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濮河的岸边,长满了青青的杂草,五颜六色的花儿点缀其间,蜂蝶乱舞,到处是生长的气息。
庄子选了个流水和缓之处,垂下一杆钓杆,席地而坐,专注的盯着浮标。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到了庄子垂钓之处,车轮声嘎然而止,蔺且跳下车来,接着,轿厢里下来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人。蔺且说:“先生,有楚国的使者找您。”
两个中年人走上前来,深施一礼,说:“庄先生,我们奉国君之命,请先生出山执掌我国国政。”
庄子头也不回,问:“听说你们楚国有一种大灵龟,被宰杀后供奉在祭坛上,请问,它是愿意死了被供奉在祭坛上,还是愿意活着在烂泥里打滚?”
使者回答:“当然愿意活着在烂泥里打滚。”
庄子说:“那你们可以回去了。”
听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远,蔺且说:“听说楚国政局动荡,正是先生施展平生所学的大好机会,先生为什么放弃呢?”
庄子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孔子曾经劝过颜回吗?”
蔺且说:“未曾听说,愿闻其详。”
庄子说:“当年卫国君主残暴不仁,百姓生活痛苦,非正常死亡的人像杂草一样堆满山谷。颜回不忍,向孔子辞行,说:‘先生教导我们,人这一生,要么为良相,要么为良医,今天卫国的百姓挣扎在死亡线上,我愿意前去卫国,劝说国君放弃残暴的政治,希望能够治愈卫国百姓的伤痛。’孔子回答说:‘先保存自己,才能保存别人。你是出于好心,但你的好心别人未必能够理解,他会以为你不过是借着暴露君主的恶行来树立你的名声。这样的话,那你就完了。况且卫国国君如果喜好贤德之人,他身边早有人劝导他了,还轮得到你吗?你轻身而往,恐怕会受到伤害啊。关龙逢、比干被夏桀、商纣所杀,是因为好名;尧攻灭丛、枝、胥敖三个小国,禹攻灭有扈国,是因为好利。追名逐利,连圣人都不能够避免,何况你呢?虽然如此,你一定有你的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颜回说:‘我不是为了名利,虽然别人不了解我,但我外表端庄,内心谦虚,努力工作,意志专一,这样可以吗?’孔子说:‘不可,不可。这样的话,你就会意气风发,精神亢奋,刚劲之气显露于外。你会勉强别人同意你的意见,以符合你的愿望,这样的话,你会固执己见,内心拒斥别人,小的德行都不会成就,何况大的德行呢?’
颜回说:‘那么,我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童言无忌,国君即使不喜欢也不会责怪我;或者我向别人一样,别人怎么样,我也怎么样,国君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或者我借用古人的语言,话不是我说的,是古人说的,这样的话,即使直言劝谏也不会被诟病。这样可以吧!’孔子说:‘不可,不可。你的方法还是太杂了。虽然谨小慎微,不过仅能免罪罢了,怎么能感化君主呢。你心中还是有成见啊!’
颜回说:‘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该怎么办?’孔子说:‘那你先斋戒吧。’”
蔺且问:“颜回家境贫寒,几个月吃不了一回肉,喝不了二两酒,孔子怎么叫他斋戒呢?”
“孔子并非叫他守祭祀之斋,而是守心斋啊!”庄子回答。
“心斋又是怎么回事?”
“孔子告诉颜回,所谓心斋,就是心志如一,不要用耳去听,而用心去听,不要用心去听,可要用气去听。”
“颜回曾说自己侍奉君主‘意志专一’,孔子认为不对。现在孔子自己说要‘心志如一’,这有什么区别吗?”蔺且迷惑的问。
庄子说:“颜回说的‘意志专一’,这个‘一’,心中有某事而专注于此也。而孔子所说的‘一’,是没有自己的所见。所以孔子告诉颜回:‘耳只能听见声音,心只能想像符号,而气,则是空虚而准备响应万物的。只有要空虚的状态,道才会展现出来;空虚状态,就是孔子所说的‘一’,就是心斋啊!”
蔺且大悟,说:“我明白了。颜回怎么说呢?”
“颜回感慨的说:‘在听老师这番道理之前,我知道自己的存在,听了这番道理之后,我发现自己并不存在。这样可以说是空虚状态了吧?’孔子听了这番话很高兴,说:‘你了解得很透彻了,你可以在人间的樊笼游玩了,意见能被采纳,你就说,意见不被接纳,你就沉默。没有什么医,也没有什么药,一颗心就寄托在‘不得己’上,这样就差不多了。’”
蔺且说:“‘自己并不存在’的意思,是说没有自己的成见,所以能包容别人。但自己的理想并不是完全的放弃,而是要看准时机,别人能接受自己的意见就说,不能接受就不说。我这么理解对吗?”
庄子说:“大致不差,但千万要记住,虽然你有你的理想,但千万不要存有非要改变别人不可的念头。”
蔺且一声长叹。
“你叹什么气呢?”庄子微笑。
“先生对如何导正国君说的如此透彻,主政楚国,当易如反掌,却轻易的放弃了这个机会,所以弟子叹息啊!”
“楚国的政局,不过是国君与贵族争权夺利罢了。”庄子说:“前有吴起为楚君变法,结果被乱箭射死;后有商鞅为秦君变法,结果被五马分尸;纷纷扰扰,为了权力不择手段,到底谁是对谁是错呢?何必为了君主的私利而把自己摆上供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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