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两种结局铭记你 下

作者: Jasmoon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08:39 被阅读20次

    点此进入上半部分

    多云的下午,两人坐在浮于林间小河的木舟上,她用鱼食让锦鲤群相伴左右,他慢慢划着一对船桨。一只银鸥再次掠过河面,她不禁笑了:“这只飞鸟可能爱上了游鱼。”

    他发现一些锦鲤窜到水下去了:“这只飞鸟可能爱上了吃游鱼。”

    “今天你不必这么现实。”她故意沉浸在幻想中。

    “你是浪漫主义者吗?”他问。

    “半个吧。”她看到一条锦鲤独自朝向站在树上的银鸥,“没有爱情我也活得很好,但有时我真的,真的想遇见真命天子。”

    他停止划桨:“我觉得真命天子和真命天女本不存在,而是两人在一起后才有可能实现的身份,诞生于个人的想法和感受,并非自然的产物或上帝的成果。如果你赞成我的话,你可以先找个男朋友,再将他变成真命天子。”

    “我可以先找个真命天子,再将他变成男朋友。”她向他双手合十,“我不赞成你的话。多数事情上,我相信人定胜天。感情上,我相信造物弄人。那个人早就存在于某个地方了,也许在合适的时间,命运乐意牵线搭桥。”

    “说好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呢?其实它允许我们小打小闹,却在幕后进行宏观调控?”他摊开的双手很快握成拳,“不同于你听天由命,我觉得感情也事在人为,所以我不会等,而会主动去找一些人,为自己和她们创造缘分。”

    “一些人?她们?”她惊讶道。

    “当然是一次就一个女孩。我很专一,但想让感情经历丰富些,年轻经得起折腾。”他耸了耸肩,“你不想感受不同的家伙带来的惊喜吗?”

    “呃......在合适的时间,我愿意孤注一掷,吊死在一棵树上。一眼万年、一见定终身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她摇头以示自嘲,“说我老派吧。假如我是一条游鱼,只有七秒的记忆,比起七秒分摊给七个人,我宁愿七秒都只关于一个人。”

    “希望你放弃的是七个小矮人,得到的是一个白马王子。”他抬头望向树枝,“假如我是一只飞鸟,我不介意爱上游鱼。”

    那只银鸥展开羽翼,从树上俯冲向河面,紧接着与独自朝向它的那条锦鲤近在咫尺。锦鲤没窜到水下去,反而要浮出水面了。银鸥没抓它,只在水天交接处拍打着翅膀。不知过了多久,银鸥叫了几声,在它飞上去的那一刻,锦鲤跳出水面腾空一跃,刹那间触碰了它,转瞬即落回水里。

    见证全程的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重新划起桨:“你的理想型是哪种人?”

    “哈。”她想了五秒,“我没有理想型。以前我以为我有,但后来发现来不来电似乎是随机的,关键在于感觉。你有理想型吗?”

    “任何人都可能是我的理想型。”他看着她,“任何人。”

    “那你可能很自恋,因为‘任何人’包括你。”她让他笑了,她下意识地扬起嘴角。

    空气开始被银线填充,河面逐渐颤抖起来,更多雨滴争着要成为打击乐的下一个音符。他关上迷你电风扇,将白色遮阳帽递给她:“拿它挡雨吧。”

    “你怎么办?”她接过来但没戴。

    他站起来并尽量远离她,接着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落进河里,水花飞溅但没落到她身上。她快速凑过去,水从他涌出河面的脸上滑回河里,她准备拿起船桨:“告诉我你会游泳。”

    “不怎么会。”他吸了一大口空气,“你觉得一眼能望到底的河会有多深?”

