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冥界是灰暗的,黑白阴凉的域界给人一种极致压抑地感觉。
这仿佛是一个永恒寂静的空间,轻风抚过,忘川河中也跟着泛起淡淡水纹。
大概是因为忘川河中的水太过冰凉,从河水飘过的微风也携带着丝丝清冷,偶然划过面庞,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彻骨凉意。
奈何桥下,忘川河上,飘零着两只青铜小舟。
小舟虽是两只,却依旧给人一种‘孤零零’的感觉,给这本就孤寂冰冷的冥界多添了几分萧瑟与苍凉。
随着视线的拉近,渐渐看清,那两只青铜小舟上各矗立着一道身影。
后面那只小舟上是一个身着米黄色长袍的男子,头上的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睛。但从他两腮旁杂乱稀疏的胡渣可以推测出这是一个中年人,而且还是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
黄衣中年男子手中握着一只船桨,他安静的矗立在小舟之上,就像是一个即将出海的渔夫,又像一个等待客人渡江的摆渡人。
只见他微微抬头,透过笠帽的边沿看了一眼面前小舟上白衣男子。
他敦厚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抿了抿了又紧紧的闭着。
他欲言又止。
“值得吗?”经过再三的犹豫,他厚重的双唇还是艰难的吐出了三个字符。
那声音特别的干涸晦涩,仿佛是因为很久没说话了,那发出声音的喉咙显得格外的沙哑晦涩,简单的三个字符却显得很是难听,犹如鬼泣。
沙哑晦涩的声音在这寂静苍凉的忘川上却显得格外响亮,甚至映照起了点点回音……
“值得吗……值得吗……值得吗……”晦涩干涸的三个字符在忘川河上来回的飘荡着。
这三个字符仿佛附和着忘川河上的冰凉微风冲进白衣男子的脑海,然后禁锢其中,在白衣男子脑海中不停的撞击着。
白衣男子墨发飘扬,白衣胜雪,双目轻闭,似在沉思,似在追忆。
他置于胸前的左手中轻握着一株荼靡花,似在轻轻感受荼靡花在这寒寂的忘川散发的微弱温度,又似在安静贪婪地享受着荼靡花散发出的淡淡芳香。
听到中年男子的话,他轻闭的双眼缓慢睁开,随之迎来的是两道温柔的璀璨。他有一双璨若星河的双目,但那双璨若星河般的眼球中却布满了沧桑,写满了故事。
不知是因为习惯了忘川的宁静,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有些不习惯。
还是因为,这从不言语的中年男子略显突兀的问题让他有些不习惯。
他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他薄唇轻启,似乎想要回答中年男子的问题,但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于是只能摆了摆头,露出一丝苦笑。
他把手中那株散发着淡淡芳香的荼靡花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低头望向横卧在青铜小舟前端的那张银灰色古琴。
微微向前行了两步,他盘坐在青铜小舟之上。
修长如玉的十指缓缓放到琴弦之上,他再次闭上了双眼,俊逸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放松,似乎是在回忆往事,似乎是在考虑这一曲,该从何弹起。
“锵~”随着他左手食指的第一次撩拨,一丝琴音划破了忘川的冷寂。
琴音的嘶鸣在这冷寂的忘川是极有穿透力的,那丝琴音顺着忘川河水渐渐的飘向远方。
接憧而来的是一波接着一波的音符,似乎是想把那最初的琴音推向更远,直至……弥漫整个忘川。
白衣男子满头长发无风自扬,修长的十指在银色古琴之上犹如十位绝世舞姬般肆意地舞动着自己的绝美身姿。
那十位绝世舞姬的舞姿时而妖娆,摄人心魄。时而清纯,温和慰人。
似乎是为了配合舞姬的绝美身姿,那张银色古琴吟唱出的旋律也时而激昂慷慨,震彻心扉。时而低沉伤感,让人不禁落泪。
中年男子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所问出的问题还没得到解答,双手轻轻的撑着船桨,就这样沉浸在琴音之中。
中年男子人在忘川之上,身体遨游在漫天旋律音符之中,脑海中却早已是另一副画面……
激将
南国有红豆,红豆赠佳人。
佳人娇羞无处藏,唯能馈君以相思。
