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

作者: 孤海里的一叶扁舟 | 来源:发表于2018-08-06 23:23 被阅读27次

    小镇以前还不是一个镇,它仅仅是一个乡,它由一个乡变成一个镇是最近三四年的事,不管他是乡还是镇,我对它的感情永远是复杂的、矛盾的。


    关于小镇的过去我知道的不多,虽然那是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我不知道它始建于哪一年,也不知道哪里到哪里是它的上半段,哪里到哪里是它的下半段。九十年代的时候,我还小,那时候小镇也很年轻,它的形状像一个Y字,中心地段只有Y字下面那一部分。小镇地貌属于四川盆地外围山地区、大巴山山地,以前的镇中心选址、街道铺设、民屋修建等都很不规范,街道特别狭窄,用羊肠小道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它上方天空的视线不好,小镇上的房屋也很破很旧。赶集日是小镇最热闹的日子,也是小镇最有人气的日子。每逢赶集日,小镇中心的一部分街道两边许多农民摆地摊售卖自家种植的蔬菜;镇中心地段各类卖衣服、生活用品、农药化肥的小摊贩在卖力吆喝;小镇中心的另一部分街道农民在售卖自己亲手编制作的竹背篓、竹筲箕、高粱扫把;街道的尽头许多人在进行小猪仔买卖交易。街上的人背着各式各类的背篓,本就狭窄的小道因为涌进了超出往日的人流,顿时变得拥堵不堪,这时候的小镇一改往日的宁静,充斥着喧嚣、杂乱,展现出了蓬勃的生命力。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在小镇的尽头,旁边有一条小路,往下走,有一口古老的井,井水清澈、甘甜,那口井成了我们附近那几户人家的日常引用水源。井的上方有一棵侧着长出来的老树,这棵树很粗,树皮是炭黑色的,用手一摸全是泥巴和腐坏的树皮组织,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了,从我记事起印象里那棵树就只有半边了,它的树心大部分都空了,只剩下一小部分树皮连着树跟为它输送养料,供它苟延残喘。关于这棵树我奶奶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的,具体的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隐约记得是这棵树里有一条很粗的蛇,某一天下雨打雷被雷劈中了,就变成龙窜上天去了,她特意严肃地叮嘱我不要过多好奇讨论那条蛇,因为在老一辈的眼里龙是神圣的、威严的,要是胡乱猜测是会有不好的事情降临的。以前的小镇要是谁家有个婚嫁喜事,那是多么喜庆的时刻啊,小孩子最喜欢和大人一块去参加宴席了。主人家的亲戚、朋友、邻居欢聚一堂,打牌、喝茶、唠嗑,厨子在厨房为到访的客人准备十大碗宴席,唢呐高亢、嘹亮,奏起祝福的喜悦。


    关于小镇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讲,但是小镇以前的模样我只记得这么多了,很多细节在脑海中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了,如今小镇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它发生了令人惊叹的变化。镇上的房子是越修越高了,甚至出现了好几幢八九层的高楼;街道管制也越来越严,拥堵的街道部分设立了电子眼,对通行的各类车辆进行了严格的监管,开始了单行道和双行道的推行使用;小镇街道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逐渐由Y字母下面那一竖的部分向Y的枝丫扩散,另一头又连着中间部分,形成了新的Y字母,新扩散的街道的两侧有越来越多的人修建民房,渐渐的就自发形成了几条新的街道;以前从我们小镇去县城要经过另一个小镇,现在新修到县城的柏油路又宽又好,直接从我们小镇一路下行十几分钟就能到达县城,大大缩短了通行时间;街道管理也越来越规范了,在固定的地方设立了集贸市场;镇上的每家每户都安装了天然气、自来水;政府鼓励在外创业成功人士回来建设家乡,大力推行花椒种植,建立农业种植合作社,新型农业也发展得也越来越好。现在小镇上谁家要是有婚嫁这样的喜事,多数是不请唢呐了,大部分是请婚嫁公司来庆祝的,要是丧事的话,还是要请唢呐的。如今每逢过年的时候,小镇人争先恐后以父母亲六七十大寿、立碑、买房、修屋加楼等各种借口办宴席借以收回自己送出去的礼金,久而久之,宴席的本质就变了,多数是走形式了,而忽视了它以前存在的意义。这一切一切的变化我看在眼里,喜忧在心里,回想它十多年前的旧貌,我愈发觉得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光阴的魔力让人惊奇。


