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每年祭礼都在岁首,腊月最后一天会把画有夕(年)兽的字画烧掉,意为除夕。
除夕午夜时,灵山山顶的角轸神社点百盏天灯祈福。天灯承载诸多愿望摇摇晃晃飘在天上,时隐时现。
近处的人们看到天灯,也拿出自家做的天灯。天灯多了,远处的人也看到了。
就这样,一层一层,越来越多的光亮在天空汇聚成一条银河……
巫厦和大臣们站在七煌宫的观星楼上看着这浩瀚景象。
“明日祭典准备的如何?”
明辰大长老道:“回主上,一切都已妥当。”
巫厦问“ 册天荐近来可物色到什么骨骼清奇的修士?”
册天荐荐主道:“回主上,南伽龙氏有对孪生姐妹,叫龙清吟龙清啸的今年刚行沐冠礼,在鬼神之术上颇有造诣。自修的画符结印术,能封地三里,虫鸟不得进。我看,是个奇才!”
巫厦吹了口气,这次举荐的终于不是奇虫猛兽:“既如此,你问她们可想去千巫宫修习,若是同意那便让重临好好调教。”
荐主和列重临都道了声:“是”
荐主搓着小拳拳,与列重临对视了一眼,又看着国主欲言又止……
巫厦道:“荐主还有何事?”
荐主说:“前些时日,我和几个册天使在民间巡游时不慎落入水中,说来惭愧被一群水狸给救了……”
众人哈哈大笑,这水狸长在深山幽谷,自幼熟悉水性。模样像狐狸,不过比狐狸毛长,周身银色。
荐主又说:“臣与门生与他们相处了几日,发觉它们极通人性,能懂人语。所以……所以想派些人去山里训这些水狸。”
巫厦道:“行行行……只要别在宫里训,你训什么本圣都准了。”
上次荐主在宫里养的钦原鸟,什么都不吃,偏吃药师培了三年的无根草,蠚死多少好东西。还是巫厦出面给了药师许多赏赐,这才草草了事。
祭坛设在普渡湖,那里是三山四水最中央的位置。
天蒙蒙亮时,巫厦就带着诸臣坐着金雕南瓜车飞往祭坛处的行宫参礼。
各部族人驭鸟驾兽依次赶来,普渡湖顿时热闹了起来。
身着罗绡彩绮的少女有的头戴五色钗环,有的簪上各式鲜花,有的只配一个冠。
人们在祭礼上会佩戴各式琳琅,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巫族无论男女都有簪花戴冠的习俗。只是冬日花团甚少,不如夏日中祭来的热闹。
有个风俗:每逢新生命降世时,家中长辈便会用金玉宝石做成一条项链,在宗祠供奉九九八十一天,象征度过了八十一难,然后戴在新生儿身上,称为命链。
在巫族命链同生命一样重要,链断命断,链碎人亡。
男女结亲时会交换命链,象征夫妻命运共生。
在祭礼上,未婚的男女会将命链戴在额间。
巫厦身着绣着七彩飞凤的玄色纻丝绫罗外挂大袖衫,头戴黄金二龙攒珠冠,额间的银丝白玉彩贝命链在太阳下尤为出彩。
祭礼还未开始时,人们可以在祭坛旁的旷野上跳祝舞。玉石交碰发出清脆的声音,像巫师手中的阿罗铃在呼魂召鬼……
祭天祭祖仪式结束后开始封赏,三碗灵巫血赐给三极。三极滴血时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灵器缓缓发出光亮,人群欢呼:“祖巫福佑,巫国盛世,祖巫福佑,巫国盛世……”
三极得灵,举国沸腾!
祭典过后,老国主把太宰叫到一念殿道:“阿弟,你我多久没这样面对面说过话了?”
太宰巫弗面无表情道:“是很久了。”
老国主意味深长地说:“我终日缠绵于病榻,身体越发不如前了。小厦性子莽撞遇事也不会思虑长短,对你这个叔父多有得罪,还请阿弟看在我的面子上莫与他计较,多提点他些。”
巫弗道:“不敢不敢,兄长严重了,国主英才天成,我是垂暮老牛,早耕不动了。这以后的事,还是他们年轻人做主的。”
国主道:“阿弟,父上选择了我,我知你心里不服气。这数十年过来,无论是父上还是我哪个亏待了你。”
“兄长,有些话我从未跟你说过。如今你儿要杀我儿,弄成今日这番田地,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我不服气并不是因为父上选择了你,巫国君主立长是历来的规矩并不稀奇。我不服气不是因为偷听到了你和父上的对话!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你求着不要的圣位父上都不给我!父上一早便把你当储君培养,可我呢,我做什么他都看不到。父上赐你的都是兵法神器,赐我的都是金珠银砾。你生病时,父上舐犊情深日日在塌。我生病时,父上带你去人间历练,只有母上来我寝殿……”
太宰老泪纵横:“兄长,你可知我昼夜苦读旦夕不歇,只为在文场武殿压你一头。你善星象,我修鬼神,我想只要我站在你头上,父上一定看得见我。可是呢,即使我事事压你一头,你不要的东西依旧轮不到我!”
老国主心疼地看着他道:“阿弟,你事事想压我一头,我事事想让你压我一头。自小到大,我每逢关键时刻必出茬乱,你难道从未感知过吗?”
“阿弟,父上从未放弃你,父上说,你好胜心强,他装的漠不在乎你才能发奋努力。”
“阿弟,带我去人间历练是一早的决定,父上是听药师说你没事才放心离开的。在你醒之前,父亲和我一直在你床榻前。”
“阿弟,父上一直都在你背后注视着你,他说性子无所拘束不适合国主这种束缚太多的职位。”
“阿弟,你不知这个国主坐起来如鲠在喉如芒在背的感觉……”
“阿弟你知道我多羡慕你,父上想让你做自由自在的鸟,而我禁锢在笼子里……”
巫弗:“兄长,我……”
“阿弟,我自知天命将至,时日无多……”
“阿弟,这个与鲧叉骨在祖巫帝江宗祠受祭千年,今日便赐予你。”
“阿弟,我死之后务必辅佐小厦。”
“阿弟,这么多年你才向我吐露心声。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父上,母上,我,我们都深爱着你。”
“阿弟,我知你有经世之才,这么多年了,你的才华不应被戾气所磨灭。”
“阿弟,你可知你住的太宰府是父上做三太子时就画好的图纸,那时大皇伯二皇伯还未染疾,父上画的王府是他后半生想居住的地方……”
“阿弟,父上说你喜欢阴凉,太宰府的每条路旁都种着梧桐树。”
“阿弟,我最终成了父上,而你成了父上最想成为的样子……”
“阿弟,你赌气迁府时,寝殿里的东西一个没带。什么时候回我们的太子宫看看……”
“阿弟,父上写过一首诗,是这些日子我想他了,又翻看他遗物才发现那个日子正是你第一次去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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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兮凤兮在高翔,梧桐结阴路两旁
江水飘飘游子旅,一梦我儿还故乡
后来,人人都说,三极得灵祭礼后,太宰中了魔怔。
传闻那天太宰回府后恸哭,在每条种着梧桐树的路上一叩一拜,跪行大礼,众人常扶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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