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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龙 也 鱼
图片来自花瓣网
“杨娟!我叫你买的胶水怎么还没买？急着要呢！”会计小张走到杨娟身边大声抱怨。
“我想起来了，不好意思，昨天赶着做报表，又接待了好多人，一下给忘了，我把这个做完马上去买好吗？”杨娟抬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张。
“能不能现在去买？我急用！”小张很不耐烦。
“以后可以提前一周告诉我吗？我会一次性把大家需要的及时买齐了。李经理说半小时后要拿这份报表。等一下再出去买好不好？”杨娟指了指手中的报表。
小张抛了一个白眼，回了自己的工位。
十几分钟后，杨娟把报表送到李经理办公室。敲了门，经理请她进来，“小娟呀，把门关上，我正好有事和你说。”李经理笑盈盈地说。
“下月初我要去成都谈个项目，你跟着去，多学点东西，去一周，去之前你把手头工作做完。这是项目的资料，你回去看看，顺便给点意见。”他从抽屉拿出一本档案袋给小娟。
“嗯，谢谢经理，我好好学习。”杨娟腼腆地笑。
杨娟回到工位，打开档案袋仔细看里面的资料。这时销售部王姐走过，对着空气，阴阳怪气地说：“哟，小娟这是马上要被提拔了呀，小小的行政助理倒深得经理喜爱，挺有本事哈。”
“有哪方面的本事就不知道喽。”旁边的文案小谢附和道。
小娟没有理会，当做没听见，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这种冷嘲热讽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在公司这两年来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她只想做好自己。
“你们一天天的讲来讲去，不嫌烦吗？”同事晓雯突然抬起脖子，一脸生气。
小娟见状，低着头，拉了拉晓雯，凑到她耳边说：“好啦，别理她们，随便她们说。又不是她们给我发工资。”
晓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才总被人欺负！”话刚说完，李经理从办公室走出来，“谁被欺负？上班时间叽叽咋咋的，把这里当后宫吗？宫斗剧看多了是不是？业绩完成了不用干活了？！”李经理叉着腰严厉批评。
办公室顿时鸦雀无声。
吃完午饭，小娟去茶水间洗便当盒。洗到一半，正在泡咖啡的销售郭杰对她说：“你每次带这么油的便当盒来公司，把洗手池当洗碗池了小娟。”
“我已经用纸巾把油擦干净了才拿过来洗的，没有油，很干净，你看。”杨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叫个外卖多方便，天天自己做你也不嫌累。”郭杰说完，走出了茶水间。
晓雯安慰她：“娟儿，别理他们，自己带饭健康卫生还省钱。这些人就是嫉妒你加薪比他们快。”
“嗯，不管他们，我把工作做好，不影响别人就好。”说着，她用洗洁精把洗手池反复洗了一遍，又用自己的纸巾把洗手池擦干了才离开。
杨娟从小很自卑，因为长得不好看，经常被身边的人取外号，性格因此变得内向、寡言。晓雯是她大学四年的室友，毕业后一起进入这家公司，两人情同姐妹。
杨娟和李经理的团队小组出差回来的第二天，公司开例会，在会议上，李经理着重表扬了杨娟：你们应该向杨娟多多学习，她从什么也不会的大学实习生，这两年来，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领导想不到的她想到了，把工作上的大小事完成的都非常好。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能学习杨娟把工作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爱工作，爱生活。我们掌声给杨娟一点鼓励！
杨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牙齿。
有人在下面用粤语小声嘀咕：“哈，这牙齿也不知道怎么长的。”
来深圳几年了，她早就能听懂粤语。
会议结束后，杨娟准备上洗手间，走到门口，听见有人在议论她：这个杨娟长这么丑，朝天鼻，眼睛那么小，脸跟被车压过那样，扁扁大大，还没有下巴，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运气，李经理竟然带她一起去成都跟项目。看到她跟小跟班似的跟在经理后面我就烦。最受不了她那土里土气的样子。
另一个人立即接话：听说经理有意要培养她接任主管职位，真看不出来她哪点能当主管了。不就是腿跑得勤点了？
杨娟悄悄退了回去，坐回工位上，又是惊喜又是难过。李经理竟然要提携她当主管了，她马上要升职了。可是为什么她开心不起来？
我真的有那么丑吗？她在心里一字一句地问自己。
做了2年的行政助理，工作几乎是她的全部，她没有社交，没有娱乐，更不打扮自己，高中的衣服她现在还在穿。月收入从4千涨到了6千，每月她能存起来3000，每个月700是房租分摊，和晓雯一起挤在一个20平米的城中村小单间，700的便当钱，剩下的600花在其他费用上。工作之余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画画，知道画画不可能当饭吃，也只能作为兴趣。小地方出身的她，已经感到十分满足。
她喜欢公司的一个做平面设计的男孩，名字叫符豪，比他大四岁。来公司第二年她就开始默默对这个男孩好了。
