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站在你对面，低头不语，像个做错事而害怕被惩罚的不懂事的小孩，其实，我的却做错事了…
你盘腿坐在沙发上，同样地沉默，空气安静得渗人，偶尔只听见嘶啦嘶啦的声响，你总爱这样，喜欢把无用的传真单对折，撕开，再对折，撕开…直到变成一张张随风乱舞的细小得不能再撕的纸条才停下。
一张小桌子上，放着两碗刚刚熬好的粥，它们冒出的热气不停地欢腾着，可始终不能温暖周身冰冷的空气，就这样不言不语地僵持着僵持着…不应该啊，按照往常你一定会先把我训成孙子然后让我吃饭啊…今天…怎么了？你越是不说话，我越是不安，因为我无法从你平静的外表去揣测你内心究竟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怒火…
“站着干嘛？坐下吃饭…”你没有抬头看我，只是以十分平静的语气这样说着，“你要站着吃也可以…”
“啊？…”太反常了太反常了…为什么不痛痛快快骂我一顿然后让我痛痛快快地吃饭？“哦…”我小心翼翼地坐在桌子前，不时抬头看你的表情，因为有可能前一秒风平浪静，下一秒就是腥风血雨…
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下了长途车，以为你不在家，二话不说就拉了我哥去面馆，吃到一半你的电话就来了，吓得我差点没被呛死，我小心翼翼地接起电话，“…你们要不要喝粥？”“额…我们…在吃面…”说完我就想咬舌自尽，你啪地挂断，我知道，要出事了…
刚进家门，就看见厨房里你忙碌的身影，矮胖矮胖的你，让我一时想起朱自清的《背影》，不过，你不是去买橘子，你买菜去了…
我喊了你一声，你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有了下文，我站在厨房门口，无所适从…我看见满盆的虾在水里跳腾，两只被五花大绑的大闸蟹不安地挪动…那一刻，我真想反手抡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然后就有了刚才那一幕，你问我还吃不吃，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到底吃不吃？”“emmm…还能吃…”你被我气笑了，终于嗅到了一丝欢快的味道…
“你良心就是被狗吃了！”也许你听到了我的心声，我不用抬头都知道，你的脸上，一定又是那副令年少的我所畏惧的神情，即使现在也是。
“好你们俩兄妹啊！……不信你去冰箱里看看，里面还有好几个菜呢！我还特地拿了一支红酒，都在冰箱里头，你去看看去看看！”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的…
你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安静地扒着碗里的粥，其实心里乐坏了，因为以前，我都是站着挨骂。
“语文考了多少分？”“啊？”话题转变得太突然了吧，“-*#%.…”“这么高？偷看的吧…”你用眼睛斜睨我，“哪有？乱讲…”“校长都打电话告诉我了，还狡辩…”“没有就是没有，绞什么辩？”我终于说了一句较长的话，你轻笑了一声，往我碗里送了一只剥好的虾，再举起酒杯，我们响亮地干了，我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从喉咙滑进胃里，我晃荡着酒杯，看着我的脸也跟着摇啊摇，到底是我在摇还是酒在摇？我又犯迷糊了…
“……读不好书你就是一颗人家连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的狗屎…”“噗哈哈哈～”我常常因为你精辟的比喻而忍俊不禁。
“……读书就是在赌气，别人越是瞧不起你，你越是要了不起给别人看，懂不懂？…”你这些经典的语录我是学不来的…
无意间，你自顾自地讲了一个多钟，我们把满满一锅粥给消灭了，留下满桌的残骸。你把满沙发的小纸条拾起塞进垃圾桶，嗯，这意味着你的嘴巴需要休息了…
我拉着你到楼下散步，你背着手走在前面，我跟在你后头，调皮地踩住你被灯光拉长的影子，你忽然转过身，趁我不留神把我抱起在原地转了又转，眼里溢满了少见的慈爱，如同孩提时那般，这样的你竟让我感到陌生。你依旧用你胡子拉碴的下巴来蹭我的脸，刺得我咯咯地笑个不停，你也哈哈哈地笑着，像一个捡到了宝儿而乐坏了的小孩，那一刻，好想时光就这样定格在这里，我永远不会长大，你也永远不会老去，我一直一直地这样不懂事，你也总要为我惹出的那点破事而操碎了心…
年少的我是多么热切地希望脱离你的魔掌自由自在地飞翔，可是看着你日渐花白的头发爬满双眼的皱纹，心底里最先感到的竟是一丝丝的心疼，若有天你骂不动我了，我真的会开心吗？
空旷的大街上，游荡着两个被晚风凌乱的傻瓜…我看着路灯发出的光芒扯远了又倏地飘荡回来，我想，我真的喝多了…
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不记得他上一次这样抱我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这个已经比我矮的男人，如今要把我举过他的头顶，让我触摸更高更湛蓝的天空…
喷薄朝阳，不及汝沧海桑田。
文/姜箖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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