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的世间万物,变成万物世间
在高考只剩一个月的时候,胡有光被学校开除了。他的走时候并没有人发现,亦或者说其实没有人关心。那时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埋头做测试,为了前途能似锦。当胡有光挎着他的背包要走出教室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他的同学,也看了在角落垃圾桶旁最后一张他坐了三年如今已经空了的座位,也瞧了瞧挤满黑板的作业。他的嘴角漾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轻声说了一句:"加油。"
他没有朋友,因为所有人觉得他和他凌乱的头发一样糟糕。他是个外地人,说着一口不流利而且会让人不舒服的普通话。他也没有家人,撞死他爸妈的肇事司机还没找到。但他并不觉得难过,他爸是个酒鬼,当然可能他爸不是他爸,因为她妈是个妓女。他们死的那个晚上,胡有光记的很清楚,他刚上初一考了全校第一,急匆匆的回家想要和他们分享。他住的是外来务工人员通常选择租住的,嘈杂脏乱,乌烟瘴气,但这些都影响不了他考了第一的美好心情。回了家,矮小拥挤的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味道,霉臭味夹杂着烟味。他爸喝着酒,桌面上的空酒瓶挤的他放不了他的成绩单。
"爸爸,我考试了,考了....."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从房间里出来了一个他没有见过的男人,透过打开的房门他看见他妈就躺在床上。胡有光的手拽紧了单薄的成绩单,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原来他手中的这点光亮还是抵挡不住包围他的黑暗。那个男人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放下几张一百钱的纸币就走了。
"滚开点。"胡有光被他爸推倒在地,手磕得很疼,看着地上的成绩单被有了醉意的爸爸踩上了脚印。他没哭,心道:爸爸指定喝醉了,不小心的。
"你爸呢。"他小心翼翼的擦着成绩单上的脚印,他妈从房间出来问道。
"刚刚出去了。"胡有依旧低着头,擦着。
"你擦什么呢,拿来我看.....哦?全校第一吗?"胡有光抬起了头看着她,眼神里流露些许的期盼。"这有什么用,考第一学校给钱吗?"胡有光抢回成绩单,没吭声。"没有钱你宝贝什么劲。"他妈从那几张纸币中拿了一张递给了胡有光。看见胡有光没接,无所谓笑道:"还嫌弃,我就是靠这钱才给你养大的。"说完也出了门。胡有光始终低着头,成绩单湿了一片,全校第一的字眼也被模糊了。
那天晚上八点,下了很大的雨,胡有光写完了作业,也收拾了桌子和地上的垃圾,煮了粥,他摸了摸还温热的,跑到门口望了望空荡荡的过道,心道怎么还没回来。
当他正要进屋的时候,他看见密集的雨滴中透出一丝光线,他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以为是爸妈回来了。
但是走近他发现原来是房东叔叔打着手电来他家。他下意识的回去想要把门关上,以为是爸妈房租没交房东来催。
"你这孩子做什么吗?"但力气比不上一个大人,门轻易被推开了,没等胡有光回答,房东就拉着胡有光往外走,"孩子,你爸妈出了车祸正在医院抢救,可能快不行了。"
胡有光呆楞了,任由房东拉着他往外走,雨很大,直到衣服被雨水毫无怜惜的打湿,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挣脱房东,开始狂跑起来,被石头绊倒他也全然感受不到疼痛,那是他第一次感到绝望。
到了医院,全身湿透的他让很多人都侧目而看,他打着颤,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他看着前面手术室,却不敢再往前走了,"我们尽力了,没抢救过来。"眼睛通红的望着医生,"叔叔,"刚开口声音就哽咽了。"孩子。"房东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来胡有光知道,医药费是房东垫付的,平时连少交一块钱房租都不可以的房东,付了2000多块的手术费。所以即使房东在一个星期后让他搬家,胡有光还是真诚的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从思绪里回来,胡有光也抽完了最后一根香烟,是校门口买的,一块钱三根,实惠到有些不可思议。他拎着书包漫无目走着。现在时间还早,他还不能回去,而且他也不想回去。