    我跟小镇的亲密接触时间从我出生一直到我十五岁才停留,从那开始,我开始了我的外出求学之路,自此我跟小镇的接触就不多了,尤其是在读大学的时候,一年四季也只有在春夏两季短暂停留。如今的我对它既觉得陌生,又有些熟悉,我已经好久没有完整的感受过她的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了,在后来跟它不多的接触里,我渐渐感觉到它在变老沉沦。如今的小镇看似生命力旺盛,表面像个实心圆,实则空心,以前祖父那一辈的人以种田为生,一辈子以小镇为圆心画着生活的弧,牢牢守着这一方土地;如今父亲这一辈的人以对外输出劳动力为生,他们在见识了大城市的繁华之后即使自己无法的城市立足,也要努力让自己的后代逃离这落后、闭塞的小镇;而到了我这一辈,同龄人外出求学的求学,工作的工作,越来越多的人正在或者已经逃离了这一方闭塞、狭小的天地。邻居家的哥哥姐姐大学毕业后定居在了重庆,周家的闺女嫁去了绵阳,我也听闻许多久未露面的初中同学也在县城、省城或者其他城市定居,现在留守小镇的除了尚还在人世的老一辈外,年轻人是真真不多了,祖父那一辈的许多老人已经深埋黄土多年了。小镇的人气是大不如前了,而我更担心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小镇的老人全部都老去离去了,年轻人又在城里定居,没有年轻人口和新生人口注入的小镇注定会像被抽去血液的人,注定无法永存,连个空壳子都不复存在。


    我对小镇是热爱的,但它又时时让我感觉矛盾。我出生在这个地方,它陪伴了我的童年、少年时期,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幢房屋、每一寸土地、一家一户、一草一木我是再熟悉不过了,它所有细小的变化我都能捕捉到,我发自肺腑地为它的新颜感到喜悦,我热爱它,热爱它的一切的一切,它对我的影响怕是像血脉一样深深扎根在我的身体里了。但我又时常否定它,这里实在太静了,这里的生活实在太慢了,这里的天地实在太小了。白天的时候小镇稍稍有点人气,夜幕降临的时候,四周一片寂静,与漫漫长夜作伴的除了寂静只有少于的蛙鸣和鸟叫。小镇人在春天的时候忙碌的播种,夏天的时候等待万物的生长,秋天的时候享受收获的喜悦,冬天的时候庆祝一年最隆重的节日,在这里一年365天四季分明,你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昼夜的交替、季节的变换。小镇人的生活围绕土地一年一度的开展,小镇人的日常全是水稻、小麦、油菜、玉米等农作物的生与死、好与坏。小镇人的娱乐活动是极少的,忙碌的劳作之后在下雨天里男人抽一口烟,女人缝缝衣服、磕磕瓜子的休闲时光就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节奏对于年轻人来说真的是太慢了,太让人不适应了。不光是我还有许多年轻人如今是越来越不适应小镇的生活节奏和环境了。春节回乡待在家里的那几天简直是百无聊赖,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感觉虚度了人生,冬天万物凋零,寒风呼啸,漫山遍野的跑和看不现实,小镇又没有电影院、KTV、购物中心、美食广场,几乎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和活动,日常除了外出购买生活用品之外我几乎不出门,我也曾多次想着要不是回家看看父母亲人,如今的回乡过节远不如去远方旅行来的恣意潇洒。


    没有人能阻挡小镇的变迁,当县城开始吸纳那些外出务工者的积蓄时,小镇的没落就成为必然。在国家城镇化加快的同时,许多村落、小乡小镇消失不见了。故乡是很多人最初归属感的来源,年轻的时候我们都不安于现状,想要改变,逃离固有的环境,我们义无反顾的离开故乡奔向新的地方,后来人到中年、暮年才想到故乡的好,见过许多地方的天地、看过许多地方的花花草草、品过许多地方的佳肴后想来想去还是故乡的天地广阔、一草一木好看、菜肴美味。我特别担心我的故乡小镇有一天消亡,现在我们有亲情作为纽带,把故乡和外面的天地、字辈和父辈联结起来,可是照着小镇如今的趋势来看,这纽带的作用是越来越小了,我们的祖辈、父辈在渐渐老去,将来的某一天,他们都离开了,所谓的故乡情结的纽带断了,小镇出走的人多了,涌入的人少了,那一天估计它也就衰败了。


    小镇啊小镇,我不求你鼎盛,但求你别消亡,哪怕最后只剩一个空壳子也好,至少还有一个念想,愿岁月永远优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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