    她的左手离开船桨,语气更轻松了:“那些鱼可能会把你当作美食,鉴于这里是个乐园,也许河里还有鳄鱼和食人鱼。”

    “至少我不会被淋湿。”他将后脑勺枕在双手上,“要不你也下来吧,既舒服又凉快。”

    她陶醉地看着他:“我才不要跟着你犯傻。你迟早得上来,说不定会感冒。”

    “那也值了,而且感冒有益身体健康。看这势头,你大概会被淋透,同样是湿身,何不快刀斩乱麻?只要有人陪你做,任何傻事都不傻,来吧。”他张开双臂面向雨空,碰巧像《肖申克的救赎》中的经典一幕。

    “天呐,你真狡猾,明明是我要陪你,却被你说得像——”她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你要陪我。”他朝她扬起水花。

    “停!”她用手去挡,“我要生气了!”她笑着躲开他的水榴弹。攻势更猛,防不胜防,“喂!你要完蛋了!”她伴随他的欢呼闭着眼跳进河里,随后与他打起水仗。水的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不分胜负但双方都不投降,最后两人不得不休战——共同阻止木舟漂远。

    水下的他朝水上的她眨了眨眼,折射映象使两人笑了,他摆动四肢浮出水面:“你在水里睁过眼吗?戴泳镜不算。”

    “都没有,我只把脸浸在水里,放空。”她做了次深呼吸。

    “现在尝试会很棒,我等你。”他再次潜入水下。

    她闭上眼潜入水下,他拍了拍她的肩,她闭着眼笑起来。克服水的压力,他吻了她的嘴唇,她睁开了眼。

    大雨滂沱的夜晚,两人靠在旅馆客房的沙发上,看完了十年前她独自看完的电影《伯德小姐》。自然的凉意缓缓进入热空气,空调始终没被打开。他用遥控器让片尾字幕静止:“毕业了,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她不用多想:“转校深入学习美声,课外去剧院进行实践。”

    “你早晚会成为名角。”他眼里有光。

    “趁早吧。”她仔细看着他的脸,“如果多年后我没成为名角,你别去看我,我不会见你。”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要是我成了钻石王老五呢?下个月我会开始环游世界,爸妈只提供饭钱。我要在各种地方做各种事,结识各种人。我不确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也许会变成我的常态,我可以做个走四方的老顽童。”

    “世界越来越小,很快你就会走完四方。”她的目光闪过他的喉结,“你不知道今天对我来说有多好,我做好与你后会无期的准备了,但你要打电话给我,或写信、寄明信片,类似的哪样都行。”

    “我知道。”他的背离开沙发,“我会的。”他即将捧住她的脸——她扭头面向电视:“我不能。”

    “命运在幕后进行宏观调控,但它允许我们小打小闹。”他的双手慢慢靠近她的双手。

    她将他拉过来,连缝隙都不剩,两人开始拥吻。衣物一件件落在愈发紧密的两个影子里,彼此感受体温的过程让外面的雨显得更加狂暴。他的触摸透过皮肤直击神经,她遵从神经的旨意去占据他的皮肤。两人靠对方享用起夜宵,美味化作喘息飘到空中,无法停止的品尝令饥饿感达到极限。她一手贴着他的背,一手伸向茶几底,接着递给他一个盒子:“驯服那条火龙。”

    “好,毕竟它巨能喷火。”他很快做好措施。

    他小心地进入时,她确定了一件事:今夜,她只想要他,全部的他。她要拥有他的每一方、每一寸、每一丝、每一毫,更多,更多,再多都不会过多。

    火龙蜷身藏进深渊,他轻柔地冲撞起来。她用他难掩的力量纵火烧灼两人的身体,用他和煦的眼神融水灌溉两人的心灵。她沉迷于他此时的温和,这令她不再向往狂野,可如果他狂野起来,她会欣然变得放肆。沙发越来越拥挤,为了不让背面太早出汗,她趁火龙后退时翻了个身,接着用双手撑起上半身,双膝抵到沙发上:“进。”

    他站到地上,双手贴到她臀上,左右大拇指微掰玉脂,火龙再度闯进去,饱了的错觉在她体内一闪而过。他的胯怡然地碰撞起来,十面埋伏使她的G点节节败退。向内的快感如同树根汲取地下营养,自下而上地愉悦他的头脑。向外的快感仿佛一棒激起千层波澜,因他抚摸她的背而无限蔓延。两分钟后,他跪立在沙发上,在她身后挺直身体,接着轻按她的腰,继续掀起她的潮水。两颗心一共跳动四百多次后,她重新躺下,与他面对面,这个行为使电阻骤减。

