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罗正春/ 更多见微信公号:山这边一汪清泉
1993年深秋,我在广昌县城读高二。
那年月,交通实在不便。广昌县城距离我宁都潭水老家有上百公里远,从老家抵达广昌县城,没有直达的车辆可供乘坐,途中须接驳好几趟不同线路的乡村客车,来回捣腾浪费时间不说,车子总也等不来,很是烦人。所以一个学期下来,我也就来回往返两次,开学一次,放假一趟,平日少有回家,倒也省事。
若在校期间遇上节假日,别的同学都返家团聚,而我因交通不便,不好往来,一人留校,又寂寞又孤单。好在我一个姨妈也住广昌县境内,她家距离头陂镇子(距离广昌三四十公里)不远。遇上学校放假,没地方可去时,我多半都会搭车前往小姨家,排解一个人孤寂的节日。
假期结束,第二天一早,天色微微亮,我便要早起,让表哥骑摩托车把我捎到头陂镇上,乘坐早上7:00钟第一班发往县城的客车,抢在8:00钟之前返校,才不至于耽搁上课的时间。
又是一个重阳日,恰巧遇上周末,学校连放3天假期,没有地方可去的我,只好于放学后,乘坐县城至头陂的乡镇客车,赶到小姨家过重阳。
节后返校的那天早上,没想我一下竟睡过了头,没能按时起床。阴差阳错,就连平日习惯了早起的表哥,那天在我起床之后,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酣声震天。我赶紧叫起表哥,匆忙吞过昨晚的剩饭,让他骑车捎我去镇上赶车。
那时节,乡间早晚温差大,湿气重,特易起大雾。只要一起雾,铺天盖地,到处都是浓浓的雾气,浓郁稠密,把整个村子与远近的山野全都层层叠叠地包裹了起来,白茫茫一片,啥也看不见,仅可看清眼前附近的景象。
碰巧,本来晚起了的我们,那天又遇上了一场浓密的大雾,而且比往日的雾气还要稠密,只能看清路前一丁点距离的物象。为了抢时间早点到镇上,我与表哥仍迎着浓雾骑车,一路睁大双眼,总算平安到达镇上的车站。
头陂镇上发往县城的第一班客车,一般在7点左右发车。待我们赶至镇上,早已经过了7:00,时针指向了7点25分,第一班车早已发出,估摸都快要到县城附近。无奈,我只有等待7:35那趟客车进城。
对于焦急等待的我来说,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第二班客车总算晃晃悠悠地驶出了镇子的街道,开上了去往县城的大路。同车也有几个同学因为其它原因没能赶上第一班车,反正也不只是我一人迟到,于我倒是一种安慰,迷糊中,我在车上打起了磕睡。
这条去往县城的路,虽说司机大哥已经开了成百上千次,这一路的情况他都了然于胸,但那天的浓雾实在太大,难以看清道路前方,司机大哥只好尽着小心,生怕出意外,一路缓行慢移。
半小时之后,我们的车子穿越一处蜿蜒的大山谷,拐了几道大弯,一路下坡,来到一座小桥跟前,司机突然一下急刹车,车子停下来,司机眼看前方,对车上的乘客说,前面桥边出大问题了。
睁开迷糊的双眼,我推开车窗玻璃,探出脑袋外看,只见桥头两侧挤满了人,一大群人在那边来回跑动,有人大声哭喊,躁声刺耳,那场面很吓人,看样子出意外了。顺着人流跑动的方向,只见一辆客车翻滚跌落到桥下的溪流,客车车身变了形,横在大溪流中间,车子外边,还有好几个人在不停地朝里边搜寻探看。
没过多久,桥上来回奔走的路人,为我们腾出路来,我们乘坐的客车慢慢来到桥面。我一直紧盯着窗外,只见桥前方下边田埂草地上,依次排开躺了5、6个人,身子硬棒棒,早已没有生命的迹象,他们浑身都是血,衣衫不整,有的脚上鞋子也不见了,光脚裸露在外……
客车驶离事故现场,司机大哥告诉车上的乘客,刚刚翻到桥底下的那辆客车,就是我们头陂镇上7:00点第一班发往县城的客车……登时,我头皮一阵发麻,寒毛坚起,惊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司机大哥后面所说的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脑袋一片空白……
平常,我都是赶乘最早发车的那趟客车返校,若不是那天早上我起床晚了,阴差阳错,侥幸踏落,天知道会有啥状况发生在我身上。返校后的那一整天,我如同掉了魂的人,只要一想起车祸现场的惨烈状,人就恍恍惚惚,无端生起一阵阵的后怕……
年少读书时,赶车进城桥下惨烈车祸的那些画面,虽过去二十多年,而今忆起,仍让我嘘嘘难平。命运,有时确实造化弄人。《论语·颜渊》有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句话虽有唯心之嫌,但的确道出了一个人一生变幻莫测的实情。“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很多时候,我们生命的诞生,是因为适时,我们生命的结束,却很偶然,往往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偶然,就决定了一个人一生命运的走向。
世间万物瞬息变幻,我们的人生也一样。从万古长夜来看,人小得如同一滴水,犹如在大海里浮沉,生命短暂,人生本“无常”,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难有恒定长久之事。
一个人,确实应该知晓“安时而处顺”,安于适时,处之顺应,方可照应这“无常”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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