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骂人是个高技术活

中国的国骂当然是“他妈的”，这是中国特色，骂人当然是最好捎带上祖宗，尤其以与被骂者祖宗如奶奶、妈妈之类发生肉体恋爱为恶毒。甚至有很多人骂一件东西都是这句口头禅。时至当下，年轻人，尤其是校园里，最流行的骂人之语乃是“你妹”。这当然是个省略句，后面的那是不用想象谁都能明白的。

当然，很多骂人语已经成为了口头语，一句“脏话”出口，未必就是在辱骂对方，习惯使然，甚至有可能是表示亲近的意思。领导对你哈哈大笑说：他妈的，你小子真行。任何人不会理解为这是对自己的辱骂。武汉还有一个口头语——“婊子养的”，说啥都带这几个字，夸人家帅，夸姑娘美，都是咧着嘴笑嘻嘻的说，这婊子养的生的真俊。老子骂儿子，也会骂“婊子养的真不让人省心”。家里“相骂”，这个南北统一，东北尤为明显。我爸在世时，也会骂我：你把老子还气死呢。我妈也会对我说：滚你娘的脚。这都是表示亲近的一种句法，与素质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语言这玩意儿，真的让人想不通，要看说话的人是个啥表情，也就是语境。比如女朋友含羞带娇的对你说，混蛋讨厌死了。你肯定不觉得是在骂你，说不定还高兴地小心肝乱跳。某次看到一句笑破肚皮的翻译，原文是一句英文：you can kill me,but  you  can't  fuck  me.直译可就是句粗俗的话——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不能操我。但有人翻译是这样的：士可杀不可辱。呜呼哈哈！这就是汉语的魅力，有时候你觉得一堆粗话，觉得太没素质了，但是那未必是骂人；反倒是那些比较文雅的，不带脏字的，却把人骂的入骨三分，刨宗问祖。

当然，中国地大物博，人多口杂，骂人之语，那是数不胜数，南北东西各有特色。有一种“鸡生蛋，蛋生鸡”的句式，在小孩子或者无聊者之间很盛行，比如《围城》里李梅亭和一个被包养的壮汉对骂——一个说“我骂猪猡”，另一个说“猪猡骂我”。反反复复，就用这种句式。还有很多骂，不合逻辑，不顾生物上的以及生理上的可能性，比如《围城》里方鸿渐骂孙柔嘉姑妈家的狗说“混账王八蛋哈巴狗”，把狗当作甲壳类爬行动物骂，完全违反常识，但听来很搞笑。

我上初中时，有一位教语文的老师，喜欢用教鞭“教育”学生，有次他打完一个学生，还不解气，想骂他几句，可惜他想的正确而幽默，骂出来却错了，他说：“王八蛋把王九蛋打了两棍子！”全班哄然，他恼羞成怒，把我们通通教训了一顿。方言骂人很有趣，沈从文的小说里有很多潇湘方言骂人的语句，很有意思。还有北京当地的“我是你大爷”，小孩子从生下来到会说话后，第一个梦想就是“我是你大爷”。比较盛行的还有“二”，甘陕一带有骂人“二流子”、“二杆子”的，到底二是怎么个东西，倒是挺难理解的，反正你二或者不二，二就在那里，不三不四。江浙一带，广东这些地方骂人，一般人也听不懂，他们说话“鸟语花香”，只闻鸟鸣，不知其意。香港台湾等地有很多不通情理的骂人话，如“放你大舅爷的拐弯屁”等，语句比较长，关系比较乱，牵扯的也比较多。

文雅的人有文雅的骂法，虽然刻毒，却才思处处。夏衍见陈世镶就出一联：两猿伐木山中，这猴子也能对锯（对句）。陈张口就来：一马陷足泥中，此畜生怎得出蹄（出题）。老太监为难调侃纪晓岚，给纪晓岚出联：小翰林，持夏扇，穿冬衣，一部春秋曾读否？这太监算是有水平，对联出得合情合景，还嵌着春夏秋冬。没想到纪晓岚随口就说：老太监，生南方，来北地，那个东西还在吗？对得真不错，但是揭人短处，太也刻薄。