    她的指尖游走在他开始出汗的肩膀上,他微红的脸不停来到她上空,炙热的双手分别抵在她的腰两侧。两人的呼吸上一秒相距远,这一秒相距近,下一秒相距零,规律若有若无。秒针跌跌撞撞又走了两圈,她的手从他的头发滑到他脸上,散发醉意的五官引诱她奔向顶点。他将左右胳膊肘分别贴到她的胸两侧,身体前移使火龙减少后退,更频繁地扑咬她的G点。她将手指抄进他的头发,指甲逐渐嵌进去,这个信号足以使他明白她要先到终点了。

    他打算与她同时迎来最后的释放,于是他加速并加力,另外紧绷起下身肌肉,膨胀的火龙坚如磐石,似乎要顶着深渊起飞。登顶的最后一步使她的脚趾蜷曲起来,沸水从湿热的深渊直冲五脏六腑,心、血、呼、吸前赴后继争拿赛点。她闭上眼撞线了,每个细胞都加入狂欢游行,庆祝马拉松出现转折点。梦幻的高原反应令嘴张得更开,她不由自主地发出窒息般的声音,仿佛被性爱之神厄洛斯扼住了咽喉。

    他惬意的哼声如同孔雀的羽毛,挑逗她的耳朵又为其解痒。两种盐持续交融,独特的咸味催眠她的鼻子去到月海。她的发梢因酥麻而依偎在一起,头脑由此攒足电力来发号施令——接下来的十一秒,她的眼神貌似穿透宇宙一览所有,从未如此迷离酣畅。她将微颤的手烙印在他沙画般的背上,深渊失控地挤缩着,把火龙紧紧夹得紫筋暴凸,他险些捏破她的那对热气球。升登极乐世界的时间长得令她难以置信,他穷追不舍:“等我。”

    她近乎失声:“我不介意续杯。”

    紧绷下巴五秒后,他仰头低吼一声,火龙以灭世之势喷射起火焰。马拉松诞生双冠军,两者默契创造加时赛。他再次看向她,放大的瞳孔漆黑如夜,丧狂的肌肉吮吸全身骨骼。朦胧的笑容让他放慢动作,各处力量同时冲向火龙,盛火源源不断地轰击镣铐。待镣铐不剩一丝容量,他停止动作并继续抽搐。两人拥抱着将姿势换为侧躺,共同感受一次次余震,威力不规则地递减,直至火龙睡着后滑出深渊。他摘下变形而混沌的镣铐,顺着她的视线将其投进废纸篓。

    “三分。”

    她笑了,离沙发远的那只手刚要去摸他的脸,却被她清醒起来的头脑所阻止。

    他右手托右脸颊、左臂自然挡住腹部、右腿贴沙发、左膝朝天的裸体让她想到天使壁画和神话里的美少年,她明白别的女人不一定这样想甚至不赞成这样想,可她有时非常倔强。面对他锃亮的肉体,她十分不解:一个人被另一个人迷得神魂颠倒,而这另一个人浑然不知或不以为意,这事每天都发生在各种地方的各种人身上,对这个世界有何意义?如果是上帝让这事发生,他或她或它为什么要如此诅咒、折磨人们?

    相爱却不在一起是世界的遗憾,单爱而不在一起是自己的遗憾。不是所有默片巨星都能驾驭有声电影,走不出旧时代的那些人自认活该,且被别人认为活该。任凭演员如何不疯魔不成活,其上演的都是一场独角戏,没有几个观众来捧场,更没有那个人随独白登上舞台。幸运的演员可以谢幕,向黯淡空白的观众席鞠躬后,踏着小丑的步伐暂时离场。

    他用左手连打两个响指:“地球呼叫张近秋,收到请回答。”

    “您呼叫的用户正在充电中,已返回服务区。”她将左太阳穴枕在合起的双手上,双膝并拢。姿势不同致使她仰视着他,她喜欢这个角度,仰视别人通常不会令她感到愉快。“我表现如何?”她问。

