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梯的上面，默默看着这幽长昏黑的路径，一时间没有迈开步伐。
这是段狭窄的隧道，隐隐在黑暗中看不到尽头。我站在原地睁开眼睛向下方望过去，却只能看见一片阴影如一块幕布，若隐若现地笼罩在台阶的末端。
“在发什么呆？可以下去了。”我听见男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扇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上了，而方才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身后，一双尖锐的眸子盯着我：“走下去吧，这边关上门，灯就开了。”
再转过头来看这阶梯的时候，发觉不知何时在远处本来是一片阴暗的地方，静静地亮起了几盏冰色的暗灯，将幽深的隧道指引向了尽头的一扇白色小门。
又是门吗。我想着，走下了阶梯。
打开这第二扇门后，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这后面居然是一条雪白的长廊，大概在视野的远处延伸出去几十米，被白色的天花板上镶嵌的数十枚发光的晶体照亮着。廊壁上偶尔洞开一扇门，从里面走出几个抱着文件夹行色匆匆的人，一转眼又消失在了某扇突然出现的门里。
我回头惊愕的看着他。
男人似乎有些得意，扬了一下头：“在矩阵的眼前搞手段，也是需要一些本钱的。”说着他几步走到了我前面，开始引着我前往某个房间。开始走动以后我惊讶地发现这些墙壁上雪白无痕，那些随时洞开的门完完全全是凭空出现的，而这样的构造技术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还不容我多想的时候，男人突然在一面墙壁前停下了。我也跟着停下来，静静地等待着门的开启。
“我只负责送到这里，接下来会有别人负责见你。我知道你这一路一定攒了不少问题。你都可以问他。”
我没有回话。
下一个瞬间，顷刻白色的墙壁移开，露出了一个一人高的入口。
这是一个茶室。
不大的房间收拾得整洁，视野两侧的墙上挂着两幅墨画，大概是画着些云，山，岩，竹一类的意象。对面的墙上还开了一个虚拟的窗子，里面流动着一派清幽的景色。窗下是一张小桌，桌上的茶盘里静卧着一只小壶，两边倒好了两杯茶。
茶桌前坐着一个人，侧身对着我，正在那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在向我传达着一种静雅的格调，但这个身处其间的男人却穿着一套黑西裤加白衬衫的上班族装扮，让我一时间有点怪异的感觉。
“很抱歉这个时间把你请到这里来。”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并不站起，只是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不坐下吗？”
我没有答话，只是走过去拉出他对面的那张椅子，坐下，静默的看着他。
“我得承认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同，我本以为就算你不会把这一切告诉矩阵，至少不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现在看来我很幸运地犯了错误。”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很自然地展开一个笑容。
“我不是来这里回答问题的，我本意是来听一个解释。只是鉴于今晚我已经见了太多我从未料想到的事，恐怕我从你这里寻求的答案已经不止一个。”
“没关系，我来这里就是给你解答疑惑，你但说无妨。”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瞳孔里毫无慌乱的色彩。
“第一个问题，你们要我为你们做什么。“
“谈不上为我们做什么吧，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然后观察你会有何反应。”
“你们无法影响我，你们对我在物质上有任何影响，或者给我植入模因，都不可能逃得过矩阵的眼睛。而至少就我今晚看到的这一切，你们还不想进入矩阵的视野。”
“你想得太多了，我们并没有想对你怎样，”男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方才说过，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至于听了这件事后你会有何反应，那也都是你自己来决定的。”
“但你表现的好像你已经确定了我会有何反应，我不喜欢你这样的态度。”
“怎么会，我说了观察你的反应也是我们的目的之一。”
“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能成功说服我帮你隐瞒这一切的话，或者说，不能使我抛开矩阵站在你们这一边的话，对你对我，都会造成很大的问题。”
“我尽量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他没有停止那份已经让我有些心生厌烦的笑容，拿起茶杯一口气喝干，把头凑了过来：“我想你至少已经猜到一点了，我要说的事情与你那失踪的前辈有关。或者说，‘我们’掌握着他的踪迹。”
“你们是一样的，对不对？”我突然有些激动，“或者说，‘你们’把他变作了和你们一样的人，对不对？”
“的确，帮助他离开茧的是我们的人。但有一件事你搞错了，他成为‘我们’，并非是在离开了茧以后，而是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在某种形式上成为了‘我们’。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有成为‘我们’的资质，他才能离开茧。”
“我没想到你们真的存在。”我慢慢地拿起茶杯，递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喝下。末了，我把茶杯放回去，看着他的眼睛：
“你们是逃离了梦境的人。”
“其实‘我们’也有一个专门的称呼。正如你的工作被矩阵称之为‘守梦人’，我们在她那里也有一个专门的档案，“男人眨眨眼睛，仿佛在说笑，”是个很蠢的名字，‘毁梦者’。从这个名字你就能看出来矩阵的审美品位。“
我无暇顾及他对于一个计算机的审美品位的取笑，急着追问：“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任何人能够从瀑布离开！如果他真的被你们带走了，那他如今又在哪？”
“这就是我要和你讲的事情，一件绝对会把你从‘那边’拽到‘这边’来的事情，”突然，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双眼如同一只掠食的鹰一般紧紧地抓住了我，抬起干瘦的右手，伸出一根长长食指，对着我做了一个“下”的动作：
“他，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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