每天早早还没有人到公司，她已经把自己做的早餐放在了他的抽屉里，变着花样给他带不同的早餐，这个习惯她已经坚持了快一年。因为和她不在一个办公室，她没有亲眼看过他吃她做的早餐。他从来没有就送早餐这件事向她表态过，也从不拒绝她的早餐，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是“谢谢”。
符豪是她留在这家公司的最大的动力，她想好好努力，向他证明自己虽然丑，但是比其他女孩还要认真工作。
一天早上，人事部的HR陈姐叫她去办公室讨论下个月招聘会的事宜。她和陈姐谈完，经过销售部办公室，看见王姐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杨娟给符豪做的三明治早餐。
她有些生气，想问又不敢问，她请晓雯去帮她打听。
才得知，他正在追求比他大2岁的王姐。她为符豪做的早餐，他只吃过一次，后来的早餐，他都会拿去给王姐吃。
听完这件事，杨娟眼泪刷地往下掉。那种自尊心被人随意踩在地上的滋味让她羞愧、难过。
想了很久，她决定离开这家公司，李经理再三挽留，她去意已决，“这里除了经理您和晓雯，没有人喜欢我，我在这里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经理，我想换个环境工作，请理解我的决定。”
最后，李经理为她写了推荐信，一家业内知名的新媒体公司，正需要插画师。“你画画不是挺好的吗？可以去试试。”经理给了她建议。
在家里萎靡了一个多星期，她反复问自己：是不是就因为我长得丑？不会交朋友，活该被所有人欺负？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她做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整容。
好几年前，她曾经萌生过这个想法，因为不敢尝试也不想花钱，她控制了自己的欲望。可是这次，她决心要改变。不想再做默默无闻的丑小鸭了，她要给自己一次由内到外的改变。
她打算去另一座城市做整形手术，把上大学时勤工俭学和工作两年存下来的积蓄带在了身上。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跑了三趟，把鼻子，眼睛，下巴和全脸脂肪填充都做了。
决定做插画师的她，还缴费报名了各大网络课程学习插画和手绘技巧，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从早到晚埋头苦学。
半年后，她去了李经理推荐的新媒体公司面试插画师一职。令她没想到的是，面试一次就过了。
面试官对她的评价：你不仅长得漂亮、大方，能力也很强，我们公司特别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感谢你的选择，欢迎加入我们！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夸奖。
上班第一天，因为走错办公楼，她迟到了半小时，去跟领导报告，领导不仅没有批评她，还带她参观了公司。
每一位同事对她都十分友善，时常热心帮助她，下了班，有车的男同事会顺路送她回家，不管是公司聚会还是同事们私下的小聚，总会热情地叫上她一起参加。
这从未有过的友好待遇，着实令她感到受宠若惊。
她第一天发工资，为了答谢大家，叫了午餐请同事们一起吃。同事小华打趣道：“要我说，杨娟这就是仙女下凡来我们这渡劫来了，你可是我见过最平易近人的仙女了，我等凡人能和你一起工作是我们的荣幸呀。大伙儿说是不是？”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说“是呀！”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排白色的半隐形正畸牙套。
那时的她，已经不再是处处被人排挤的杨娟。而是人见人爱的杨娟。
工作了几个月，杨娟和同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有一回早上，她来到公司，看到大家个个笑嘻嘻地看着她，她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走到自己的座位，桌上有一封信和一大束玫瑰花。
她打开信纸：杨娟，我喜欢你。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更加喜欢你了。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上进，喜欢你的温柔和美丽。做我的女朋友，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署名是杨宁，公司的编辑。
她很感动，这是她26年来第一次收到男孩的花。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那束花发呆，她不敢相信自己会收到男孩的花。
才反应过来，看向杨宁的座位，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他，她无法拒绝，无法拒绝这么大一束鲜花。更不愿意当众伤害他的自尊心。
没有过多考虑下，她答应了他。
杨宁做了一个“yes”的手势，表现出了兴奋的样子。办公室的人齐声起哄鼓掌。
他们在一起的一年多里感情很好，杨娟被杨宁像公主一样体贴照顾，无微不至，她享受着这一切，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恩宠。
她一直努力上进，靠自己的拼搏，在深圳贷款买了一套房。