    他故意数指头:“第二名。第一名是我的左手,第三名是我的右手。”

    “心灵手巧的男人大概不少。”她差点打了个喷嚏。

    六分钟里,两人聊得离经叛道,皮肤上的汗逐渐消失,然而第二场马拉松开始了。再次品尝樱桃派和甜甜圈之后,他戴上新镣铐运动起来。不一会儿,他坐到沙发上,她转身坐到他的胯上,火龙温顺地钻研着深渊。他的鼻子梳起她的发丝,双手抚摩她的大腿,她别过手去抓他的脊柱沟,深渊体贴地蹂躏着火龙。分针和秒针重逢,她重新面向他,纤细的手腕圈起澎湃的脖颈,锋利的腰肢剪裁精炼的腹部。她的红唇数次擦过他的额头,而他肆意亲吻那对翅膀形锁骨。

    她流失的力量似乎汇集到他身上,被动者和主动者愈发分明。她躺下,他顺势来到她上空,撑直双臂悬起双腿像做俯卧撑,但活动部位不是胳膊肘。火龙反复贯穿深渊,他的血管仿佛浮上皮肤,她用左右手心感受他变得蓬勃的胸膛。将近两分钟后,他做了个俯卧撑且几乎压住她,她以为他要休息,他抱住她站了起来。

    现在他岔开双脚站在沙发上,左手抬着她的右大腿,右手揽着她的腰。或许她能够到天花板了,她将左大腿挂在他的右臀上,身体远离地面,只接触着他和空气。他边承担着她的重量边让她承受着力量,她下意识地去掐那对好像变宽厚的肩膀,唇、齿、舌比魏、蜀、吴更纠缠不清。

    奶酪发酵好了,浆果要熟透了。心脏飞跳三百六十五次之后,他感觉到深渊开始大快朵颐:“你要......”

    “不急。”她不断包裹火龙,使其状态趋向爆炸。

    这次他只奔向终点而不追逐她,于是洪水漫上金山浸洗她时,后有猛兽兴风作浪,延波续澜。她不确定自己是从人变成神进而在飞升还是从神变成人进而在降落,外面的雨在她眼里从地上下到天上去,电视上的片尾字幕经她一瞥重组为未来语言。

    火龙终于喷射起创世之火,镣铐里顿时充满生机,生命迹象一望无际,富饶的气息直逼深渊。忘情释放令他暂时化作恶魔,枷锁般的拥抱为她带来痛楚的欢愉。九分钟后,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马拉松在浴室举办。热身运动变成重要项目,时间顽皮地拉长着战线。电热水器的储水格从上往下逐个熄灭,水蒸气慢慢充盈浴室......

    她裹着浴巾踏进卧室时,他穿着橙色平角内裤躺在离门近的床上,看过来的眼神清澈而率性:“我可以做你的抱枕。”

    她理了理已经吹干并梳好的头发:“最近我没有这个习惯。”

    她迅速走到离门远的床边,背对着他脱下浴巾,穿上睡衣后转过身来:“我得睡觉了,你呢?”

    “明天之前,我不会再做任何事,除了......”他看着她同时抬起左臂,“睡觉。”他放下左臂。

    她爬上离门远的床,接着铺开被子:“下半夜很凉,你别这样睡。”

    “现在盖上会很热。”他动了动双腿,享受床单上的凉爽。

    她安静地盯着他,很快他就妥协了,用左脚勾起被子,用右手使其落在腹部上。他用两只拳头顶住下巴:“我准备好听睡前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男人假装自己是男孩,吓得女人赶紧哄他睡觉。”她将左食指放到靠近自己的床头灯开关上,“晚安。”

    他翻了九十度,完全朝向她,一条胳膊耷拉到地上:“如果我不说晚安,你会让灯开下去吗?”