楼阁中,随着琴弦的最后一下颤动,一曲终了。
可那最后一个音符却仿似活过来般,不舍的围绕着房梁缓缓的跃动着,似有些意犹未尽,携带着丝丝哀怨和眷恋。
“致远这一曲《相思》,果真痴情满满,让我这自诩万花丛过,处处留情,处处薄情的浪子都生出一种想要回头的冲动。”潘昼帅的声音率先划破了听雨阁中弥漫的淡淡伤感,那声音略显轻佻,但语气却颇为正经,毫无调侃之意。
宁致远双手缓缓的从古琴上收回,深深的看了一眼潘昼帅。
潘昼帅,人如其名,长着一张十分俊俏的脸,他自己也从未辜负过这让很多女子的心生妒忌的绝美容颜。正如他刚才所言,处处留情,处处薄情。
酒桌上的其他人似乎都对潘昼帅的脾性颇为了解,甚至有一两个还沉寂在刚才的《相思》曲中,眼角挂着淡淡泪痕,似乎沉浸在过往,不愿醒来,所以倒也没人注意潘昼帅的言语或者行为有何奇怪之处。
唯有宁致远方才曲终时缓缓睁眼,看到潘昼帅正以长袖略显窘迫的擦掉那滴从眼里一直流到嘴角的泪珠。
虽只有一滴,但便够了,一个人得多专注的思念另一个人,才会泪流到嘴角都不自知?
似乎是被宁致远的那一眼看得有些发怵,潘昼帅略显心虚的端起酒杯对着宁致远点头致意,宁致远会意,从古琴旁缓缓起身走到酒桌旁重新入席。
端起面前的白瓷小杯和潘昼帅轻轻一碰,却并未收回捏着酒杯的手,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潘昼帅。
潘昼帅被宁致远平淡的眼色盯着,浑身觉得越来越不自然,因为那眼色太平淡了,反而显得……不怎么平淡。
似乎为了掩盖自己的窘状,他率先收回自己的的白瓷小杯,顺势用衣袖挡住酒杯和宁致远那……平淡的眼神。
他手举小杯递向唇间,大有一种‘先干为敬’的架势。
“可以有情,谁愿薄情。对吧,昼帅?”谁知这时宁致远的声音突然响起,那声音依旧很平淡,和他的眼神一样平淡。
白瓷小杯的美酒刚倒入嘴中,突然听到宁致远这平淡却又不太平淡的声音,那酒突然如鲠在喉,想吞下去,却又很难吞下去。
他突然甩开衣袖,可映入眼球的却是宁致远那同样俊俏的脸,那张脸上的眼睛散发着平淡的光彩,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笑容。
那笑容依旧让他有些发怵,就像是小时候偷了父亲放在床头下的银票,后来被父亲知道了,还佯装不知的问他最近缺不缺钱一样。
所以不管怎么回答,被揍一顿是必不可少的。
“噗!”仿佛是在躲避宁致远的眼神,他猛的别过头把那口卡在喉中的美酒吐了出去,瞬间感觉舒畅了许多,果然不管再美味的东西,吞不下去依旧能哽死人。
“潘兄这是?”随之传来的是一个略带疑问不解的声音。
潘昼帅闻言望向去,只见自己身旁的紫衣男子脸上布满了酒滴,整齐的发髻也夹杂着滴滴水珠,犹如黎明时刻的朝露。
紫衣男子还一脸茫然,仿似才从刚才极具思念的琴音中醒来,而且还是被‘浇’醒的。
看着紫衣男子紫衣上杂乱无章的‘点缀’,潘昼帅连忙拱手致歉:“陈兄见谅,方才喝得有些急促……呛着了,呛着了。”
紫衣男子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伸出袖子认真的擦干净脸上酒水,端起酒杯对着宁致远道:“宁兄这一曲《相思》,果真思念无限,方才便被勾起来些许回忆,虽然略显苦涩,但又极具美好,多谢宁兄的《相思》曲了,敬宁兄一杯。”
“陈兄严重。”宁致远礼貌回应,接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余光却斜视着谢潘昼帅。
看来这位好友,还有我不知道的故事啊。
“没错,致远一曲《相思》入耳,使得多少痴情人泪流满面,若不是知道致远从不近女色,我等定会误认为致远也是一个痴情男儿。”潘昼帅笑了笑,颇为认真的道。
似乎是因为被宁致远弄得有些尴尬,于是他开始反击了。
果然,此言一出,席间刹那间变得极致安静。
席间所有人,包括刚才向宁致远敬酒的紫衣男子,皆以怪异的眼色看着宁致远。
唯有潘昼帅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终于扳回一局了啊。
谁知宁致远并未解释,只是转过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潘昼帅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宁致远即将开口前连忙离开凳子向后退了一步,用一种提防的眼神看着宁致远:“致远兄不近女色可以,但可不能因为我长得好看便对我有想法吧!”
