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立秋时节,盛夏的炎热却正猖獗,太阳毒辣辣的,天闷得让人难受,坐在囚牢般的店铺里百无聊赖,心情烦躁,电话铃响起,是堂弟的声音,告诉我一个意外的消息——终于找到伯父的下落了!悄悄地,一阵窃喜从心底涌起——竟然还有机会见到我活着的伯父!
十五年前,伯父为了追逐他的爱情,不惜伤害我老实善良的伯母,拒绝他亲手抚大的孩子们的苦苦哀求,也不管他兄弟姐妹的手足情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们。
当时的堂兄堂弟们恨得咬牙切齿,含泪发誓从此再也不认这个父亲。
而爱情至上的我,在对伯母抱有深深同情的同时,禁不住偷偷地想:“好一个痴情的伯父,暗地里把别人公认的伯父的残忍看作是勇敢的爱的体现。
十五年里伯父音讯全无,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只能从旁人七嘴八舌中作无端地猜测,每每逢年过节,看到一脸寂然的伯母,心里也不免埋怨伯父的狠心。
可随着时光的流逝,脑子里却一再地飘浮着这样一组画面:
小学时,我考了第一名,入了少先队,伯父抱着我将我举得高高,大声地喊:我的乖乖秀,我最最聪明的秀秀,还在我苹果似的小脸上亲个不停,我躺在伯父温暖的怀抱里尽情挥洒我孩童的娇嗔;中学时没上重点,我哭成泪人儿,伯父走进来,轻轻地拭去我的泪水,握着我冰凉的手,慈爱地望着我,清楚的对我说:“秀秀,想读什么学校,有伯父在,你尽管点,没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得你哭鼻子!”我破涕为笑,这时的伯父在我眼里是一座山;父亲死前,伯父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床前床后无微不至的照顾,嘴里不停地轻唤:“好弟弟,我唯一的知己,你不能走啊!”
我的眼睛在这些画面里潮湿,渐渐地,画面定格成一棵消息树,树下是我写不尽的思念!
而十五年的时间已让堂兄堂弟们当初的恨化为无数的的午夜梦回,无数次心底深深的叨念。
管他天气炎热,管他太阳毒辣,管他晕车与否,什么也阻止不了我们去见伯父的急切的脚步。
经过两次转车,我与哥哥及堂兄来到了这个刚建不久的农贸市场——白沙州大市场,按堂弟指定的地点,我们在一间还未装修的门面前停了下来,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的伯父正佝偻着干瘪的身体在洗衣,见门前有人,他停下手里的活,迟钝地转过头,我一眼望见的是他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还有写在脸上无尽的沧桑。他动作迟缓,目光呆滞,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伯父已了无踪迹,十五年的光阴已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烙印,一股酸楚迅疾漫延我全身。
见是我们,没说一句话,伯父便与堂兄吸铁石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我与哥哥及堂弟们也在一旁不停的抽泣......哭吧!让泪水诉说这经年的离别,倾吐这经年的爱恨情愁,抚平这经年的伤痛……
待我们稍微冷静后,一直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人说话了,从她口中,我们了解了这十几年来他们所经历的风风雨雨:
先是与人合伙经商被骗,钱没挣到,反惹了官司,进了局子,无奈时,那女人只好靠捡破烂卖了钱,将伯父赎出;出来后,没本钱做生意,两人只好一块捡破烂.那时,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他们颠沛流离的身影;后来攒了点钱,经朋友介绍来到了这个新建的市场,做起了这种小生意,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处。
一旁的伯父捂着脸不停的说:“我是个罪人,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报应,只希望你们能原谅我在这人世走了一遭,一失足成千古恨啊!现在后悔也为时已晚,至于欠你们母亲的,只能等到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了!”
那女人还说:“他一直想着你们,常常一个人在外偷偷地流泪,在每个月圆的夜晚总是睁眼到天明,话越来越少,身体也每况愈下……”
听着这一切,我们的泪再次流下,昔日的愤恨已烟消云散,心里只剩下对伯父深深的怜悯与祝福,毕竟血浓于水,血浓于水啊!
我们拉着伯父的手,哽咽着说:“跟我们回去吧,我们早就原谅了您,家里的每个人也都一样地想您!”
伯父无奈地摇头:“不—可--能--了!我已经辜负了一个世上最好的女人,我不能再辜负一个对我恩重如山的女人,那样我会遭天谴的。”
望着伯父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我们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多余。桌上的饭菜已凉,我们谁也咽不下,黯然的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如果没有十五年前的背离,如今的伯父该是孙儿绕膝安享天伦的幸福老人,可那一走,让他从此钉在了人生的十字架上,欠下了永远也还不清的亲情的债券。
回到家里,我的心情很沉重,往日里默认的伯父的勇敢如今已被凄凉所取代。
这里,我只是想提醒那些性情中的人们:
如果,如果你们在错的时间里,遇到了对的人,请你,请你将他{她},小心地,小心地藏在心底,因为,因为背离亲情的爱情,纵使有爱,也很苦,而且是有苦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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