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这……怎么回事？”望初呆呆地看着昏倒在地的邓久光，和一边心有余悸的小姑娘。
“吕洞宾！别他娘的发呆！”
花问隆话音刚落，望初背后剑来风至，显是对手来袭。这一剑来势极是凶狠，望初避过这一剑虽然容易，可如此一来，便将小姑娘暴露在对手剑下，委实进退两难。
望初登时回神，迅即回转长剑，直指身后之人胸口。那人眼见得自己再前进一步，刺中望初之前自己便先毙命，当即停步不前，背后冷汗淋漓。
花问隆目光一亮：“好小子！我刚想说你反应慢，你就来了这一手！”
望初环顾四下，见齐宗仍有几人能战，心道：“无论什么疑惑，都不是此下该想的。”便全神贯注，心思全放在眼前对手之上。
过得片晌，经四人一番动手，楼中的齐宗人众已无一人能战，望初收剑回鞘，道：“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快走吧！”三人会意点头，便欲离开此地。
正要动身，四人却见那小姑娘怔怔地站着，目光片刻不离倒在血泊中的苏代川。望初颇感歉仄，若不是自己解穴晚了一步，未必会酿成如此惨状。
“将你爹爹埋葬了吧，我们可以帮你。”望初柔声道。
小姑娘抬头向望初看了一眼，湿润的眼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月衣见状，知那小姑娘对大师兄有些抵触，便蹲下身子道：“小姑娘，你愿意爹爹和身边这些恶人待在一起吗？”
小姑娘身子一颤，见楼中处处是齐宗的人，当即厌恶地摇头。
月衣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一起走吧。”
九十六.
“他奶奶的，怎么是我搬？”花问隆抱着苏代川的遗体，边走边道：“张果老可比他轻得多。”
望初忙打手势，示意花问隆少说两句。
方才五人离开酒楼时，月衣见小姑娘于大师兄心有芥蒂，而三芩身瘦力小，自己则更不必说，再看花问隆熊腰虎背的身形，由谁出力便显然了。
一路之上，月衣见大师兄闷闷不乐，不由暗道：“大师兄心中有愧，何尝不想亲手将人家的爹爹带去埋葬之地？这土匪倒是一路抱怨，太也不近人情。”
花问隆看着怀中满面血污的苏代川，心中却道：“兄弟，可惜今天没碰一碗酒，以后九泉之下，可再也别窝囊了。”
走得十几里路，五人到了一片荒郊，花问隆收敛庄重，轻手将苏代川放下。四人动手起坟，不过多久，苏代川便已入土，漫漫荒野中，又多了一座坟头。
月衣问道：“小姑娘，碑文你想怎么写啊。”但见坟头之前，立着一块充作墓碑的大石。
小姑娘毫不思索，一字一顿道：“勇父苏代川之墓。”半信半疑地看着四人，不知他们如何来刻。
听见“勇父”二字，四人均是动容，心想：“敢突破宗属之限，与敌宗之人相爱，至死无悔，的确称得上‘勇父’二字。”望初拔剑而出，走上前去，但见剑尖在大石上毫无滞碍地腾走，石屑瑟瑟纷飞，不出片刻，工整漂亮的碑文便现于石上。
适才望初上前刺碑时，小姑娘本来眉头紧锁，后来见他为爹爹刺出如此漂亮的碑文，眉头便宽释几分。
待望初刻字已毕，小姑娘走上前去，默默地磕了三个头，磕毕起身，良久也不出声。四人心下愈来愈动容，觉得小姑娘虽然一声不响，心头定已转过千言万语了。
半晌过去，小姑娘回过头来，对四人道：“我们走吧。”
望初有些愕然：“去……去哪？”
“你们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九十七.