在她28岁生日那天，既是乔迁之喜也是生辰之日。她请了公司所有人去她的新房子里吃大餐。
她也邀请了晓雯，她一直在原公司做文案策划。那天的她特别反常，话很多，总是抢酒喝。杨娟忙着帮大家烤肉，“你们别光喝酒，桌上这些趁热吃了，我再给你们烤些肉，跟你们说，我的烤肉技术可是祖传的，我妈妈说传女不传男。”大家听完哄堂大笑。
此时，晓雯冷不丁地喊了一句：“喂！各位想不想看看你们的仙女以前的样子啊？”她把手机举在头上，晃了晃。
杨娟表情凝重地看她，拿烧烤刷的手停在半空，“你醉了吗？晓雯。”
晓雯不管不顾地歇斯底里，“我真的受不了这几年的你了，天天在镜子面前嘚瑟自己的长相。有想过我的感受吗？就因为你整容了，我们现在不是同类了。你变美了，还有这么帅的男朋友。一份好工作，一套大房子，你得到的一切的馈赠都是因为你整容了。不然你以为丑小鸭的你会有能力获得这些吗？！”她拿起手机，正面对着大家，手机里是大学时的杨娟。
在座的人哗然一片。
杨娟放下烧烤工具，径直走出了家门，身后有几个同事的声音“娟儿，你穿成这样去哪？”、“娟儿，别这样。”，没有听见杨宁的声音，他也没有跟上来。
那天晚上的深圳很冷，她踩着拖鞋，披着灰色棉长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所有人都在看她，可是眼神里没有嘲笑，而是和善和好奇。
这几年来，她不得不感谢这张不露痕迹的完美无缺的脸，为她带来了不少人际交往上的便利和资源。直接或间接地为她的工作开了不少绿灯。整容带给她的不仅是工作上的顺利，更多的是增加了她的自信心，改变了她看世界的视角。
她不后悔自己的改变，只是社会对整形的包容度太低。
这时男友发来一条短信：那个真的是你吗？
她不假思索地回复：是。
过了许久，没有再收到男友的短信。
深夜2点她回到家里，晓雯已经睡了。
她收到男友的短信：对不起，小娟，我真的真的接受不了整容的女人。
她没有再回复，她忽然变得坚强了，也意料到这个结局，只花了几分钟她释然了。没有感觉到内心的悲伤，更多的是愧疚，觉得自己不该隐瞒他。应该大大方方告诉他：从前的她是什么样子，经过多少努力，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那天晚上她画了一个晚上，画了几幅漫画，把自己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所经历的一切事情全部画了出来。
发到了网上，一夜之间引起了剧烈反响。
她的微博粉丝暴涨到了20万。
第二天，她来到公司，同事们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照常像往常那样对待她，有人对她说；“娟儿，特别励志，特别棒，在地铁上看你的漫画了，画得太好了，你都要变成网红了。估计老大要给你加薪了！”
小娟听得云里雾里，红？我只是画了一些画放在微博上。
她打开微博一看，粉丝量已经达到120万，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看杨宁的座位，他也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她，顾左右而言他。
她在心里说了一句：好聚好散吧。
接下来的几天，杨娟接连收到其他公司猎头发来的见面邀请。无一不夸赞她的画生动有趣，栩栩如生，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喜好。
唯独一条私信格外引起了她的注意：小娟，还记得我吗？我是张一阳。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高中时的体育委员。
这个男孩是唯一一个对她表示友好的男同学。
他说在微博看到她的画，一看就知道是她。
她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画的？
他没有回复，提出了可否能见一面的请求。
两人约在一家西餐厅见面，他给她看了高中时为她写的一封泛了黄的情书，上面稚嫩的语言让她啼笑皆非。
他认真地说：“小娟，别人可能不懂你的可爱，但是我懂。有一次学校举行美术大赛，看了你画的那幅画，我深受触动，在那时开始关注你。你很喜欢画画，经常在不喜欢的课上画画，在人多的时候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喜欢独来独往。你会花一个中午的时间在教室里画画。我给你写了情书，不敢给你是怕你生气。后来毕业，听说你去了深圳读大学，还在那里工作了，班里的聚会你总不来。当时我想我们应该没有缘分了，没想到我被调来深圳分校区做教官，我第一反应是想见你一面，诶，好像天注定似的，我在微博上看见了你的画，这不，我们终于见到面了。”
“你现在做体校的教官？”她问。
“是的，刚调来深圳4个月。”
“你一直是运动健将，记得你好像连续拿过三年的全校竟跑大赛的第一。”
“别笑我，就这点技能了。杨娟，你变样子了，我看着还真有点不习惯。”
“你们男生都不喜欢女生整容吗？”
“也不是，这是每个人的选择权，旁人没有权利去评价。你，还是原来的你，只是变得更漂亮了。”
杨娟笑而不语。
“对了，明天周末，一起去爬山吗？”张一阳满脸期待地邀请。
“好呀。”两人相视一笑。
记忆回到了高二那年饭堂的一次排队，杨娟排在张一阳后面，他轻轻地走到她的后面，她不解地看他，不敢问原因，他露出灿烂的笑脸：“女士优先。”
杨娟依稀记得，张一阳是第一个主动和她说话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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