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徐小福吹着海风，享受着拂面的咸摩挲脸庞的触感。海潮声又唤起了他对很多年前那个路口的分别的回忆。他喝干身旁的一杯水，细细品味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见到石小显起身离开了，徐小福怔了怔，但很快从地上也爬起身来，没有在原地作任何逗留，转身向石小显相反的方向走去。
说实在的，现在的太阳离地面好像很近，因此显得格外大，徐小福试着想象他曾经听说过的最有名气的作家的形象，如果让他来画出现在的意境，大抵一条地平线，然后在画布中间补上一个大大的火红的圆日，一个微小的身影，朝着太阳走去，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徐小福快被这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他掏出那副墨镜带上，稍微好些了，但仍然不敢直视日光。他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平视道路的前方，比尽头稍近一些地地方——这样就看不到太阳。
他感到十足的轻松，他觉得他好像完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就像他考上了老家的高中一样重大，他又感觉到自己好像完全离开了什么东西，但似乎忘记了告别，就好像中考之后，他把中学教室里所有有关自己的东西运回了家，封存在箱子里，堆到杂物间，从此再没打开过看一眼——这样彻底而决绝。
他如释重负地，步履越发轻快了，嘴角也不小心向上扬了——他知道这时候不应该笑的，但就好像是一件特别让人开心的事情一直萦绕在徐小福的心头，让徐小福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出现——徐小福并不知道哪一件事情是应该让自己开心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因为徐小福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因为走路而感到累，他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到从前经过的石头城才放慢了脚步。他回头看，道路的尽头和眼前道路开端的样子一模一样，灰黑色的公路上除了灰黑色没有任何东西，石小显早已不知道走到了哪儿了。
“唉，没有石小显在，我一个人还能走得到吗……”徐小福这么说着，但没有人听到，更没有人能回答他。他将目光转向自己选择的方向，惊喜地发现一个熟悉得身影——那辆红色的轿车就在石头城旁边静静停靠着，飞扬的沙尘快淹没了一般的轮胎。
徐小福上了车，钥匙还插在锁眼里，维持着那任人旋转的角度。他发动了汽车，继续朝着太阳的方向驶去。
他的心里充满了平静，因为前方的景色他曾经经历过，他知道他会经过那些围观他的人群，经过那条铁路，也许把车还给祥子哥，也许祥子哥会乐意继续将自己往前捎，路过那个加油站的小镇，不与任何人打招呼，只载上那个警察叔叔，然后警察叔叔会在路上某一个地方下车，徐小福自己也会在某一个地方下车，然后目送祥子哥绝尘而去，自己继续向前走。
如果一切都像徐小福记忆中的那样，那就是一条重复却轻松的旅途了，没有新的事物刺激感官，也许让徐小福感到无聊，但他闭着眼睛也能够向前走下去。重复自己的人生不会让他感到痛苦，达不到目的才会。
只是事情往往没有人自己设想的那般合乎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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