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昂
一.
“呜……呜……”伴随着阵阵客轮的汽笛声,吴冰从睡梦中猛然惊醒,他坐起身来,下意识地看了看床边的手提箱。
“呼……”吴冰紧绷的神经立刻松弛了下来,“还在。”
那是一个黑色的手提箱,不大也不小,黑色的皮质上全都是细小的划痕,边角已被磨掉了皮,露出里面的绒布。
吴冰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凌晨五点,可他已经全无睡意。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吴冰胡乱整理一下衣衫,提起皮箱走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天还没有大亮,显出一片半灰半白的景象。客轮附近有几艘渔船,两个渔夫嘴里喊着号子,一起把渔网撒进水里,水面立刻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惊起了几只戏水的野鸭。
吴冰把手提箱放到自己脚下,双手靠在栏杆上,望着笼罩在浓雾中的龙山城,心里感慨了一句,“十年了,小璐,我回来找你了!”
二.
龙山城是一座平凡的小城,以前由于交通不便,这里的人与外界的接触很少,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但是这里原始的自然景观保留的很好,所以这几年来这里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这座沉寂多年的小城也变得热闹起来。
吴冰走在平坦的大道上,看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小城,心里不禁一阵刺痛。一切都变了,就像当年余璐无情地抛弃他一样。
“吴冰,我们分手吧!”吴冰的耳边又回想起了余璐的声音,“你太穷了,我们家也太穷了,你养活不了我们家里六口人的!”
年轻的吴冰眼睛血红,他紧紧握住了余璐的肩膀,像是要把这个瘦弱的女孩撕碎似的,“你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等我从大城市回来,我一定会赚够养活你们一大家人的钱的!”
“或许会吧,”余璐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但是我已经等不了你那么久了……”
“哈哈,”几个孩子从吴冰身边跑过,把他拉回了现实,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皮箱,继续朝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龙山城真的是越来越繁华了,以前的路都快找不到了,几经周折,吴冰走到了一个院子门前,看着破旧的门,吴冰刚刚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她现在应该嫁人了吧,不知道还住不住在这?”
吴冰脑海中又想起余璐父亲那双恶狠狠的眼睛,“快滚吧,穷小子,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想到这里,吴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握紧拳头狠狠地砸起门来。
“哎呀,谁呀?别敲了,门都要敲坏了!”门缓缓打开,吴冰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满头卷发的女人。
“你找谁啊?”女人没好气地问道,自己午睡刚休息了一会儿,就被人给打搅了。
吴冰看到这个女人,也是愣了一下,“您好,请问余璐在不在?”
女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余璐是谁?她不住在这里。”
“那你知不知道原来住在这房子里的人去哪儿了?”吴冰还不死心。
“什么原来房子里的人?老娘我在这里住了三十二年了,这房子就是我的,哪有什么原来的主人!你吃错药了吧!”女人双手叉腰,看样子有些生气了。
吴冰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原来的主人?这不可能啊,以前余璐一家就是住在这房子里,自己绝不会记错的,这女人肯定隐瞒了什么。
吴冰本来打算再问下去,可他看看女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过头就走了,只留下那个女人在那里谩骂。
吴冰坐在马路边上,从口袋里拿出烟来,默默点燃一支,然后深深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烦躁的心平静下来。看着香烟升起的妖娆的烟雾,他不禁谈了一口气。
“余璐,你去哪里了?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让你过上好日了。”
突然两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向他走来,吴冰警觉地站起身来,左手紧紧握着手提箱,右手伸进衣袋里握住了一把冰凉的弹簧刀。两个男人越来越近,正当吴冰要拿出刀的时候,两个男人却与他擦身而过,走了。
微风吹过,吴冰感到从脊背传来一股透心的凉气。
吴冰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心里一阵阵的空虚。余璐也许早就离开这座小城了吧,毕竟都十年了,当年她都没有要等自己的意思,又怎么会白白浪费这么多年呢。
“哎,这不是吴冰吗?”吴冰回过神来,路边有一个小报亭,里面有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正在对他招手。
自己认识他吗?吴冰不敢确定,回到龙山城后,他突然发现以前的事情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
看着吴冰迟疑的目光,老头咧开嘴笑了,“怎么,不认识你刘叔了?”说完自己又拍拍脑袋,“噢!也难怪,这么多年了,你肯定都不记得了。”
“哦,是刘叔啊,这些年你还好吗?”吴冰还是没有记起他,但是这老头既然认识自己,说不准可能也认识余璐。
老刘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还凑合吧,饿不着肚子。”
吴冰又问道:“那你知道余璐现在在哪吗?”
“余璐?”老刘的眼神闪过一丝疑惑,但马上就消失了,“应该知道,你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说完老刘就拿起报亭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吴冰一阵激动,心里一阵翻腾,看来这老头还真的认识余璐。
“嗯,嗯嗯,我知道了。”老刘不住地点头,然后就挂了电话。他抬起头看着吴冰,说道:“我知道余璐在哪,我开车带你去吧。”
吴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
小璐,终于要见面了!