    他的话和他此刻的样子扩大了她的微笑,她希望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完美。嗒的一声,黑暗降临,只剩电子表亮着11:59。

    “晚安。”他的声音照亮她的夜。

    他先睡着,她先醒来。翻身看见另一张床上的他,她如临梦境。收回视线看到电子表上的6:50,她坠于现实。酣睡中的他完全朝向她,跟昨夜熄灯时一样。白色的被子斜着盖到他的胸膛,不知是因为她的视觉还是因为光滑的被子,他裸着的这部分身体的肤色和线条看起来较深,像夏日和海风跑跳打闹的结果。他轻盈连绵的鼻息让卧室仿佛活了起来,她将一半注意力用在聆听上。另一半注意力被她的双眼所占据,她清晰地看着他上身的每一次微起伏,清醒地寻着他身上的每一粒凝沙痣。

    时间飞逝同时静止,她怕自己一下床就会上他的床,于是她躺在床上等他醒来。假如发生地震火灾,她会立刻叫醒他。假如迎来世界末日,她会让他睡下去。7:39,他慢慢朝向天花板,睫毛颤了两下后,眼睛瞬间睁开了。

    她等了五秒:“地球呼叫余森,收到请回答。”

    他扭过头来:“早啊,醒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一直在看风景。外面晴了。”她回头确认,窗外挂着朝阳,她坐了起来。

    “不急着吃早饭的话,可以和我做些别的。”他掀开被子坐到床边,内裤那儿撑着一顶帐篷。

    “它嗷嗷待哺呢,你该吃早饭了。”她下床并走向卫生间,他快速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就歇着,还造福苍生。”她即将走出卧室。

    “什么声音?”他问。她转身不解地看着他。“我心碎了。”他用双手捂住脑袋。

    “你大概对人体结构有什么误解。”她笑着走出卧室。

    从洗漱更衣到共进早餐到一起走出记忆乐园,两人聊的内容很普通,让这个早晨显得很普通,告别时也不例外。

    “再见。”他的眼里满含祝福。

    “拜拜。”她又微张开嘴,随后却转身走了。她硬是没回头,不让自己知道他在原地站了多久,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望了多久,转身或快或慢地走了多久。其实她与他顺路,都得回学校取行李,但她暂时逃去了某个角落。

    房间变回白色,空灵的女声自言自语:“新版本播放完毕,单击剪刀图标可立即用其替换旧记忆。用户须知:为避免混乱,海马体激光术另以记忆补丁替换相关记忆,同时系统永久消除相关资料。届时将有专业演员根据记忆补丁与您互动,并确保您返程顺利。”

    张近秋还陷在刚看完的新版本里,毕竟她虽是“编剧”却从未见过“电影”里的许多画面。纯粹想象和亲眼所见,两者带来的感受截然不同。而亲眼所见却未亲身经历,这种体验更是难以言喻。那看起来就是她和他,不,是她和他的映像,可其中的故事跟现实并非相去甚远。逼真又虚幻的一幕幕将她的脑海搅得天翻地覆,她快速将左食指放到墙上的剪刀图标上,却迟迟没有点下去——“我要看真实的经历。”

    空灵的女声音调平平:“请问您指的是否为旧版本?”

    “是。”她略微不快。

    “观看内容是否仅对应改编片段?”

    “是。”她深吸一口气。

    白色空房间的上下两面变成黑色,东西南北四面同时播放起了“录像”——大雨滂沱的上午,两人走在大片的藤萝下,凌乱的枝叶偶尔滑过两人的头发。不一会儿,两人站在了那棵最高的藤萝下面。他揪了揪身上的蓝雨衣:“我要爬上去。”

    她甩掉雨靴上的泥渍:“上面风吹雨淋,你现在的发型就很好。”

    “原来我有发型。”他笑道,“上去看看什么景象。”

    她数次提醒他小心点,不到三分钟,他站在了最高的树干上,与她相距六米左右。

    他一手抓着树枝极目远眺:“你应该上来。”

    没有回应,他低头看,其实她一直望着他,此刻她慢慢晃了晃雨伞:“替我欣赏吧,看来那景色是你来游玩的收获之一。”

    “也是你的收获就更好了,可惜我不擅长描述景色。”他远距离的目光使她的视线保持拉长。

    没关系,今天的收获都与你有关。“没关系,我的收获非常多。”

