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四路上的回忆

如果我问你，“城市行道树栽什么？”，你可能会回答“法桐”。如果我再问你，“济南栽什么树？”你可能会回答，“柳树，因为四面荷花三面柳啊。”，可是，如果我告诉你，济南的某一条街道上既没有柳树，也几乎不见法桐的话，你会不会惊讶，“那种了什么树呢？”国槐啊。济南的一个区是槐荫区，就是因为国槐众多绿树成荫得名。

周末去趵突泉，从经四路上经过，路两边的国槐有碗口粗，顶着大大的墨绿色的树冠，在喧嚣的都市里静静守候着一片安宁。那些沉静的绿色唤起了我久远的回忆。

经四路上的回忆

1

经四路中部的位置是大观园，大观园靠西一点是中山公园，里面有孙中山先生的铜像，除了普通公园里都有的设施外，还有一处旧书市，经过一棵高大的苦楝和一棵斜斜的核桃树，穿过一个圆形的拱门，就是飘着墨香的旧书市，常常会有人在里面淘喜欢的旧书。

中山公园的对面是一处宾馆，L刚回济南的时候，我去那里寻他。前台的服务员跟我打招呼说，“你要留宿的话就在这里登个记。”，我傻傻地问，“留宿干什么？”服务员瞟了我一眼说，“你晚上不住这里？”，“不住。”，“哦，你不是他媳妇啊？”，“当然不是啊。”

那天在L的住处和他同学一起打牌，我牌技一向很差，最犯愁的是打保皇和够级，因为我常常算不清楚出去了多少张牌，还剩下多少张牌，但是偏偏山东人却最爱打够级，甚至电视上还有够级比赛，所以，每次打牌，我都犯愁，即使现在我都记不清楚年少时因为输了牌，在脸上被贴过多少白纸条和画过多少小乌龟了。

2

大观园的路口原来是有立交桥的，后来拆除了，旁边的东图书店也搬走了，现在的东图大厦上写着“古玩城”，靠近大厦的东端挂了一个牌子，写着“济南市中正荣凯法律援助中心”，在济南的老人们中间，这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这全因了它的创始人李荣凯主任的原因。

如果你晚饭后在济南的老旧小区里散步，除了众所周知的广场舞之外，最著名的声音就是李荣凯主任的法律热线了。

济南经济广播电台在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会邀请李荣凯主任做客直播间，市民有法律方面的疑问可以尽情咨询，通往直播间的有两部电话，简直可以用炙手可热来形容。常常会听到收音机里传出来这样的声音，“喂，喂，是我了吧？”，主持人或者李主任会说，“对，是您，这位朋友请讲。”，“李主任啊，你不知道你这个电话多难打啊，我打了半个多小时啊，光占线。”

李荣凯主任是七零后，他有各种头衔，甚至获得过全国的一些法律方面的称号，除了收音机，他也频频出现在济南的电视台上，那些老人常常会说，“李荣凯主任在戏匣子里说过什么什么”，就如同年轻的孩子谈论杨洋吴亦凡一样。

3

大观园影院里设施比较陈旧，有一次我曾经从G那里得到过免费的影票，在里面看《生死抉择》，那是一部与《人民的名义》相同题材的影片，讲述了北方某省会城市的市长李高成和他曾经工作过的中阳纺织厂的朋友以及他的上司家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后来在里面看《2046》，看梁朝伟饰演的周慕云忧郁的眼神，看王菲和木村拓哉，看巩俐，看章子怡，看刘嘉玲。说实话，我当年并没有看懂王家卫拍的这部电影，很多年后，看某些影评说，那是一部从张国荣始，以王菲终的故事，就像我们的爱情。

4

大观园向东不远处，路北有一家店面，招牌上写着“孟氏拔罐”，这就是在济南的中老年人之间颇负盛名的孟氏拔罐了。即使是现在那些广告词我还能张嘴就来，“哪儿疼拔哪儿，会拧水管就会拧拔罐”，偏偏我胆子极小，仅仅是看看周围的人背部腿上拔罐后留下的紫色的痕迹就够心惊胆战了，所以即使再优惠即使被劝说过好多次，我都坚决不买。