说完再缓缓向后退,直至退到窗户口才停下来,只是此刻不止眼神提防,连手也做出防卫状,仿似只要宁致远坦白真的对他有意思,他便马上开窗从这跳下去,哪怕这是三楼。
“噗……”
“噗……”
“噗……”
席间突然多出一种如哑鼓般的乐具,宁致远看了口周围,才知道这不是乐具,而是这群时常在一起饮酒作诗,谈论风雅的好友此刻正在喷的喷酒,喷的喷饭。
再看了一眼潘昼帅那仿佛要“以死捍卫贞洁”的样子,他不由得双手扶额。这家伙……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宁致远摇了摇头,然后颇为认真的抬起头,看了了周围好友眼神中的怪异和淡淡的提防,觉得哪怕解释没用,也应该认真解释几句了。
“我并非不近女色,相处至今,各位仁兄也都知道,但凡有长得好看,或者颇具才情的女子,我都会稍加留心。”
“可是以往那些女子,虽容貌极佳者极多,颇有才情的女子也不少,但终究无一人能入我心,这让我能怎么办?”
“我叫宁致远,致远者,宁缺毋滥。”宁致远无比认真的道。
宁致远想了想:“至于《相思》曲,见得多了,自然耳渲目染了。但遗憾从未感同身受过,所以这曲《相思》并不完整。”
听着宁致远认真的话语,再联想到他以往的行为脾性,在场的众人都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很赞同宁致远的此番话语。
除了赞成,还有些许敬佩,为人者,皆知制欲能强其身心,可真正能做到制欲控欲的又能有几人,在场所有人,唯有宁致远。
宁致远的话音还在众人脑海中飘荡着,再看看窗户边那位欲跳楼以保“贞洁”的俊俏公子,众人汗颜,看着他一脸认真防卫的样子,众人再次汗颜。
宁致远站了起来,潘昼帅连忙打开窗户,那架势仿似在说,你若敢上前一步,我便跳下去。
看着潘昼帅滑稽的样子,宁致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心知潘昼帅怕的是什么,一位风流倜傥的情场浪子,若让人知道他竟为一个女子深情落泪,这是极为丢脸的事,最起码潘昼帅是这么认为的。
宁致远也不在言语,生怕自己再多说几句。潘昼帅真的从窗户跳下去,他相信自己这位好友绝对做得出这种蠢事。
在场的众人心知这次聚会可能差不多到此为止了,纷纷起身。看到众人如此,宁致远也和大家随便聊了聊,欲和大家一起离开。
“致远,听闻荼员外的女儿每年都会到黔灵寺上香。”身后突然传来潘昼帅的声音。
宁致远缓缓转身,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潘昼帅。
那样子仿似在说:我都准备走了,你居然还要废话,这不是逼我把你的事说出来么?
看着宁致远的样子,潘昼帅在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这贱嘴。
“哦?然后呢……”不过宁致远倒也没多言那件事,反而颇为正经的问道。
潘昼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些许愠怒,这家伙,不吓我会死啊?