    接下去的五秒里,他在暴雨中岿然不动。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他的眼神依然友好却犀利起来。

    “咱系就那些人,消息传得快。”她看起来稳住了阵脚,实际上自乱了阵脚。

    “你和我有共同的朋友?”他好像知道答案。

    “消息传递不只限于朋友之间,很多人都爱八卦。”她立刻刹闸,却还是不及时。

    “可我来游玩不算八卦,谁会向你传递这个消息?”他的语气生硬了些。

    “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不是碰巧听说?”她流畅地将笑意堆到脸蛋和眼角上,祈祷自己的骗人本领对他同样管用。

    他的语气突然柔起来:“为什么让我知道你要来?”

    她的双眼连眨两下,眉毛要相拥了:“这是什么话?‘我要来’是个简单的事实,我选择告诉你,这样我们就可能成为驴友。你希望我没告诉你?”

    “当然不,你是个好玩伴。”他明显更冷静,“我想知道你的驴友为什么是我,怎么不是你舍友或闺蜜。”

    “因为......她们既没空又没票,而我......一个人来八成会迷路。你,经验证是个好向导。”她的身体紧随万有引力,思绪偏离地球磁场。

    他故意瞪圆眼睛:“原来我被利用了。”

    “我不以此为荣。现在你好好看风景,仰着头和你说话很累。”她终于放松了,但刚才的紧张感不令她反感,她清楚原因:在她心里有这么大小不定的一部分,疯狂渴望他揭开她对他的全部想法。

    微晴的中午,两人走在潮湿的砂石路上,靠路边的自动售货机解决了午餐。她买了一顶白色遮阳帽,他租了一台迷你电风扇。没多久,金黄的大地映入眼帘,成千上万朵向日葵仰视着慵懒的太阳。根据指示牌,两人走进蜿蜒的小径,探索起了明耀的密地。碰见长势格外好的花丛,两人才惋惜没带手机来拍照。她不时采得历经风雨后花冠微残的向日葵,边与他聊天边将花茎缠绕起来,最后编成一顶向日葵花环。她将散发芳香和仙气的花环戴到他头上:“好一个花样男子。”

    “周围的向日葵好像在笑话我。”他对着她的小镜子扬起眉毛,“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吗?”

    “我忘了。”她记得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没有说出口的爱。“你现在的样子会让我终生难忘,以后我真该在糟心时回想这一幕。”

    “乐意效劳,不是因为毫不费力。”他发现了她脸上的丝丝细纹,“你经历过的最糟心的事是什么?”

    确定他并非随口一问,她快速想起来,随后笑了:“对我来说没有最糟心的事。过去有很多糟心事,糟心分很多种,那些事产生不同的影响,我不能将它们作比较。当然,我不想经历更多糟心事,比如向你提起过去,你只了解两个我中的那个好的就行。”

    “我相信两个你都是真的你。”他头上的朵朵向日葵仿佛在微笑,“我可以说出我经历过的最糟心的事。”

    她微微皱眉:“无论那是什么,我希望那从未发生过。”

    他在自己的左胸口上做了个OK手势:“中考时监考员把其他考生的小抄当成了我的,我的考试成绩作废了,一些人不再信任我。爸把我暴打了几顿,托关系让我上了高中。”

    她叹了口气:“然而原来的你成了现在的你,这太不可思议了。”

    “你大概更不可思议。”他将花环戴到她头上。

    火热的下午,两人坐在浮于林间小河的木舟上,她用鱼食让锦鲤群相伴左右,他慢慢划着一对船桨。一只银鸥再次掠过河面,她不禁笑了:“这只飞鸟可能爱上了游鱼。”

    他发现一些锦鲤窜到水下去了:“这只飞鸟可能爱上了吃游鱼。”

    “今天你不必这么现实。”她故意沉浸在幻想中。

    “你是浪漫主义者吗?”他问。

    “半个吧,”她看到一条锦鲤独自朝向站在树上的银鸥,“而且不是因为遗传,我家没有这种基因。”

    “说不定在你父母身上是隐性基因,在你身上是显性基因。”他停止划桨,“你父母怎么样?只对你来说。”

