

葛三匆忙摇头:“不是,我就随口一问,那我先走了。”说完,拿起自己的物什,连忙转身离开,平叔的眼光如芒在背,刺得他心里忐忑不安。

直到离开平叔的目光范围,他立马扶着脏污的墙面缓缓瘫坐下,手抚上心口,耳边尽是“嗡嗡”声,像是过了好久,又像是过了几秒,他才感觉到心脏缓慢而微弱的跳动。静静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脚步稳稳地离开,囫囵看去,倒像个健全的人。

他花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时间走到小鱼丸走失的地方。白日里,这个地方的人少,冬日里的枯树枝上挂了许多红红的小纸灯笼,风一吹,慢慢悠悠地荡着,人造的小草坪上有深绿色的网格,里面有许多小彩灯,还未点灯,看上去不太好看,层层台阶的喷泉池里稀稀落落地滴着水,竟显得有些颓败,连周围的上去都门雀可罗,叫人想不出夜晚的人声鼎沸是何模样。

葛三像那苍暮老头,忍着腿上的疼痛,走完偌长一条街。

回到青衣巷,葛三把得到的钱交给平叔,平叔在他的屋里招待一个女人。那女人长得平平无奇,平凡极了,唯有那双眼睛,让葛三看出她和平叔是一类人。女人的眼睛扫过葛三的腿,微微摇头:“可惜了。”平叔拿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一口,冷笑着:“正好给我送终。”葛三低头不敢说话,“出去吧。”平叔漫不经心地说。“是。”葛三转身准备离开。“对了,”平叔突然叫住葛三:“去给那小女娃送饭。”

“是。”

再见到小鱼丸,葛三的瞳孔有一瞬的收缩,才一夜不见,小鱼丸居然憔悴了这么多,这么小的孩子,也许用憔悴不恰当,可他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

小鱼丸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刘海油腻腻地搭在两边,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坐在地上,双臂搭膝,眼神直愣愣的望着虚空,整个人恍恍惚惚。也许是太黑暗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看的是哪里,就连葛三开门的声音她都毫无反应。

“小鱼丸,吃饭了。”

小鱼丸的眼珠微微一动,抬起头来,看到她的大哥哥,激动地站起来,却一下子摔了下去,许久没动,她的双腿麻得像触电一般,让她站都站不稳,她倔强地想要站起来走到大哥哥那儿去,偏偏连迈一步都难,急得她满脸通红,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葛三顾不得自己跛的左腿,忙走到她面前扶着她:“小心点。”小鱼丸反手抓住他的手,连声问道:“大哥哥,你找到我爸爸妈妈了吗?”葛三一言不发,“大哥哥,你说话呀,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小鱼丸说着哭了出来,她蹲下身来,头埋在胳膊之间,哭着喃喃道:“我好害怕,爸爸妈妈,这里好黑,我好想你们。”葛三眼神一闪,把饭碗放到地上,悄无声息地带上门离开。

刚转过身,就看到平叔站在前面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啤酒,他眯着眼睛盯着葛三,难得亲密地唤他:“三儿,同情她吗?”葛三摇摇头:“跟我没关系。”平叔哈哈大笑,灌了一口酒,突的喷到他脸上,啤酒从额头蜿蜒,跨过睫毛,流进他的眼里,眼睛火辣辣的疼。

“真是条狗。”平叔笑着夸他,喝着酒踉踉跄跄地离开,大笑着说:“同情一下吧,人家就要走了,以后啊,再也见不到喽。”

葛三皱皱眉头,看着那扇关着的门,仿佛能听见小鱼丸绝望的哭声。

凌晨,葛三悄悄出了门,在灯光朦胧的大街上拼命地跑。

他跑到一家24小时的小超市,借老板娘的手机按出烂熟于心的一串数字,等待的时候,无意间看到老板娘警惕而嫌弃的眼神,忙低了头不敢再看,那边很快接了电话。

“喂?”

“许心童在青衣巷,你们赶紧到青衣巷来。”

“你是谁?”

“快!”

葛三挂了电话,又连忙跑回青衣巷。蹑手蹑脚地走到关押小鱼丸的黑屋前,小心地开了门,摸索到小鱼丸的身体,小鱼丸已经睡了过去,他一只手捂着小鱼丸的嘴,再轻轻摇醒她,在她惊慌挣扎的时候于她耳边悄声安抚:“小鱼丸,我是你大哥哥,我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待会儿我放开手,你千万不要出声音,知道吗?”小鱼丸犹豫着点点头,葛三小心地放下手,她忙转过身来,看到真是大哥哥,喜得张口想要说话。

“嘘!”葛三竖起手指轻轻摇头,小鱼丸赶紧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

葛三抱着小鱼丸,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往巷口走去。

到了巷口,那里什么人都没有,葛三抱着小鱼丸,焦急地等着,时不时回头看看黑黢黢的巷子,只觉得平叔阴沉的脸藏在黑暗里,如狼狗一般盯着他。他拼命压制心底的恐惧,小鱼丸只觉得大哥哥抱的太紧了,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然而看着大哥哥严峻的神情,也不敢说,小胳膊揽在他的胳膊上,四处张望。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两束光从前方照射过来,车喇叭响了两声,车上下来两个人,小鱼丸激动地大喊:“爸爸,妈妈!”葛三一惊,猛的听到狗叫声,他腿一软,慌忙走到车边,来不及跟那两人说话,连声催道:“快走快走!”