自方才离开酒楼开始，四人便思来想去，不知小姑娘该何去何从。
他们并非小姑娘的亲人，可事已至此，他们似乎逃不掉安置小姑娘的责任。花问隆想过将她带回沙云寨抚养，望初三人想过将她带回镜花派长住，但此下之务在于救出花烈，时间不容他们折返；若说交由他人抚养，他们更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去处。
便在他们头痛之时，小姑娘却说“你们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若是答应人家，不是带人家跳火坑么？
三芩阻止道：“小姑娘，你不知道——”
小姑娘道：“我叫苏卿言。”
三芩道：“小卿言，你不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危险，不能带上你。”
苏卿言道：“‘我们’里没有我吗？”
三芩给她大馒头堵嘴，一时说不出话。
望初上阵道：“‘我们’里当然有你，可为了你的安全，不能带上你的。”
苏卿言道：“既然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去。”
望初向三芩白了一眼，怨他为什么开始时非要用“我们”二字来代表他们四人。
花问隆最厌烦什么文字游戏，直截了当道：“总之你就是不能跟去，少那么多废话。”
苏卿言道：“那我去哪儿？”
花问隆也败下阵来。
望初灵机一动，故伎重施道：“那我们抛铜板，正面跟我们，反面——”
苏卿言道：“说认真话，不要儿戏。”
望初面色尴尬，好嘛，被一个小姑娘说自己儿戏了。
月衣见大师兄把当初慰解自己的方法用在此处，便如把二人共有的隐秘分予第三者，心中顿感不快，道：“何止儿戏，简直不可理喻。”
望初见眼下已是两头受挫，只好转移话头：“小卿言，方才在酒楼之中，怎见你脚力如此之健？”
苏卿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自小便是如此。”
望初点点头，正要开口，不料苏卿言又道：“我有这样的脚力，跟着你们或许能帮上忙。”
好嘛，又绕回来了。
如此一来，经苏卿言一番舌战群英，加之月衣一击反戈，四人竟束手无策了。
正苦恼间，忽听得东北角三声击掌，西北角随即三掌相应，望初当即警觉：“有敌人！”话音刚落，东北角与西北角的杂丛中同时纵出一片白衣人，正是齐宗弟子。
九十八.
“他奶奶的，怎么又是这群人。”花问隆不耐烦道。
望初却心中疑惑：“他们是怎么找来的？”正不解间，蓦地瞟见不远处苏代川的坟头，心下登时恍然：“我们离开酒楼时曾提起埋葬小卿言的爹爹，偏让他们给听见了。”
却见东北角和西北角的为首之人均不是邓久光，而是两个一高一矮之人，高的瘦如竹竿，矮的却臃肿如球，实然相映成趣。
只听那长竹竿嬉皮笑脸道：“嘿嘿，方才听你们似乎不肯带走这孽女，这就对啦，交给我们便一了百了了。”
花问隆针锋相对道：“他奶奶的，老子偏不交给你们，瞧你们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那长竹竿身后忽然站出一个脸色煞白之人，正是邓久光，只见他指着花问隆道：“四师兄，这人便是那铁拐喜。”
长竹竿闻之，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哈哈，绝啦绝啦，待会儿咱便把他打成铁拐哭。”
那矮肿球却沉下脸来，道：“四师弟，你又口无遮拦了。”
那长竹竿对他似乎有些忌惮，陪着笑脸道：“三师兄，是我不对啦，咱们这就动手？”
那矮肿球哼了一声，转头向望初四人道：“在下诚心与几位大侠交个朋友，只望各位交出本门的孽女，以免多生枝节。”他听邓久光说四人之中有个所谓的吕洞宾，功夫高深莫测，心想能免刀兵便再好不过了。
只见望初自五人之中走出，拱手一揖道：“在下实不愿与各位英雄为难，可各位英雄若是一意孤行，在下便身不由己了。”
那矮肿球脸色更沉，心道：“此人想必是吕洞宾了。”右手缓缓扬起，只待一挥，人众便即一拥而上。
“高不成，常竹竿！这么大的热闹，怎能少了我们术宗？”蓦地一声高呼，杂丛中竟尔又冒出一个黄衣青年，随即丛声四起，一群黄衣之人相继跳出，比之白衣汉子的齐整纵出，另是一番景象。
“百里奇，你又来取笑我们了。”那矮肿球冷笑道。
那为首的黄衣之人，便是百里奇，只见此人中等身材，头绑黄巾，一脸浮傲的神色。那长竹竿姓常名简，矮肿球姓高名雄，那百里奇取笑他俩的身形，便叫做“高不成”、“常竹竿”了。
只见百里奇随手一摆，道：“哪里哪里，百里奇怎敢取笑二位的身形？方才百里奇见你们齐宗的人成群结队往荒郊野地赶，便跟来凑个热闹，没想到你们磨磨唧唧，怎么也不开打，真是大煞风景了。”
那长竹竿常简道：“既然嫌这里煞风景，你们还是趁早散了吧，这儿没给你们留筵席。”
百里奇掏掏耳朵，扬手一吹：“那怎么成？这孽女是我术宗弟子苏代川的女儿，当然要交由我们术宗发落。”
那矮肿球高雄冷冷道：“你别忘了，这也是我齐宗弟子陈燕如之女。”
百里奇轻描淡写道：“由谁发落，自然是从她爹爹那里算。”
高雄道：“这么说来，你们术宗是非与我们争一争了？”
百里奇笑了笑：“这里原话奉还。”
“那好，既然如此——”高雄向望初五人一指，“咱们两宗之人分别与他们比试一场，谁若胜了，那孽女便由谁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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