他被一个老光棍收养,住在更偏僻也更脏乱的小屋里,屋子里的味道很难闻,可以说是恶臭。那房间的被子已经被时光晕染成乌黑色。那时候他刚去,老光棍在人前对他驱寒问暖,他感谢的看着他,觉得还有人愿意收养他,他还是很幸运的。但所有人走了,他遭到一顿恶打,在他什么也没做的情况下,他缩到角落,惊恐的看着他:"妈的说好收养你给老子钱的,这妈的现在就给这么点,还他妈的白白养你。"老光棍说着又踢了几脚。胡有光没有喊,也没有哭,安静的只剩下呼吸,他知道的,他不能跑,因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换了学校,他开始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他衣服永远是脏的,身上也有味道,他是知道的,所以他从来没有责怪过远离他的同学。因为他自己都讨厌自己身上的味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坐到了最后一桌,一个人,他眼睛有些近视,看不清黑板,他没有向老师提及,他想坐靠前一点,因为他觉得不要麻烦别人了,坐后面至少影响不到别人。晚上回去要干活没有时间做作业。所以他觉得他能考上高中是一件已经及其幸运的事。
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老光棍也不可能给他出钱上高中的。所以他开始找工作,为了凑学费,虽然学费只有2000多,但于胡有光来说还是有困难的。为了多挣钱,他找了酒吧的工作,酒吧来钱快,卖酒还有提成。为了和酒吧气氛相符他也染了头,开始学抽烟。酒吧里行行色色的人过着和胡有光完全不一样的生活,他突然觉得就这样在酒吧里打工挺好的,至少能养活自己,他自己安慰自己到。
他也恍惚,时间走的真快,他已经高三快要参加高考了,如果不是酒吧被查封他想可能连高考他都不会知道。
当他出现在学校,老师便让他走了。他也没拒绝,虽然还是挺不舍得那个位置的,因为这么多年来,只有那后面的桌子它知道,他努力过,知道他耗尽最后一丝希望之后放弃。
高一时候,他小心翼翼捧着新发的书,怀着一切将会以一个好的开端而往好的方向发展,翻开了第一页。但第二天一觉起来他发现书被老光棍卖了,和那些纸箱子一起,一个价卖了。那时候他急了眼,用尽全身力气忍住火气,没有向老光棍动手。"我又不知道,你自己放桌子上的,这把你能耐了。"老光棍看胡有光走出去才开始骂骂咧咧道。
这是胡有光第二次绝望,他突然明白,在他的生活里,努力的模样是可笑的。
胡有光便早上在学校睡觉,晚上在酒吧打工。他安静的坐在班级后面,一开始老师对他循循善诱,但最后也放任自由。胡有光每每看他们,他知道的,他其实羡慕的快要疯掉。
夜色黑了,胡有光打算回家,酒吧被关,他只能回家。在接近家里的最后一个路口,他听到了哭声和喊叫声。他没作思考,就寻着声音找过去,看见一个大肚男拖着一个女的,女的使劲反抗,无奈力量悬殊,挣脱不开。
"干什么呢你。"胡有光冲上去推开了大肚男。
"草你大爷的,小兔崽子我劝你别多管闲事,滚开点。"大肚没有防备被推到,但马上反应过来,看到胡有光还是个小毛孩恶狠狠道。
那个姑娘已经虚脱了,但胡有光看懂了她眼神里的绝望,因为他也曾有过那种眼神。
"滚不滚开。"大肚男拿出了刀威胁道,胡有光直接冲上去,抢夺他手里的刀,两个人扭打到一起,当胡有光感受到了手心的温热,和耳畔传来尖叫声:"..啊..杀人了。"他才惊恐的发现他手中的匕首捅向了大肚男,他吓的后退了一步。
他没跑,害怕到失了神,直到警察把手铐拷到他手上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了心里的冰凉。这是他第三次感到绝望,他被压上了警车,看了路口前方的若隐若现昏暗的灯光,其实回家也挺好的。
被审讯了几个小时,同样的话重复了好几遍。后半夜,老光棍来了,胡有光是诧异的,他看着审讯外的老光棍拿着香烟给警察,警察没有接过来。胡有光听补见他和警察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神色急切,可能在说他又給他惹麻烦了吧,胡有光暗想道。
"警察,我们有光他是个好孩子,他不会杀人得,他看见路边的野猫都会喂它吃的,他是个善良得孩子,绝对不会杀人的。"老光棍拉着警察着急的解释道。
"案件还在调查,你要相信我公安会秉公执法的。"
过了一会,老光棍进来,隔着透明的窗彼此看着。
"你回去吧,我杀了人。"胡有光先开的口。
老光棍没回答,其实老光棍的耳朵不好,胡有光以为他没听见,刚要再重复。老光棍突然开口:"你......想吃啥,我给你做。"
"不用了,这边不让送。"胡有光感受到泪水开始在眼窝里流动。
"啊?说啥."老光棍没听清。
"我说,我想吃鱼,要红烧的,多放点辣。"胡有光落下了泪。
几天后,大肚男在医院清醒过来,但伤的挺重,但幸好留了一条命。胡有光已经成年,但考虑到并不是故意伤人,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他入狱的那天,还是没有见到他救的那个女人,但他不会后悔,只是有些落寞,没有收到一句谢谢。
但他收到了老光棍的一句对不起,老光棍说他当时卖他书的时候,不知道那是他的新书,因为胡有光的每本书都保管的很新,他不识字以为是初中不要的。他还说他去找了,因为耳朵不好使也因为太着急,听差了别人指的方向,最后也没找到。
胡有光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望着老光棍离开背影,说道:"谢谢你。"
老光棍没有回头 但他知道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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