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有位大姐,长得人高马大,黑黑的脸庞有棱有角,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常见她独自扛起一桶水若无其事地上楼,心底里是暗暗地佩服。她有时从楼上拖下来一个又一个装满布条的袋子,然后放到电动车上带走,袋子被布条塞得实实在在,看起来颇有重量 ,但她经常这样做,我想可能是给哪家厂房做活的废料吧。
大姐的丈夫倒是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皙,没听他大声说过话,只见他整天嘴里叼根烟脚步轻轻地下楼。很少见俩人成双入对地出去,也许是高低悬殊有心理障碍,也许是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总之两人各行其事,倒也相安无事。
我家在一楼,有个带白色栅栏的小花园,一次我下班回家,刚好看见楼上大姐在整理一个带插板的线,我一看明白是从地下室穿出来经过我家花园出来,给电车充电,这样省的再把车推进地下室了,方便很多。大姐抬头看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抬起一条大长腿跨过了栅栏,把插板拉出来,人紧跟着出来了。这一切做的那么自然,那么迅速,好像只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无关,与我家花园无关。也许在她心里花园也属于公共绿地未为可知。
我摇摇头,心想算了,跳就让她跳吧,谁让她跳着那么方便呢。曾经看她拖俩大袋子举步维艰,我还帮她用电动车送过,她不会故意对我视而不见,而是认为抬脚之劳,无语告知。理解了,就释然了。
有一次,大姐又让我瞠目结舌了一回。
那天,应该是礼拜天,我一个人在家看书,家里静悄悄的,楼道里除了偶尔的脚步声,也格外静悄悄的。突然的一嗓子,打破了整个楼道的宁静。听声音是从楼道高处传来的:“你说啥都是啥,你咋恁中呢?你就知道做好人,为啥不等我回来?给你说多少次,啥都记不住,你缺心眼儿吧,你是咋长的……”
大嗓门由上而下,一直走到我家门前,声音像是那位大姐,但是怎么光她一个人的声音呢,一个人跟谁吼呢?好奇心驱使我站起来,趴在猫眼上一看:乖乖,终于看到二人一块了!只不过男的走在前,女的满腔怒火走在后,下来了,过去了,男人低着头,不知是看楼梯,还是自认犯了错,二人去地下室方向了,女的不停地呵斥着,男的如同一个缴械的俘虏一声不吭。女的还在不停:“*你妈,你怎么能这么办?你都不知道你是谁?”男的依然毫无反应,像空气一样,任女的骂。我想:男的耳朵是装了自动过滤器了,才能任耳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二人同时出场,也是第一次听见女的把男的骂的体无完肤,不禁大为惊诧,那位大姐什么都骂,对老公像对待一个三岁小娃,估计那老公也早已习惯成自然,这种吵骂对他来说,成了家常便饭。他想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得别人,也许真的离开那大姐,自己生活不了。还好大姐从楼上下来是一步步走下来,并没有抬起大长腿一脚把老公踢的滚下楼梯,现在,那老公一定在暗地里阿弥陀佛呢。
巧合的是,第二天我又遇见二人共同上楼,女的抬头挺胸在前,男的叼根烟在后,好像昨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这只是生活中日常的一页罢了。
几个月后,楼道里多了个新的婴儿车,大姐与老公经常出双入对了,他们一人推着车,一人手中拿个奶瓶,找个安静宽敞的地方,停下来,喂喂奶,逗逗孙子。我见了常对他们说:“这下有事做了!”“嗯,有事做了了。”他们应和着,眼睛不离婴儿车,不离那白胖的孙子。男的嘴里也不再叼烟,反而是手忙脚乱的递奶瓶,递水,递纸巾,递这递那的忙个不停。
从那以后,我再没见二人吵过架,没听那大姐发过神威。
今天早上,我坐阳台上练字,听见大姐从楼道里出来,推着小车,车轱辘声音越来越远,好像停下了,大姐的声音极其温柔:“鞋。”“鞋。”“这是你的—鞋—”接着是一个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在阳台的我不用抬头,似乎便能看到大姐疼爱的眼神和满脸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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