    “原来你说的糟心事不免费,我得支付一些猛料啊。”她假装不满。

    “也让我瞥一眼另一个你。”他往脸上抹了把河水,准备更清醒地倾听。

    “真是公平交易。”她悄悄做了次深呼吸,“不像你,我爸从未打过我,他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儿子才是他想要的孩子,我和妹妹不算他的试验品。不过我妈望女成凤,十一岁时我搞砸了期末考试,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弄伤自己,烧烤铁签扎得她的手不停流血,后来我慢慢明白每次她都不会让自己有生命危险。爸妈互相看不惯,爸不怎么理妈,妈每天声讨爸,冷战热战三七分,我和妹妹五五开。”

    表情凝重的是作为听者的他:“我希望这不是事实,可这跟其他因素共同造就了现在的你。”

    “确实对我影响深远,比如警示我别变成哪种女人,告诫我别和哪种男人定终身。”她看起来很轻松,“我不想过上爸妈的生活,他们连假装幸福都做不到或不愿做。”

    “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他问。

    她思忖许久:“我会幸福的。”

    那只银鸥展开羽翼,从树上俯冲向河面,紧接着一把抓起独自朝向它的那条锦鲤,飞回树上后将其粗嚼快咽吞了下去。见证全程的两人静默了一会儿,他重新划起桨:“这气温,风扇也要热死了。”

    “河里凉快,你下去吗?”她笑道。

    他站起来并尽量远离她,接着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落进河里,水花飞溅但没落到她身上。她快速凑过去,水从他涌出河面的脸上滑回河里,她准备拿起船桨:“告诉我你会游泳。”

    “不怎么会。”他吸了一大口空气,“你觉得一眼能望到底的河会有多深?”

    她的左手离开船桨,语气更轻松了:“那些鱼可能会把你当作美食,鉴于这里是个乐园,也许河里还有鳄鱼和食人鱼。”

    “至少我不会中暑。”他将后脑勺枕在双手上,“要不你也下来吧,既舒服又凉快。”

    她陶醉地看着他:“我才不要跟着你犯傻。你迟早得上来,说不定会感冒。”

    “那也值了,而且感冒有益身体健康。看这日头,你大概会被烤熟,同样是游玩,差别怎么这么大?只要有人陪你做,任何傻事都不傻,来吧。”他张开双臂面向晴空,碰巧像里约热内卢的那座雕像。

    “天呐,你真狡猾,明明是我要陪你,却被你说得像——”她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你要陪我。”他朝她扬起水花。

    “停!”她用手去挡,“我要生气了!”她笑着躲开他的水榴弹,攻势更猛,防不胜防,“喂!你要完蛋了!”她伴随他的欢呼跳进河里,随后与他打起水仗。水的游戏进行得如火如荼,不分胜负但双方都不投降,最后两人不得不休战——共同阻止木舟漂远。

    水下的他朝水上的她眨了眨眼,折射映象使两人笑了,他摆动四肢浮出水面:“你在水里睁过眼吗?戴泳镜不算。”

    “没戴过泳镜,但在水里睁过眼。”她睁着眼潜入水下。

    他紧随其后,水中的她拍了拍他的肩,他跟身边的气泡一同笑起来。顺从水的压力,两人屏住呼吸四手相贴,凝视对方水光潋滟的脸。

    多云的夜晚,两人靠在旅馆客房的沙发上,看完了十年前她独自看完的电影《伯德小姐》。空调持续运行,人工的凉意缓缓进入热空气。他用遥控器让片尾字幕静止:“毕业了,你的下一步是什么?”

    她不用多想:“转校深入学习美声,课外去剧院进行实践。”

    “你早晚会成为名角。”他眼里有光。

    “趁早吧。”她仔细看着他的脸,“到时候无论你怎样,欢迎你去看我。”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你的演唱场场爆满,又一个成功的夜晚要来了。我结束白天的工作,开着小轿车回郊区的小房子接我妻子和两三个孩子。小轿车终于到达市中心,我们用快餐代替一次妻子的厨艺,然后进场欣赏你的演唱,你太棒了以至于我的孩子们全程专心。之后你抽身去见我的家庭,我的孩子们要以你为榜样,你会成为我妻子的朋友。”

    “哇。”她恍惚了一瞬,“那么你和我呢?”