“听闻荼员外的女儿乃是黔灵县第一美人,一直闻名,从未得见。”潘昼帅一脸正经的答道,但他轻佻的声音却总让人感觉不到正经。
宁致远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然后……然后我觉得证明你是不是喜欢男的时候到了啊。”潘昼帅还是一本正经的道。
“咳……”
“咳咳……”
席间的众人本已欲离去,但是听到潘昼帅叫住宁致远,于是都停了下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听到这里,众人不由得想起方才喷酒喷饭的样子,所以一个接着一个咳了起来。
合着刚刚才压下去的话题,这货又翻出来说了?
宁致远也不由得一脸黑线,但还是问道:“怎么证明?”
潘昼帅轻轻的甩了一下自己额间散落的几缕发丝,正了正发髻,略显优雅的甩了甩自己的袖子道:“一起去看看啊,若是对于黔灵县第一美人你都提不起些许兴趣,那我以后真要离你远点了。”
说到‘兴趣’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还特意加重了音量,宁致远知道他又开始不正经了。
宁致远看了看潘昼帅强装一本正经的样子,单从容貌上来看,潘昼帅的确极为俊俏。若不是他总是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可能栽在他手里的女子会更多。
“多久?”宁致远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问道。
若是不去,指不定他又要说出什么毁三观的话来,还是去吧,但若是荼家大小姐还是不能入我心扉,我又能怎么办呢?
潘昼帅露出一丝喜色:“三日后。”
“好。”宁致远答道,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看着宁致远的背影,潘昼帅不得大吼道:“不见不散。”生怕宁致远不来。
“咦~”众人看着潘昼帅的样子,不约而同的发出轻咦,这到底……谁对谁有兴趣啊?
宁致远自然是听到背后略带鄙视的轻咦声,不过却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那笑容带着些许感激。
宁致远自是知道潘昼帅在激他,潘昼帅看似言语轻佻,有的话还很难入耳,但说话做事总有的原因和原则。
他和宁致远是多年的好友,他也知道孤独的滋味有多么难受。所以他很希望宁致远能有一个红颜知己,只是他做事的方法有些……太过随心。
……
初见
三日,转瞬即逝。
黔灵寺大门外,宁致远看了看身着暗黄色布衫,一副仆人的扮相的潘昼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拜佛上香嘛,朴素简单一点比较好。”潘昼帅讪笑道,那言语无比认真,仿似自己是佛最虔诚的信徒。
宁致远知道他又在瞎扯,不过也没多问,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他人呢?”宁致远问道。
“什么其他人?”潘昼帅一脸茫然,然后问道:“对了致远,为什有这么多人虔诚求佛?你觉得真的有佛吗?”
宁致远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不知道他又用什么方法,居然能让那群风流才子放弃来看黔灵县第一美女的机会。
“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这么一句话,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宁致远答道:“所以我觉得,修佛应该就是修心,修经历,心境达到了,自然就是佛了。”
“所以我觉得其实虔诚拜佛,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至于佛,我觉得所有人都可以是慈悲的佛,也可以是恶毒的魔。”宁致远说出了自己见解,身后却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他不由得转过身去,只见潘昼帅此刻如同石化,呆呆的盯着前方,他用力的摇了几下,也不见回应,不由得向着潘昼帅视线所处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辆马车。
此时一个女子正从马车上下来,女子的丫鬟在马车下轻轻的扶着女子的玉手。
那女子半张脸都被面纱遮盖着,那双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很平凡,却又不平凡。
就如山间流淌的泉水,又如林间清澈的溪流,平凡而又宁静,让人只看一眼便沉静在这宁静中不愿离开。
此刻突然刮过了一缕微风,女子脸上的面纱被轻轻扬起些许,露出两瓣微微泛白的嘴唇,那嘴唇自是极美,让人无可挑剔。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张嘴唇没有涂任何胭脂,所以略显苍白,苍白得让人心疼。
宁致远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几步,因为风还没停,他害怕那微风若是再不停,会把那个娇弱得让人心疼的人儿吹倒在地。
不过他明显多虑了,丫鬟稳稳的扶住那个女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能用自己身体完美的阻挡住向女子吹来的每一缕风。
那女子莲步轻移,向着宁致远一步一步的走来,每近一步,他的心都猛烈的震颤一下。
女子身体很娇弱,脚步很轻盈,可每前进一步,都仿似是在用力的踩踏着宁致远的心。
“咚!”