《水浒》里写武松回家，武大郎叫潘金莲安排酒饭，款待武松，谁知潘金莲对武松说：“你看那不晓事的（指武大郎），叔叔在这里坐地，却教我撇了下来。”金圣叹评曰：“你看那不晓事的嫂嫂，叔叔在这里坐地，却不肯撇了下来。”这一评论，真是骂得杀人不见血，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古今谭概-谏折柳》：程颐为讲官。一日讲罢。未退，上偶起凭栏，戏折柳枝。颐进曰：“方春发生，不可无故摧折。”上掷枝于地，不乐而罢。皇上就是爱玩，但被程颐莫名其妙的教育了一番，皇上当然不高兴。 冯梦龙的评价就好玩了，他说：“遇了孟夫子，好货，好色都自不妨。遇了程夫子，柳条也动一些不得。苦哉，苦哉！”可见夫子和夫子还是不一样的，孟夫子就比较随和了，他懂得人之喜好和天性。孔夫子更随和，《论语》中我们常见的是孔子循循善诱的画面。但是，程夫子可就惹不起了。

《三国演义》中有许褚裸衣斗马超，结果许褚被箭所伤。毛宗岗评曰：“活该，谁让他不穿衣服。”骂得很幽默。《围城》里写方鸿渐在公寓里听广播中播放的风行一时的女演员唱《青春之歌》，歌词为：春天，春天怎么还不来，我心里的花儿早已开！哎！！！我的爱——钱锺书接口道：“逻辑的推论当然是：夏天还没到，她身体里就结果子了。”骂得太刻薄。

这都是比较风雅，所谓有素质的人骂人，戏谑的成分较多。

至于大家都知道的泼妇骂街，那一般人不是对手，吵架骂人同打架不一样，先开口的未必就是赢家，后闭口的才算胜利。

泼妇骂人厉害在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声大声高，骂到你闭口了她还在骂。《水浒传》中潘金莲骂武松——吃过了一杯，武松再斟第二盏酒，对那妇人说道：

“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要武松多说。我的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常言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甚么！岂不闻古人云：篱牢犬不入。”

那妇人听了这句话，一点红从耳边起，须臾紫涨了面皮，指着武松骂道：

“你这个混沌东西。有甚言语在别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也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不是那［月畏］脓血搠不出来鳖！老娘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蚂蚁不敢入屋里来，甚么篱笆不牢犬儿钻得入来？你休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一块瓦砖儿，一个个也要着地！”

直把武松骂了个哑口无言，英雄气短，可惜潘大姐做得并不像说得那么“爷们”。要是她果真说的跟做的相符，那还真算条汉子。等潘金莲风流到了《金瓶梅》，那真是开言欺陆贾，出口胜隋何。只凭说六国唇枪，全仗话三齐舌剑。骂得西门大官人那么厚的脸皮都觉惭愧，她骂西门庆说：“幸亏你是男子汉，你要是个妇人，那就被日遍街，嫖遍巷——”说西门庆简直就是个婊子，这倒是骂得新奇，转换角色，骂起来真过瘾，可惜，似乎也影射着自己。

骂人最厉害的当然是诸葛亮，在《三国演义》里，诸葛亮气死了周瑜，还唇枪舌剑，骂死了王朗。可怜王朗也太脆弱，诸葛亮骂他不过不忠不孝而已，他老人家就吐血而死，岂是为将之道。像人家司马懿，诸葛亮嫌他只守不攻，送了一套女子衣服给他，并写信侮辱他，司马懿心平气和的收下了，一点不生气。要是当时便气死，何来后之晋国？

很脆弱的还有魏国大将曹真，曹真抱病，诸葛亮就写了一封信骂他——

“汉丞相、武乡侯诸葛亮，致书于大司马曹子丹之前：窃谓夫为将者，能去能就，能柔能刚；能进能退，能弱能强。不动如山岳，难知如阴阳。无穷如天地，充实如太仓。浩渺如四海，眩曜如三光。预知天文之旱涝，先识地理之平康。察阵势之期会，揣敌人之短长。嗟尔无学后辈，上逆穹苍，助篡国之反贼，称帝号于洛阳。走残兵于斜谷，遭霖雨于陈仓。水陆困乏，人马猖狂。抛盈郊之戈甲，弃满地之刀枪。都督心崩而胆裂，将军鼠窜而狼忙。无面见关中之父老，何颜入相府之厅堂！史官秉笔而记录，百姓众口而传扬：仲达（司马懿）闻阵而惕惕，子丹（曹真）望风而遑遑。吾军兵强而马壮，大将虎奋以龙骧；扫秦川为平壤，荡魏国作丘荒！”