似乎知道情况复杂,那两人一句话不说,快速地上了车,发动车子离开。

狗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了,葛三才松下心来,把小鱼丸放在座位上。

甫一放下,小鱼丸就急不可耐地扒着前排座椅,哭着喊那女人:“妈妈,妈妈!”她连滚带爬地往前爬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女人也坐不住了,她拍着男人的腿,叫着:“停下停下,赶紧停下。”“好好好。”男人把车停在路边,还没停稳,女人就打开了车门跑下来,拉开车后门,一把把小鱼丸抱了下来。

小鱼丸紧紧抱着妈妈,哭的好不伤心:“妈妈,妈妈,我好想你,我被关在黑黑的房子里,什么都看不到,我还吃不饱,我还好冷好冷,我好想好想爸爸妈妈。”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女人满脸泪痕,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乖啊,爸爸妈妈来了。”

那边母女抱头痛哭,这边男人看着面前的小男孩,郑重道:“谢谢你。”葛三拘束地摇摇头:“不用不用。”男人微笑着说:“多亏了你打的电话。”葛三摇摇头,默了一会儿,局促不安地开口道:“可以帮我个忙吗?”男人点头:“你说。”

“带我去公安局。”

李建平和何英被逮捕了。

李建平被大黄惊醒时,睡得正香,黄汤喝多了,头正疼的,骂骂咧咧地嚷着:“叫个屁啊,妈的哪天给你炖来吃了。”

不过他没来得及炖了大黄,反倒不久后,被“请”到了公安局。

在李建平的配合下,那日惋惜葛三的腿的叫何英的女人也被逮了。

原来何英是个“中间人”,凡是像平叔这样捡到了孩子的人,只要是健康的,就交由何英,由她寻找买家,把孩子卖给人家,据她交代,已经卖了许多孩子,警察只救出不到一半的孩子,有的孩子查出有病,被遗弃;有的孩子几经周转,已不知去了何处。而平叔经常在路上盯被落下的孩子,趁机抱走,一般直接交给何英,这次抱了小鱼丸,偏偏不巧,何英因为一桩“生意”离开了,才由平叔关押。

说来小鱼丸实在幸运,刚好被葛三碰到,救了出来,否则也不知将会被卖去哪里。

葛三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在征求了警察的同意后去见了平叔。

即使双手已经被拷起来的平叔没了什么威胁,葛三对他的恐惧却一点不减,平叔看着葛三,“啧啧”点头:“三儿你真有出息。”葛三依旧是平时在他面前的模样,一言不发。

“为什么骗我?”平叔平静地问他。

葛三抬起头直视他:“那天送饭出来后,我看到了你的鞋子。”

“哦,原来这样,演戏呢,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潜力。”平叔赞叹道。

葛三沉默地垂下头:“那天我就知道你怀疑小七逃跑我也有份,所以监视我,我猜我和小鱼丸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所以……我把她给我的号码背了下来……”

平叔许久没说话,直到快离开的时候才冷声道:“养不熟的白眼狼,难怪被你爸妈丢弃,如果不是我,你特么早就被冻死了。”

葛三怔怔地坐着,他从来就知道,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平叔捡到,在男女不分的公共厕所里。也许他妈妈还是个花季少女,所以生下他后不敢抚养,遗弃在厕所,平叔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没有把他卖了,反而养在身边。平叔说的对,如果不是他,这世上只怕没有葛三此人。

葛三怏怏地出了公安局,猛的一个小女孩冲到他怀里,他慌忙接住,原来是小鱼丸。

小鱼丸干干净净的,越加可爱,她抱着葛三,声音软软糯糯的:“大哥哥!”葛三看着面前站着的夫妇,有些疑惑。

男人笑着走过来,抚摸小男孩的头:“我们听说了些你的情况,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葛三摇摇头,礼貌地拒绝:“不用了,谢谢叔叔。”“那你去哪儿呢?”男人耐心地问道。葛三想了想。

“您知道离这里最远的福利院在哪儿吗?”

男人一惊:“你要去福利院?”

“是的。”

“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

“我不想麻烦你们。就去福利院好吗?”

“好吧,我们尊重你。走,先去吃饭,然后我们送你。”

“不……”

“别拒绝了,”男人笑着说:“你总要让我们感谢一下吧,不然我们过意不去的。”

“好吧,谢谢。”

女人走到葛三身边,微微弯腰,温柔地对小鱼丸说:“小鱼丸,下来走路好吗?哥哥抱累了,让哥哥休息下吧。”

“好吧。”小鱼丸大声地说,从葛三身上下来,却又拉住葛三的手,仰头对葛三说:“大哥哥,我们一起走吧。”葛三点点头,眼里是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小鱼丸一家把葛三送到福利院后离开,葛三看着自己从此以后的居处,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激动。

在请示过阿姨,他独自出门购置东西,在超市里,他的手在兜里握了许久,徘徊许久,方站在售货员面前,拿出手机的东西,诺诺开口:“阿姨,您这儿有这个东西吗?”阿姨拿过他手里的东西看了两眼,从货架拿了盒东西递给他:“是这个吗?”

葛三看着这精美的包装,有些游移不定:“这个是巧克力吗?”

售货员点点头,还介绍了一下:“这种巧克力叫费列罗,很好吃的。”

“费列罗?”

葛三抱着巧克力回到福利院,却在进门的时候碰到了熟人。

“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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