“咚!”
“咚!”
在女子即将走到宁致远面前的时候,他突然用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仿似要冲了出来。
他情不自禁的向前,想要说话,但女子似乎没有和他说话意思,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的错开他,向着黔灵寺中行去。
他恍然若失,心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我觉得公子所言有理,但也无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空灵的声音,那声音很微弱,但他却听得无比清楚。
他连忙转过身去,那个娇弱的女子并未停留,依旧继续往前。
“因为佛不一定慈悲,魔……也不一定恶毒。”女子的声音依旧很轻微,但仿佛已经竭尽全力,她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应宁致远之前的那段话。
宁致远看着她逐渐进入黔灵寺的背影,心中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这是以前面对其他女子从未有过的。
那个女子的背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但他依旧痴痴的看着那处,仿佛那人,那景,那声音,都还在。
“黔灵县第一美人,居然是个……病秧子。”身旁传来的叹气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那你不也是看得入神。”宁致远道。但似乎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心思早已伴随那个女子进入了黔灵寺。
“切,我哪是看她啊。”潘昼帅不可置否的答道。
然后他连忙靠近宁致远,搂着他的肩膀神秘兮兮的问道:“少爷,你觉得那个丫鬟怎么样?”
“你……”宁致远猛的推开潘昼帅,语气和神色中携带着丝丝惊叹与无奈,这家伙不是刚和那陈家的小姐你侬我侬么?这就又看上了荼家的丫鬟了?
绕是本就清楚潘昼帅的脾性,也忍不住再次发出感叹,这移情别恋的速度……真快啊。
还有……什么少爷?看着潘昼帅的打扮他恍然大悟。这家伙打扮成仆人,原来是为了抬高自己的?
无语之余又有些感动,也只有他能想到这般了。
潘昼帅揉揉自己被宁致远推得有点酸痛的胸膛,小声嘀咕道:“果然见色忘友,有了心爱的人,居然如此对我。”
“你……”宁致远再次重复这个字,脸上却泛起些许红润:“哪有什么心……爱之人?”
“咳咳,别装了,我是过来人。”潘昼帅一副欠揍的模样,然后也不管宁致远是否愿意,连推带拖把他弄进了黔灵寺。
……
大梦
黔灵县有一大户人家姓荼。
他家有一独生女儿乃是黔灵县第一美人,此女自幼体弱多病,所以每年都会到黔灵寺上香祈福,因路途颠簸,舟车劳顿,所以每年上完香她都会在黔灵寺客居处休息一夜,次日再回。
炎炎夏日,蚊虫叮咬颇为难受,总有那么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夜不能寐。
黔灵寺客居处的一处院落中,宁致远端坐在青石小椅上,拿起青石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自顾自的饮着。
他别过头看了一眼左看右顾,上蹦下跳的潘昼帅,露出一丝苦笑。
“致远啊,你别干坐着,快想想办法,翻过这个高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潘昼帅语气携带丝丝兴奋和急躁,但由于他的声音比较轻佻,所以给人一种猥琐的感觉。
宁致远闪过一丝不悦:“昼帅,我们读圣贤书之人,怎可做如此梁上之事!”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同的地方,运用的方式自然不一样。”潘昼帅仿似感受不到宁致远语气中的不悦:“何况这堵高墙之后,是荼员外家千金歇息的院落。”
听到潘昼帅的话,宁致远脑海中闪过一抹倩影,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荼小姐的院落?那更不行了,莫要打扰她人休息。”
宁致远连忙跑过去拉着潘昼帅,生怕他突然越过高墙唐突了佳人。
然后,在潘昼帅不甘的嘶吼中硬生生的把他拉入房中。
“致远,你这是为何?”看着宁致远一脸严肃的把他……捆绑在床上,他面露不解。
“致远,别这样,我知道你觊觎我的美貌多年,但你这样是得不到我的心的,只能让我恨你一辈子。”潘昼帅带着哭声的说道,眼中竟有些湿润,隐隐有要落泪的趋势。
宁致远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理他,在自己的绳结上再用力的打了一个结。
“致远……”潘昼帅刚要说话,宁致远不知道在哪弄了一块抹布,直接塞住了他的嘴。
“唔,唔……”潘昼帅浑身都被绳索困着,嘴也被抹布塞着,唯有一双眼睛鼓鼓的盯着宁致远。