从孟氏拔罐向东，就是人民商场了，很多年以前，在那些没有贵和，没有银座，没有恒隆的岁月里，济南人买衣服就是在这里。许多年之前，商场里第一次搞羽绒服反季节销售的时候，简直是人山人海，大热天里，短袖T恤外面套上羽绒服，在镜子前走来走去，颇为滑稽。

那时商场的后面是卖牛仔裤的地方，露天的地面上，一排排的竿子上挂着一件件牛仔裤，读书的时候，我常常坐1路车去人民商场后面逛街，那时最奢侈的理想就是等我有钱了一定要进到商场里面买一套衣服。

那时人民商场前面，西南角的地方有许多修补衣服的手艺人坐在凳子上，给人修补贵重的毛呢大衣，昂贵的西装等等，据说收益颇丰。

5

人民商场前面有一个公交站牌，有段时间我经常在那个站牌换乘公交车。

最初的公交车有司机和售票员，票价是按照距离来收费，比如1-5站5毛，6-10站1块，以此类推，后来开始实行无人售票，车上只有司机一人，没了售票员。问题开始出现了。

那时的票价不是现在的1块和2块，那时定价是乘一次车7毛，这个价钱虽然不贵，但是零钱不好找，所以，为了方便大家投币，公交公司推出了一项便民服务，就是在换乘流量多的大的站牌下，有公交公司员工专门给大家换零钱。

而人民商场的站牌就属于此列，于是，经常会出现一幕情形。寒冷的冬日清晨，昏黄的路灯下，两个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的人，默默无语地做两个动作，一个给出一张钱，一个接过去，拉开胸前的大包，放进一侧，然后从另一侧拿出几张递回去，全程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安静得像两个地下工作者在接头。

有一次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就很八卦地问，“师傅，要是有人把你的零钱全换走了怎么办？”从对面层层叠叠包裹中吐出几个字，“我们有规定，每人只能换一次零钱。最多不超过一百。”

其实济南的公交人员都很有趣，特别是说济南方言的那些司机。有次清晨我照例在车上打瞌睡，猛然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高喊，“尾巴到了，有在尾巴下车的吗？”，吓得我一个激凌，尾巴？天啊，我这是坐的什么车啊？等我睁大眼睛，把脸贴在玻璃上向外瞅了半天，终于放下了心。哎呀，什么尾巴啊，原来是纬八路啊！

6

人民商场东边就是杆石桥了，与杆石桥相关的有个零食很有名。

如果你在济南的集市上走一走，经常能听到一种很有意思的叫卖声。之所以说它有意思是别的叫卖声都是商家自己录制的，男女老幼的声音都有，五花八门的叫卖也有，但是，唯独这个从喇叭传出来的叫卖声，无论东西南北，全是一种音调，就好像从批发市场上买回来复制好的碟片一样，那就是“杆石桥的花生米”这句。

“杆石桥的花生米”，初来济南的人是听不懂的，因为用的是济南方言，而且还抑扬顿挫，未成曲调先有情的样子。有次我母亲看到小商贩卖的花生米不错，打算买点，一问价，十块钱一包，我母亲回来跟我说，那些卖花生米的真是抢钱呢，那一包花生米，不过几两，就要十块钱。我一听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花生米，这一定是杆石桥的花生米啊，就如同北坦杨家里脊一样，搁现在来说的话，妥妥的网红食品啊。

我初到济南的时候，其实听不很懂一些方言，有天清晨，我听到一连串的叫卖声，因为是隐隐约约传来，所以，断断续续的，听着很像“小--磨--子哟”，我知道自己肯定没听对，后来询问了下当地人，被告知说是“香馃子哟”，再一问“香馃子”是啥，答曰，“油条”！

沿着经四路继续向东，经过比较有趣的一条路“共青团路”，就到了趵突泉了，我的回忆“嘎然”一声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