写得简直就是祭文，可怜曹真大将看毕，恨气填胸，至晚死军中。

那只能怪他们度量有限，诸葛亮的骂未必不可辨驳，要是如《古今谭概》里骂孟子的那首诗——“邻家焉有许多鸡，乞丐何曾有二妻？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这恐怕起孟夫子于地下，也难以回答。（前两句是讽刺《孟子》里说一个人每天都偷邻家一只鸡，一个乞丐却又两个老婆，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说得有理。后面两句可就严重了，骂孟夫子道貌岸然，讲什么忠信仁义，那么当时周天子还在，孟子为什么东西奔波，求各国诸侯重用呢？）诸葛亮还没有骂到那么绝，这两位仁兄就挂了，还有一个周瑜，人家骂都没骂，自己就把自己气死了。要说英雄，在三国里，那还真难说，有人骂曹操，有人赞曹操，有争议，有争议的人或许可以称作英雄，刘备不是还有人骂吗，要是把人活到像慈禧、袁世凯那样可以任人随便谩骂的地步，那可真是悲哀。

所以，骂人，也是要骂对对象，遇上那种不识骂的，你骂的再高明，再口若悬河，也没鸟用。

《三国演义》里骂曹操的不在少数，最有名的是“祢衡裸衣骂曹操”和陈琳的讨伐曹操的檄文，然而曹操很有肚量，面不改色的接受了，还表现的很大气。

“衡当面脱下旧破衣服，裸体而立，浑身尽露，坐客皆掩面。衡乃徐徐着裤，颜色不变。”

人家嫌他衣服穿得不得体，不尊重人，就比如说现在很多人说，女人不化妆是对别人的不尊重，这是一个很奇葩的逻辑，难道你把脸上的雀斑或者皱纹用脂粉抹平了带个面具就是尊重人？祢衡就不管这个狗屁逻辑，别人这样说，他干脆脱光衣服，大庭广众之下裸体而立，竟然也理直气壮道貌岸然。

然后，他们开始撕逼骂仗——

操叱曰：“庙堂之上，何太无礼！”

衡曰：“欺君罔上，乃谓无礼。”

操曰：“汝为清白，谁为污浊？”

衡曰：“汝不识贤愚，是眼浊也；不读诗书，是口浊也；不纳忠言，是耳浊也；不通古今，是身浊也；不容诸侯，是腹浊也；常怀篡逆，是心浊也。吾乃天下名士，用为鼓吏，是犹阳货轻仲尼，臧仓毁孟子耳。欲成王霸之业，而如此轻人耶？”

说实话，祢衡有点过分，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人家是个奸臣是个叛徒，是个有污点的人，不知礼也就罢了，还是个睁眼瞎，是个有耳朵的聋子，而且身体很脏，脾胃很脏，肚子里很脏都是屎，最关键的是心很脏。简直坏透了，一无是处。

问题是，曹操还有点表情，比如“操叱曰”，祢衡却是面无表情，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屌丝样。

时孔融在坐，恐操杀衡，乃从容进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足发明王之梦。”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荆州为使。如刘表来降，便用汝作公卿。”衡不肯往。操教备马三匹，令二人扶挟而行，却教手下文武整酒于东门外送之。荀彧曰：“如祢衡来，不可起身。”衡至，下马入见，众皆端坐。衡放声大哭。荀彧问曰：“何为而哭？”衡曰：“行于死柩之中，如何不哭！”众皆曰：“吾等是死尸，汝乃无头狂鬼耳！”衡曰：“吾乃汉朝之臣，不作曹瞒之党，安得无头？”众欲杀之。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辈，何足污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谓之蜾虫。”众恨而散。

可见祢衡目中无人，把曹操骂了不说，还要骂曹操手下的人，说你们这都一群傻逼，是活着的死人有头的野鬼，简称活死人，跟寄生虫是一个样见识太小，但是曹操并没杀他。可见曹操还是很有度量的。

陈琳那篇檄文写得简直好，袁绍看了陈琳的檄文大加赞赏，以为操见檄必勃然大怒。檄文传至许都，当时曹操正好犯头疼病，卧病在床。左右将此檄传进。

曹操读了一遍檄文，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头疼病立马就好了，从床上一跃而起，对曹洪说：“此檄何人所作？”洪曰：“闻是陈琳之笔。”