宁致远做完后站在床沿对着潘昼帅认真一揖道:“昼帅,致远此举纯属无奈,荼家小姐身躯虚弱,想必极是需要休息的。你欲做之事,一是与我们熟读的圣贤之道相悖,二若是如此唐突,肯定会被当做轻浮浪荡之人。你生性随意,自不会在意世俗之人的看法,但我既然在,定会阻止劝阻,让你少犯些错。”
听到此语,潘昼帅仿佛变得异常激动,眼睛用力的盯着宁致远,身体在不停地挣扎着。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潘昼帅嘴被塞住,不能言语,只能不停的唔唔着。
但宁致远和他相熟多年,自会领会他的意思,他是在说:你这个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见色忘友,还给我谈圣贤之道,你是怕唐突了荼家小姐,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宁致远看着潘昼帅,竟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心虚,似乎觉得脸有些发烫,于是佯装不懂潘昼帅的意思,再次恭敬一揖:“昼帅,今夜就委屈你了,明日一早定会给你解开绳索,到时要打要骂,皆由你。”
话罢也不管潘昼帅是否愿意,给他盖上被子后自己睡到房间内另的一张床上。
潘昼帅此刻的呜咽声更重,显得有些气愤,他倒不是生气宁致远把他捆住。
而是因为……这么热的天你竟然给我盖被子?你这是想谋杀吧!
“委屈你了昼帅兄,明日不管你要打要骂,致远都皆受着。”听着潘昼帅的呜咽,宁致远如此想着。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轻轻抚摸着宁致远的脸庞,他的心中不由得划过一抹娇弱的倩影。
荼家小姐在他见过的女子中不是最貌美的,但却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心跳加速的女子。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来得很突然,却久久不散,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摸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想着今天它的极速跳动,宁致远想再次回味那种感觉,却久久得不到回应。
他不由得想起那位娇弱女子的话语“佛不一定慈悲,魔……也不一定恶毒”,他自是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始终不解,为何不信佛,却又来拜佛?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那抹倩影慢慢滑落到心中,他的心仿似又跟着悸动震颤着,但却没有白天那么剧烈,反而格外的自然舒适。
想着那个娇弱的女子,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那种感觉没有其他,只是想纯粹的一直护着她,为她挡风遮雨,陪她日落黄昏。
想着想着,宁致远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缓缓睡去。
……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却又和现实中一样不能事事皆如人意。
月色朦胧,月桂树在月光的浇盖下显得熠熠生辉,璀璨的散发着点点星光。
树下,男子轻握着女子柔若无骨的玉手,温柔的四目就这样深情的注视着。
男子小心翼翼的把面前的女子温柔的拥入怀中,女子顺势把头轻轻的靠在男子胸膛,细细的感受着男子身上散发的暖人温度。
女子嘴唇有些苍白,但在月光的照耀下却散发着点点荧光,美丽却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似乎是为了温暖那苍白的嘴唇,男子的唇情不自禁的向着那苍白嘴唇缓缓靠去。鼻孔中传出地急促气息在冰凉的月光下散发着些许雾气,似乎是为了进一步的证明男子此刻很紧张,他的心跳速度变得更加的快。
女子并未抗拒,轻轻的闭着那双能让人宁静的双眸,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轻轻的颤抖着,散发着些许晶莹的光点。
那男子是宁致远,女子自然是荼家小姐。
这应该是一个美梦。
因为那张令人又爱又怜的嘴唇近在咫尺,宁致远甚至已经能感受到那唇有些冰凉,只需再向前一点就能触碰到。
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橘红色的火光和洁白如玉的银色月光似乎很不搭配,宁致远觉得难看极了。
随着火光的亮起,还有急促脚步声,喊叫声,宁致远想也没想,把荼家小姐娇弱的身躯温柔的背着,然后狂乱无目的的奔跑着。
他们的恋情是不受祝福的,荼家是黔灵县极为富有的大户。
而他宁致远,除了长得好看些,有些才华之外,别无他长,门不当户不对如何能得到祝福。
火把和喊叫声自然是为了把荼家小姐迎回荼家,也就是从他身边抢走,他又如何舍得?