三.
老刘开的是一辆破旧的桑塔纳,车身上的泥土已看不出车本来的颜色。吴冰坐在车里,看着前面越来越崎岖的路,心里不禁一凉,握紧了手中的皮箱。
“这老头不会是想抢我皮箱里的钱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余璐的下落,这也太巧了吧?”
他正想着,车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一片满是植物的园子,看样子是有人在精心打理,常绿的冬青里面夹杂着许多白色的花,看样子是个公园。
“余璐就在里面,四排七号,你自己就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四排七号?吴冰满心疑惑地下了车,老刘转过方向就开车走了,只剩下刺鼻的尾气在空中飘散。
吴冰摇了摇头,今天真的是太不顺利了!
他整了整衣服,然后朝公园方向走去。不过他走了几步就停住了。
“龙山公墓”。
看到园子旁边写的这几个字,吴冰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加快脚步冲进园子里。
四排七号,吴冰终于找到余璐了,只不过她已经变成一块冷冰冰的墓碑了。
吴冰跪在墓碑前,看着上面已经模糊的余璐的照片,他只感到内心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整个人都在不住地抽搐。
“余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吴冰整个人已经麻木,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在他的脸颊上裂开一丝丝血痕。“我拼搏了十年,终于赚够了养活你一家人的钱。你看,这两百万都是我赚的,够我们生活的了!”
吴冰说着便打开了那个破旧的皮箱,从里面拿出一把钞票撒了出来,“你看,有这么多呢!”
看着漫天飞舞的钞票,吴冰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不过随即他就愣住了,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抬起手在半空中抓住一张钞票,看了一眼,然后心立刻沉了下去。
那是一张一万元面额的钞票,上面还写着“天地银行”四个字。
冥币!
吴冰还是跪在那里,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
到底是谁调换了自己的钱?那个老刘,两个黑衣人,还是那个满头卷发的女人?可他们都没有机会啊,难道在船上的时候就被人调包了?
吴冰感觉自己脑袋里已是一团乱麻,就像热锅上的浆糊一样。就在他努力回忆的时候,一副冰凉的手铐已经拷在了他的双手上。
“吴冰,跟我们走一趟吧。”吴冰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上午擦肩而过的两个黑衣人,他们手中正拿着警察证。
“我犯了什么罪?”今天的事情太过诡异,吴冰整个人已经变得麻木。
“没犯什么罪,但是你要跟我们走一趟。”说完他们两人便押着吴冰上了警车,只留下了一地的冥币随风狂舞。
四.
“你想起什么没有?”两个黑衣人坐在桌子前,他们两边还坐着两个身穿白衣的大夫。
吴冰坐在他们对面,双手被靠在桌子上,“想起什么?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对面的四个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警察对他说道:“看来你的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吴冰心里疑惑,“病?我有什么病?”
那个警察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材料,翻了几页,然后读了起来。
“吴冰,三十四岁,2008年因受刺激患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在第二精神病院久治不愈,并在十年间三次逃离救治医院,后均被强行送回……”
吴冰听完他念的这份材料,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病,我没病,你们骗我,这十年我一直在外拼命工作,怎么会在精神病院!”
那个警察叹了口气,说道:“那你能告诉我,你这十年都去过哪些地方?”
吴冰紧攥着双手,想要挣脱手铐,“我当然能,我去过……我去过……”
吴冰一阵激动,然后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啊!”吴冰感到自己的脑袋一阵剧痛,就像被人撬开了一样,然后一阵凉气透过,他看到了自己和余璐在一起大吵大闹;然后场景一转,自己又被余璐的父亲踹倒在地;最后是余璐站在山顶跳了下去,后面紧追而来的是她的父亲和她那瘸腿的赖子老公。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想起自己在山脚下看着摔成碎泥的余璐,胃里不住地翻滚,然后脑子一阵疼痛,之后他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两个警察看着面无表情的吴冰,转过头对大夫说道:“还是老办法吧,先给他打一针镇定剂,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吴冰看见其中一个大夫拿起注射器扎在了自己的胳膊上,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了……
五.
“呜……呜……”客轮上的汽笛声响起,吴冰“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来,他擦了擦满头的汗水,向身边看了一眼,随即他就愣住了。
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立在他的床边,不大也不小,黑色的皮质上全都是细小的划痕,边角已被磨掉了皮,露出里面的绒布。
吴冰把它拿到床上,双手颤抖地打开皮箱,然后他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都瘫倒在床上。
皮箱里面铺满了钞票,每一张钞票上面都有“天地银行”四个字。
他从狭小的窗子向外望去,客轮旁边的渔船正在捕鱼,浓雾中的龙山城越来越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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