    他望了望窗外的朦胧月光:“老天保佑我不会顶起秃头或啤酒肚,那样和你对比太鲜明。”

    两人继续聊了很久,两段二十多年的生活被压缩在了这个短暂的夜晚。她完成洗漱踏进卧室时,他穿着橙色平角内裤躺在离门远的床上,看过来的眼神清澈而率性:“你不热?”

    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睡衣:“让你一说。”

    她对着他脱下睡衣,奶白肌肤、冰雕线条、紫色文胸和丁字裤映入眼帘——“我得睡觉了,你呢?”

    “明天之前,我不会再做任何事,除了......”他看着她同时抬起左膝,“睡觉。”他放下左膝。

    她爬上离门近的床,接着铺开被子:“下半夜很凉,你别这样睡。”

    “现在盖上会很热。”他动了动双腿,享受床单上的凉爽。

    她安静地盯着他,很快他就妥协了,用左脚勾起被子,用右手使其落在腹部上。他用两只拳头顶住下巴:“我准备好听睡前故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男人假装自己是男孩,吓得女人赶紧哄他睡觉。”她将右食指放到靠近自己的床头灯开关上,“晚安。”

    “晚安。”他朝向天花板。

    嗒的一声,黑暗降临,只剩电子表亮着12:01。

    “为什么我们明知会留下遗憾,却依然要做导致遗憾的选择?”她问。

    “因为我们只是凡人。”他答。

    他先睡着,她先醒来。翻身看见另一张床上的他,她如临梦境。收回视线看到电子表上的7:10,她坠于现实。酣睡中的他朝向天花板,跟昨夜熄灯时一样。时间飞逝同时静止,她怕自己再不起床就会永不起床,于是她为新的一天悄悄做起准备。洗漱更衣吃完早餐后,她拿着手包坐到他床边。

    这样总不算犯规:她将食指和中指贴到自己的嘴唇上,接着将食指和中指贴到他的额头上。他的睫毛颤了两下,她立刻收回手。那双眼睛并未睁开,她微笑着急切呼吸。假如他醒来对她表白、许诺,她会接受、相信他,毫无条件,执迷不悔,她愿赌上过去的全部努力、预想的合理未来、守到至今的信仰来成全那一刻。她既渴望又恐惧,他......没醒,她既怅然又无畏。

    从手包里拿出口红,她在开始枯萎的花环上写了红色的“祝好,再见”,四字让这个早晨显得很普通。她起身走起来,离他越来越远,离阳光、夏天、青春越来越远。这是告别昨天,还是放弃一种可能实现的美好明天?她不可知。痛苦鞭笞着她的步伐,其中一部分是因为无能:在看起来最好的年纪,她去爱的能力太强,被爱的能力太弱。

    她直接回学校取行李,不停留就走了,离校后才恢复通讯。

    房间变回白色,空灵的女声宛转悠扬:“旧版本播放完毕,是否用新版本替换旧记忆?”

    “不。”她微笑,“他是他,我要记住他。”

    一个钻石图标出现在墙上,空灵的女声随即解释:“系统为您提供即时信息,双击钻石图标可查看。”

    她连点两下,钻石图标变成一行字:用户余森更改了与您相关的记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 儿童杰i:两种“结局”都很棒 最后的结局很心碎
      • 苧予:👍👍👍👏👏👏
        苧予:@JarvisMoon 🙂
        Jasmoon:@洁_简 谢谢阅读😁
      • 4beda811e1bb:这笔力真可以 喜欢这种叙事方式
      • 4868847f807c:有科幻成分却很现实 对于追梦的人来说更戳心 又是一个好作品
        Jasmoon:@蓝色不是你的颜色 喜欢你的评论🤔
        Jasmoon:@蓝色不是你的颜色 过奖啦

      本文标题:以两种结局铭记你 下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lrbvs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