曹操马上放心了，高兴了，他说了几句很有道理，而且是笑着说的——

操笑曰：“有文事者，必须以武略济之。陈琳文事虽佳，其如袁绍武略之不足何！”

因为曹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有文采有本事，手里没兵，翻不起多大的浪。陈琳有文采有本事，但是袁绍根本就不是一个当将帅的料。呵呵，老曹还真是看透天下英雄。

华佗名医，曹操雄兵百万，竟然不及一篇骂人的文章，将病治好了。可见，骂人也是有好处的。有些拍马屁的人，拍得不着痛痒，受謏者必不乐；然则骂人者骂得切中要害，受骂者岂不觉爽乎！

武曌（武则天）见骆宾王檄，叹曰：“有如此才而不用，宰相之过也。”骆冰王骂武则天简直比潘金莲还淫，比蛇蝎还毒。武则天是毒，将异己骨肉都能弄死，给很多亲人改姓，让他们姓毒蛇怪物的名字，比如“虺”。后来学她的是雍正，雍正把自己的八弟九弟十弟发配边疆，改名叫“阿其那”（猪）、“塞斯黑”（狗）。假使武曌见檄而怒骂宾王，那就不是武曌，不是武则天；假使曹操见檄而怒骂陈琳，那就不是曹操了。

事之成败不足论，而文人之笔千古常伸。袁本初（袁绍）虽不能胜曹操，徐敬业（骆冰王的主帅，他起兵反对武则天）虽不能除武曌，而陈琳、宾王之文，至今脍炙人口，那也可以说曹操已为陈琳所杀、武曌已为宾王所诛了。

陈琳数曹操之恶时，董妃尚未死，伏后尚未弑，董承等七人及融、耿纪等尚未遇害，所以陈琳给曹操判罪时，也只说了曹操所干坏事的一半。然而操已闻而汗下。假如陈琳于董妃既死、伏后既弑、董孔诸人既遇害之后，再提笔而骂，那可不痛快死人了也么哥！说不定曹操读了之后，连病根都除了，肾功能增强，再生他七八十个儿子也是有可能的。

陈琳檄文全文如下——

盖闻明主图危以制变，忠臣虑难以立权。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立非常之功。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拟也。曩者（从前的意思）强秦弱主，赵高（指鹿为马的主人就是他）执柄，专制朝权，威福由己。时人迫胁，莫敢正言，终有望夷之败，祖宗焚灭，污辱至今，永为世鉴。（这有点绝，先从曹操他祖宗骂起，把曹腾比作赵高。）及臻吕后季年，产、（人名：吕产）禄（人名：吕禄）专政，内兼二军，外统梁、赵，擅断万机，决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内寒心。于是绛侯（西汉大将：周勃。）朱虚（指刘章。）兴兵奋怒，诛夷逆暴，尊立太宗（指汉文帝。）故能王道兴隆，光明显融：此则大臣立权之明表也。（把坏人的坏全部集于曹操一人，到底曹操有多坏，好吧，看看吕产、吕禄有多坏。袁绍隐然以绛侯自比，而以朱虚比玄德。以上泛论往昔，以下才入本题。）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腾，与左棺、徐璜并作妖孽，饕餮放横，伤化虐民；（说曹腾与十常侍同恶。以上先骂其祖。）父嵩，乞丐携养，（曹嵩本姓夏侯，腾收养为己子，故曰“乞丐携养”。事见第一卷中。）因赃假位，舆金辇璧，输货权门，窃盗鼎司，倾覆重器。言嵩以贿赂，官至太尉。（以上骂其父。袁绍自以四世三公，家世甚美，所以先将曹氏家世丑诋一番。就比如两个小孩子吵架，一个骂另一个说：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你爸是卖洋芋的你妈给人洗脚你爷给人扫厕所，你看我爸是局长我妈是教授，我是根正苗红的好娃娃，你呢，婊子养的）操赘阉遗丑，（赘指曹嵩，因为曹嵩是个正常男人，所以比较赘，阉指曹腾，曹腾是个太监）本无懿德，摽狡锋协，好乱乐祸。（骂得曹操先人在地下都脸红，不过，那时候曹操他爸还没死）