他背着她漫无目的,不知疲累的奔跑着,似乎下一刻就能逃出生天,然后过着白头到老的生活。
又似乎下一刻就会被拦截,然后荼家小姐被接回家中,嫁给世家公子,他一人孤独终老。
他跑着跑着,脚突然像是抽经了一般,怎么跑都不能在前进,吓得他猛的睁开眼睛。
看了看窗边的月光,他摸了摸额角的汗水,真不知道这是美梦还是噩梦,他大呼一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昂起头看了看潘昼帅,被子还在,看来他睡得很好,都没有踢被子。
不过他貌似不能踢被子。
决绝
门外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猛的坐了起来,还好没有喊叫声,不然他肯定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那这脚步声是怎么回事?
“砰。”正想着,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但却能从那人的体型知道他是谁。
他不解的看了一眼潘昼帅的床,被子还在啊!
“致远,赶紧跑。”熟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知道自己想的没错,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逃脱’的?又是何时跑出去的?
“昼帅……你?”
“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跑。”潘昼帅急促的声音打断他的疑问,也顾不得许多,猛的从床上爬起来随着潘昼帅一起跑出房间。
出了房间之后他隐隐听到了一些打斗喊叫的声音,心中疑惑更盛,目光自然而然的向着之前潘昼帅鬼鬼祟祟的那堵高墙看去,因为那高墙后有之前的……梦中人。
望向那堵高墙,他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疾跑中双腿也猛然顿住。
似乎是因为感觉到身后少了跟随的脚步声,潘昼帅连忙转过身来,却看到宁致远呆呆的看着那堵高墙,
他连忙折了回来:“致远,发什么呆,赶紧跑啊。”话罢他拉了宁致远一把。
宁致远却不为所动,转过头来莫名的看着他:“昼帅,我睡觉这会儿你到底做了多少事?还有那些喊叫打斗的声音是不是因为你?”
潘昼帅闻言看向那堵高墙,看到那根立在墙上长梯子,不由得有些许尴尬,同时也有些愤怒。只差一步啊,只差一步我便能跨过高墙,见到美人,说不定还能发生些美妙的事情,这群该死的山贼!
“咳咳,我哪有那么大的能力引起这些打斗和喊叫?只不过……那根长梯的确是我弄来的,不过还没来得及翻过去……”潘昼帅讪笑着,脸上多多少少有些尴尬,要是过去也就罢了,毕竟花了那么大的劲,可别说翻过去了,连高墙另一面的风光都没看到一眼。
见宁致远又要发问,他不由得再次拉了宁致远一把:“没时间了,边走我边给你解释。”
话罢也不管宁致远的反应,自顾自的转身就跑,宁致远深深的盯了那高墙一眼,转身跟上潘昼帅的脚步。
潘昼帅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是越跑越让宁致远感到心惊,潘昼帅带的路都是些弯弯拐拐的崎岖小路,但才跑了没多久已经到了黔灵寺的后山。
照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后山,而过了后山就可以完全离开黔灵寺了,他不由得再次问道:“昼帅,到底发生了何事?”
潘昼帅头也不回的道:“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黔灵山那群山贼要来抢一个压寨夫人什么的……”
“人家山贼抢压寨夫人,你一个大男人跑什么?你又不是……”说到这里宁致远猛的顿住,似乎以为自己之前听错了。
不由得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潘昼帅:“昼帅,你刚才说那群山贼来干嘛?”
“抢压寨夫人啊。”潘昼帅视线越过宁致远,向着黔灵寺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是觉得已经到安全距离,所以说话又恢复了以前的轻佻,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不对。”宁致远连忙转身。
潘昼帅一脸茫然:“有什么不对的?”
