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一千里

作者: 术尤一 | 来源:发表于2016-12-27 23:50 被阅读158次
    往北一千里

    据说往北一千里的那座城,尘土飞扬。

    雨天,我老子正拖着皮箱站在石梯上一步一步地往上拽。从肩膀倾斜的巨大幅度可以看出来,这个物件给靠力气生活的他带来不小的负担。母亲挎着包并用手护着,包里装着重要的证件和一部分钱。我只拿着伞,并没有撑开。

    那应该是最后一趟绿皮车,满满的都是人,我的眼里只容得下靠近跟前的一小块。

    等坐稳了,能看到退到后方的小城,还有上空的云衬着天色变暗时的昏黄日光,我惊讶车驶出了雨层。

    我开始想这一路。

    高中时我是个二流子,原因可能有那么几个。

    第一个是距离重点高中差2分的打击,当年同学说上一中是他的目标,我信誓旦旦地说那只是自己成功路上的踏脚石。

    每次回想起来,脸都火辣辣得痛。

    第二个是我老子的酒瘾时不时地犯,我再也不甘,认为自己有了与之对抗的实力。

    年幼时我已经尝试过反抗,老房子,纸糊的窗户,一个小孩拿着石子儿砸里屋醉酒的老子。

    也曾经报警,结果被他同喝酒的狐朋狗友笑话,出门的时候有人朝我脸上吐了一口烟。

    自那以后我蓄力待发。

    高中时,我决心用自己的反叛堕落来抗争。

    “凭什么你们都可以犯错,接下来轮到我了。”

    唯一一次被叫家长,凌晨5点多和老妈一起到校,初入学的同学之间都还不认识,彼此用眼神打量。

    有个非主流的胖女生会和我借腰带。

    我拖着卫生纸,夹在咯吱窝里向老师打报告上厕所,不小心弄倒了满桌子的书,只漠然地回头看了一眼。我能分辨出大家眼神里的怪异,虽然回来时同桌已经帮我收拾好。

    上课时老师气冲冲地奔下来,我厚脸皮地说在帮同学解决问题。

    别人不爽时,我会用一长串狠话直接把他噎死。

    达到了目的,但是我发现回不去了。

    无知少女会喜欢上不良少年。

    放学时偶尔一家人散步,刚好会来学校门口接她,我更多看到的是家庭的幸福。

    注定不是一份长久的感情,在那敏感脆弱的阴霾里,什么都是支离破碎的。

    那一年,母亲曾在我和老子的一场吵架中下跪给我,我感受到一种濒临边缘的眩晕感,像梦中站在呼啸的悬崖上。

    我并没有醒,只是变成每日的茫然。

    那一年,疯过,死过,挣扎过。

    高二期中考试我很用心地抄了一次,无所谓成绩的汇报,回到家只是顺嘴一说而已。

    但是我清楚看到了老妈眼里有泪。

    这个女人彻底把我拉了回来,有时醒悟就是那么一瞬间。

    期末考试时我没抄,分数和上次持平。

    二流子在问同学题时原来是可以威胁的,尽管后来那个小胖子肆无忌惮地叫着我笨蛋。

    每晚躺在床上我都会锻炼,并告诉自己,“连这种都坚持不下去的话,那你就别学了。”

    算下来,我一共做了两万多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最晚时会学到凌晨2点,直到趴桌子上睡着。

    我还是会逃课,去朋友租的地下室学习,那里比较安静。

    中间我曾经哭过三次,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我画过考神,别人只觉得是为了搞笑。

    高考前一夜我没紧张,我真的没紧张,但是我失眠了,高烧39度, 鬼知道这副身体怎么回事。

    第二天,烈日高照,脑袋昏地发晕。

    眼睛里只容得下试卷的一小块空白,周围已经全是黑乎乎的一圈不过我还是能看到前面穿短裤的哥们露出满腿的毛,心里表示由衷地敬佩。

    当我打电话询问班主任什么时候可以拿录取通知书时,她问我是谁,最后又回过电话问我要不要再重新查一下。

    老妈还准备去送礼,听了这样的电话也就打消了念头。

    我病了,因为精神紧张压力过大导致的皮肤病,白癜风,虽然只有脖子上小小的一块。

    为此我躲在家里喝了三个多月的中药。

    我想,离家是件好事。

    往北一千里

    我有14个小时来感受第一次旅途,兴奋使我不知疲倦。

    第一个和我搭话的是一个稍大一点的男生,问我能不能给他让半个屁股的座位。

    说普通话时没想到成了结巴,夹杂着方言,不知道拐成了哪里的腔调,对方只顾那半个屁股的座位,没有在意我红了一边的脸,我心里暗暗许下要多多练习的愿望。

    过不多久我就对他没了好感,因为那半个屁股不断扩充它的领域,好歹母亲叫醒了睡熟的他,为我争了回来。

    对面的老子神情里带着不安,我知道那是烟瘾犯了。小时候母亲管账,偶尔有不在家的时候,他便会差使我去小卖铺赊烟,老妈回来时会批评我,这种事怎么也能由得他。

    老子走开一会,不知从哪捡来一个矿泉水瓶,嘴里的烟吸了几口就变成了烟头,塞进去得时候我发现里面已经有很多烟头,不止一个牌子。

    吸烟大概是男人社交的一种技能。

    夜很深了。

    拥挤的夏季让人们脱光了膀子,我也去掉了外衣。汗水夹杂在油腻的面容上,让人们狠不得把脸捧到最高处,对着风扇呼呼地刮。

    我把夜色的窗户当作镜子看着自己的脸,想起以前站在火车轨道一旁的土坡上看车里的人。

    轰隆隆轰隆隆……大家靠着椅背半梦半醒,我从这张脸看到那张脸,又重新看回镜中的自己。

    窗外偶尔有灯掠过,第一站到了。

    中间需要转车,大家都陆续醒来。

    下车,上车。

    我不知道为什么进口检票时大家那么挤,一个年轻男人推搡着我老子,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盯着那个男人,我感觉到自己眼神变了。

    但是我没懂,这是对我曾经痛恨的人生出的保护欲吗?

    我看到他只顾拖着箱子往里挤阿,拽阿。

    后半夜的车更难熬,还有一张无座票。我固执地站着,全不理会母亲地央求,她眼里的红血丝已经宣示着疲劳。

    最后我在一个农民工的麻袋上落了座。

    凌晨,车到了。

    风很急,我觉着头皮发麻。

    我以为火车轨道就在学校附近,因为耳边一直响彻着轰隆隆轰隆隆……

    入学手续不多,但是因为不懂,造成很多的麻烦繁琐。

    中间白跑了两趟,因为母亲怕丢所以把证件塞进被子里,却忘了告诉我。这导致我对母亲不耐烦地吼了几句。

    中午饭在食堂吃的,老子要点几个菜,却没看清导致点了几份盖饭,我觉着尴尬不堪。

    老妈换上刚给我买的拖鞋,因为高跟鞋已经让她走路失去平衡。

    老爸一边问事一边递着烟,虽然对方只是大几届的学生。

    最后老妈给我塞了很多钱,有零有整,说干什么事都方便。

    老爸让我学着做事儿胆大点。

    那天下午他们便赶车回去了,又是十多个小时。

    晚上睡觉我缩在被子里,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眼里有泪。

    之后都是独自一人穿行在两座城,回到家久时会着急想着离家,到了外头时不时想家。

    心里多了些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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