幕府（袁绍自比）董统鹰扬，扫除凶逆，续遇董卓，侵官暴国。于是提剑挥鼓，发命东夏。收罗英雄，弃瑕取用，故遂与操同谘合谋，授以裨师，谓其鹰犬之才，爪牙可任。（以上就是吹牛说袁绍好，并叙绍与操共事之由，事见第五回中。本是操先起兵，请绍为盟主；今反说绍自起兵，用操为偏将。这是典型的说假话，文人有时候就这样）至乃愚佻短略，轻进易退，伤夷折衄，数丧师徒。指荥阳之败。幕府辄复分兵命锐，修完补辑，表行东郡，领兖州刺史，（这段说袁绍领兵打仗，多么厉害，其实是曹操自领兖州，打得那些胜仗，这就是骂人的要点，可以颠倒黑白）被以虎文，奖成威柄，冀获秦师一克之报。（此言说绍第二番不弃曹操，说操宾羊质而被以虎文<就是披着虎皮的羊的意思>，乃绍奖成其威福也。秦师是引用孟明事。）而操遂承资跋扈，恣行凶忒，割剥元元，残贤害善：故九江太守边让，英才俊伟，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论不阿谄，身首被枭悬之诛，妻拿受灰灭之咎。（数说曹操杀了一些名人，事见第十回中。）自是士林愤痛，民怨弥重，一夫奋臂，举州同声。故躬破于徐方，地夺于吕布，（说曹操挤兑吕布，事见第十一回中。）仿徨东裔，蹈据无所。幕府惟强干弱枝之义，且不登叛人之党，（叛人指吕布。因为吕布先拜丁原为义父，后拜董卓为义父，临死时还想拜曹操为义父，所以是个喜欢背叛的小人）故复援旌擐甲，席卷起征，金鼓响振，布众奔沮，（曹操打吕布，事在第十四回中。）拯其死亡之患，复其方伯之位，（说袁绍第三番不弃曹操。）则幕府无德于兖土之民，而有大造于操也。（总顿一笔，历言操无状而绍包容之，说曹操干坏事，袁绍包容他，可见袁绍有多大肚量啊。与吕相<吕不韦>绝秦书一样妙。）后会銮驾返旆，群贼寇攻。时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离局，(傕、汜之乱，绍未勤王，没有去保护皇帝，但是此处陈琳斡旋得好，说当时冀州，袁绍的属地有动乱，所以没有去保护皇上。北鄙之警，指公孙瓒盘河之战。)故使从事中郎徐勋，就发遣操，使缮修郊庙，翊卫幼主。（其实本来是杨彪请皇帝召操，而陈琳说是袁绍所使，又是颠倒是非，往自己脸上贴金）操便放志，专行胁迁，当御省禁，当御谓驾驭也。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专制朝政。爵赏由心，刑戮在口，所爱光五宗，所恶灭三族。群谈者受显诛，腹议者蒙隐戮，百寮钳口，道路以目。尚书记朝会，公卿充员品而已。故太尉杨彪，典历二司，（说曹操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光耀他五辈子祖宗，不喜欢就杀了他三族，肚里骂曹操的人都要被暗杀。其实杨彪为司空，又为司徒，是不符合事实的）享国极位；操因缘疵睚，被以非罪，搒楚参并，五毒备至，触情任忒，不顾宪纲。（说曹操栽赃害人，事见第二十回中。）又议郎赵彦，忠谏直言，义有可纳，是以圣朝含听，改容加饰。操欲迷夺时明，杜绝言路，擅收立杀，不俟报闻。（说曹操不听人言，不让人说话，动不动就杀人，事亦见第二十回中。这当然是有点胡说，其实曹操还是听谏言的）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就是同母兄弟。）坟陵尊显，桑梓松柏，犹宜肃恭；而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宝。至令圣朝流涕，士民伤怀。（曹操攻城，据史书记载，确实屠过城，此处说他挖人家祖坟，大概是真的，曹操攻徐州，所过发冢，梁孝王冢亦被发，操知而不问。）操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就是说曹操发明了“掘祖坟小分队”，其实此等名字，是当时人们叫的，非操所立也。现在竟说是曹操特置，实在刻毒。）所过隳突，无骸不露。身处三公之位，而行盗贼之态，污国害民，毒施人鬼。（曹操年轻时确实无赖，是个社会混混，后颇好名，深讳前事。今斥言之，安得不汗下乎？）加其细致惨苛，科防互设，罾缴充蹊，坑阱塞路，举手挂网罗，动足触机陷，是以兖、豫有无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历观载籍，无道之臣，贪残酷烈，于操为甚。（总结前文，三句话合在一起，骂曹操）