“哪有山贼去和尚庙抢压寨夫人的?”宁致远反问道。
潘昼帅笑道:“致远你也有如此笨的时候,山贼为什么不能去和尚庙抢压寨夫人?现在黔灵寺不就有两个……”
潘昼帅突然如遭电击,深深的注视着宁致远:“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难怪之前爬楼梯的时候隐隐听到什么荼家小娘子……荼家小娘子的……”他小声嘀咕道。但却被宁致远完完整整的听得很清楚。
宁致远一言不发,转身就顺着原路返回。
潘昼帅见状连忙拦住他:“你不要命了?”
“山贼抢压寨夫人,我一个大男人他们会对我怎样?难不成把我抢去当压寨夫人不成?”宁致远笑道。然后越过潘昼帅,继续前行。
谁知潘昼帅再次拦住他:“他们自然是不会把你抢去当压寨夫人,但他们会杀了你。”
宁致远闻言顿了顿。
潘昼帅见此言有效果,连忙接着道:“这群山贼非常神秘,黔灵县追查多年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老巢在何处,这也就罢了。但甚至连他们中任何一人的样貌都不知道,你可知这是为何?”
“为何?”宁致远问道。
“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死了。”潘昼帅难得的正经:“这也是我之前拉着你跑的原因。见过……便是死亡,我觉得黔灵寺明日应该会不复存在了。”
“可那荼家丫鬟也在啊,你不是对她有意吗?”宁致远反问道。
潘昼帅闻言讪笑道:“有意归有意,得有命相守啊。”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道:“唉!算命的说我命犯天煞孤星,注定孤苦一生,被我靠近的女子都不会有好下场,所以我觉得……我若是离得远一点,可能她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看着潘昼帅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无耻悲壮样子,绕是宁致远如此性子淡,脾气好的人都想狠狠地抽他一顿。
看向已经被树林遮挡住的黔灵寺方向,一抹娇弱的身影从宁致远脑中闪过,他看了潘昼帅一眼:“昼帅,你去黔灵县搬救兵,我回黔灵寺先稳着那群山贼。”
“你疯了吧!你拿什么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潘昼帅几乎是吼了出来,似乎觉得此刻的宁致远特别愚蠢。
宁致远闻言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毅然的向着黔灵寺跑去。
身后的沙沙声略显急促,潘昼帅一抱抱住奔跑中的宁致远,两人顺着小路滚了很远,都显得很狼狈,但宁致远终究是再次被拦了下来。
“致远,宁致远,宁大哥,宁大爷,你能不能清醒一些。”潘昼帅死死的扣住宁致远道。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跟着我老潘走,明天就让你有十个二十个,这还不行吗?”潘昼帅继续道。
“不一样的。”宁致远轻声道,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我这里很窄,二十多年了只有她一个人能进去,我相信以后再也无人能进去,错过就是过错,一辈子的过错。”
“哪怕是死?”潘昼帅道。
“哪怕是死。”宁致远道。
“哈哈哈哈,让你来黔灵寺真的是个错误,你个蠢货。”潘昼帅突然大笑道,那模样有些癫狂。
潘昼帅的头上有很多杂草,俊俏的脸上也有些许泥土,看起来很脏,宁致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尽管此时潘昼帅正在痛骂他,但他心中却流过丝丝暖流:“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分头行事,你去搬救兵,我回黔灵寺。”
话罢也不等潘昼帅答应,便朝着黔灵寺的方向跑去。
“你要去做你的痴情种,与我何干,傻子才会替你搬救兵。”潘昼帅向着他的背影吼道。
“你会的。”宁致远也未转身,只是大声回应道。
潘昼帅向着他的背影继续骂道:“你个蠢货,我潘昼帅怎么会认识你这种蠢到极致的朋友?你自己去送死吧,傻子才会来救你。”
“你会的。”宁致远继续的声音继续从远方传来。
“我不会!”潘昼帅嘶吼道,声音满是有些许沙哑,眼眶也有些许湿红。
“你会的。”宁致远依旧如此答道,但身影已经消失再林间。
“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潘昼帅继续吼道:“傻子才会来救你。”
这次没再收到宁致远的回应,也不知他是否能听到……(未完待续)
我是墨染,很高兴认识你。
古风文交流群:566700866
小生在此煮酒,待与卿共饮。
这一世的故事,待你我共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