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想念一种味道

春天，想念一种味道

文/陈晋华

不久前，读到叶圣陶先生的一首诗《春天不是读书天》，深有同感。多好的日子啊。春天，燕雀呢喃，杨柳依依，香草鲜花勃发，暖风熏得游人醉，真真是良辰美景！

这样的时光，若是一个晴朗的下午，一定是要出去放放纸鸢的。看那长长的一根细线，牵扯着童年的心愿，飞上去，飞上去，直飞到了无羁绊，肆意畅游。如果是一个春雨濛濛的清晨，这也不打紧的。晓看红湿处，这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呢。瞧那带露的朵儿，绒也似的花瓣，那是怎样的娇羞欲语呀！旁边高树间一忽儿便有了“啾啾”声，一定是调皮的小麻雀忍不住憋闷，偷偷笑出了声吧。是啊，这样的香气，这样的迷蒙，怎舍得躲藏起来呢？

这样的春天，的确不应该是一个只读书的天！这样的时节，是应该在劳累之后，在学习之余，踏上一条小径——也许是充满泥土味儿的乡间小道，或许是铺满鹅卵石的花草香径，走一走，看一看。再或者，跑到无边的旷野，在草地上打几个滚儿，在花荫下小憩一会。甚至，去田间、沟边、垄头，挖几棵野菜，摘一束野花，拔一把茅针，打几粒桑葚。

这样想着，我们便挑了一个阳光融融的周末驱车到郊外。那长长的沟渠边，曾经长着密密匝匝的茅草。三四月间，茅草初生叶芽后，还处于花苞时期的花穗（学名谷荻）遍地是，近处看，就似一根根银针插满土坡呀。哎呀，说到这里，竟满嘴生津了。小的时候，春天里的我们没有一点点零嘴儿，这甜丝丝的茅针便是我们的美味。

啊，茅针！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家伙们可爱极了。单嗅着那略带青涩的甜味儿就可以让一个个小人儿迫不及待了。我们做哥哥姐姐的却也能忍得，总是先拔上一大把塞给小馋猫们，然后才比赛似的忙起来。好家伙，那一双双小手像穿花的蝴蝶，不停地穿梭着，间或还飞快地往嘴里塞上一根。更有定性好的，拔了一大把茅针，塞得袋子满满的，往家赶的时候，会一路走一路剥皮，把许多的茅针肉揉成一团，一口咬下去，呵，别提多带劲了，韧韧的，甜甜的，满嘴里汁水儿。婆婆说，茅针是个好东西呢，清明前吃茅针可以明目。如果吃不完，茅针空放着隔夜吃了会耳聋，需要用小皮筋捆着放在水缸里养着。第二天再吃，仍然水灵灵的。

拔茅针有时候也会遇到危险的。有一次上学的路上，几个小姑娘忍不住嘴馋，一边念叨着“就拔一小把”一边冲向河沿。谁知还没拔几根，萍就“哇——”地大哭起来，遇见鬼似的跳到了我的身后，双手不停地乱甩。我胆儿还算大，朝前一看，妈呀！一条蛇，正慢悠悠地在茅针上游走呢。顿时，几个小丫头飞也似的奔上大路，茅针全扔了——被蛇游过的，谁还敢吃？不过，我们过几天就忘了这样的危险，谁挡得住那甜甜的茅针呢？

每天放学后，我们总要撒开脚丫跑——得赶紧拔一把茅针，可不能误了做中饭。如果碰上哪天中午有人请吃饭，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了。不过唯一不要回家做中饭一次，却是我最伤心的一天。那天婆婆一大早就来告诉我们，中午去她家吃饭，我和弟弟乐得跳老高。等到一起拔茅针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回家了，我们仍然喜滋滋地蹲在离家不远的小沟边，直到全身的袋子都塞不下了才意犹未尽地往家荡。谁知，几个星期才回家一次的爸爸不知怎么的竟然出现在门前。一直以我为傲的爸爸一定气坏了，还未进门，他就操着个芦柴棒一把拎住我，边抽边说：“你妈到现在还在田里干活，你竟带着弟弟拔茅针！200米的路整整走了半小时，还得了！”只等到爸爸实在不舍得再抽时，倔强的我愣是忍着没掉一滴泪，等到婆婆崴着小脚赶来时，我才嚎啕大哭。尽管爸爸后来拧着湿毛巾帮我擦脸，吃饭往我碗里夹菜，我都没有朝他看一眼。一直到现在，爸爸有时还取笑我：“就你死犟，只要稍稍分辩一下，我还舍得打吗？”

想到这里，不自禁地眼睛竟湿润了。揉揉眼，蹲下身子想找一根茅针，可是哪里还找得到哦？女儿失望地看着我，河沿上栽着油菜呢。再往远处走，有些杂草，还有烧焦的痕迹。我的小河沿，我的茅针，再也看不到了吗？

“没事的孩子，”我站起来指向不远处，“瞧，那边有几棵桑树，清明后不久，我们来摘桑椹，保管你吃到牙齿发软！”“真的？”女儿不相信。

怎么会不真呢，孩子。因为，我比你更想念那种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