幕府方诘外奸，未及整训，加绪含容，冀可弥缝。（说袁绍至此也不弃曹操。你看啊，小曹，你都坏成那个样了，天地不容，但是我们袁大帅还是包容你。顿笔绝佳。）而操豺狼野心，潜包祸谋，乃欲摧挠栋梁，孤弱汉室，除灭忠正，专为袅雄。往者伐鼓北征公孙瓒，强寇桀逆，拒围一年。操因其未破，阴交书命，外助王师，内相掩袭；会其行人发露，瓒亦枭夷，故使锋芒挫缩，厥图不果。（事见第二十一回中。以上言绍屡次包容曹操，而操无礼特甚，是直在我而曲在彼也，全是袁绍对，没有曹操对。）今乃屯据敖仓，阻河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车之隧。螳螂当车，（语见<庄子>。螳螂举前两足，状如执斧，故云斧。隆车，雷车也，雷神名丰隆，故云隆车。隧，辙也。说曹操当不住袁绍的，这是恐吓的话）幕府奉汉威灵，折冲宇宙，长戟百万，胡骑千群，奋中黄、育、获之士，（中黄、夏育、乌获，都是古时候的大力士，说袁绍军队很厉害）骋良弓劲弩之势。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济、漯，（袁绍外甥高干为并州，袁绍儿子袁谭为青州。并州就是山西一带，青州包括现在很多地方，但都是北方的。）大军泛黄河而角其前，荆州下宛、叶而掎其后，（说荆州刘表与绍相结。掎，击也。）雷震虎步，若举炎火以芮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有何不灭者哉！（前面说我直彼曲，是理胜；此言我强彼弱，是势胜也。）又操军吏士，其可战者，皆出自幽、冀，或故营部曲，咸怨旷思归，流涕北顾。其余兖、豫之民，及吕布、张杨之余众，覆亡迫胁，权时苟从，各被创夷，人为 仇敌。若回旆反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此言曹操无可战之将，势固易破。素，白也。挥，播也。）方今汉室陵迟，纲维弛绝，圣朝无一介之辅，股肱无折冲之势。方畿之内，简练之臣，皆垂头拓翼，莫所凭恃。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暴虐之臣，焉能展其节？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围守宫阙，外托宿卫，内实拘执。惧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此乃忠臣肝脑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会，可不勖哉！（此言曹操有篡逆之渐，理又难容，语殊悲壮。）操又矫命称制，遣使发兵。恐边远州郡，过听给与，违众旅叛，（旅，助也，言助叛人。这是收买人心的话，让人们离开曹操，投奔袁绍）举以丧名，为天下笑，则明哲不取也。（此段绝曹操之党。）

即日幽、并、青、冀，四州并进。（袁绍子袁熙领幽州。即山东一带）书到荆州，便勒见兵，与建忠将军协同声势。（建忠将军指张绣。言荆州刘表已与张绣勒兵来助矣。张绣本来是投降了曹操的，但投降的当天晚上，曹操和张绣的嫂嫂睡觉，张绣于是又反了，典韦当时是曹操的保镖，曹操在里面风流，典韦站岗，张绣打过来，典韦拼命保护曹操，没有兵器，拿死人打人，万夫莫当，后来典韦被箭射死，曹操一直很怀念他）州郡各整义兵，罗落境界，举武扬威，并匡社稷，则非常之功，于是乎着。（此段吹嘘说帮助袁绍的人很多，又应前文非常之人立非常之功意。）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户侯，赏钱五千万。部曲偏裨将校诸吏降者，勿有所问。广宜恩信，班扬符赏，布告天下，咸使知圣朝有拘逼之难。如律令！

这篇檄文连吹嘘带栽赃，举例子骂，从祖宗开始骂，恐吓加悬赏，曹操不出汗才怪呢！可惜文章不能杀人，否则曹操早都死了。后来袁绍并不像吹嘘的那样，被曹操在乌巢杀得落荒而逃，当了几天皇帝死了，几个儿子边逃边自己打自己，都死了。

可见文章犀利，骂人出汗，不如手中雄兵百万。所以毛泽东说：枪杆子里出政权！骂人就叫他骂吧，至少不疼，蒋介石天天骂共产党是土匪，可是自己跑回台湾当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