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院里有一户人家,年纪最大的我叫她大娘,跟我没有血缘关系,纯粹是邻里关系好才这样喊的,他们家几年前修了新房子,带大院儿的三层小楼房,坐北朝南,只要天上有了太阳的身影,大半天他们院儿里都是暖洋洋的,加上他们家的地势比其他屋都高,光是坐在院子里,就能将各家各户的动作尽收眼底。
因此大家没事得闲的时候,就赶来这大院里汇合晒太阳,男的就谈天说地,吃酒打牌,女的就聊天嗑瓜子,什么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是她们的常聊的话题。老年人就窝在年纪跟他们一般大的藤椅里,时不时地说几句话,以回应别人的问候,更多的是看着投射在地上的阳光,回忆着自己跟这阳光一样炙热的青春。
他们把我们这群年纪相仿的叫做小娃儿,从几岁跑着跳着打打闹闹,到二十多岁笑着走着打打闹闹,他们的称呼一直没变过,每次看到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你们这群娃儿又去哪里耍了啊?”大人们就会这样问。虽然他们所谓的娃儿,最大的已经结婚有小孩儿了,但他们照旧还是这样叫我们,看到维抱着她的小孩儿走过来,也会笑着问“你这娃儿吃了饭没?”其实问的不是她怀里的小孩儿,而是她。
好像不管我们多大年纪,在父母或者父母这一辈人面前,都是小孩儿,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太会吃饭,也不太能穿衣,总之就是照顾不好自己。照顾好我们是他们这一辈人的责任,照顾好下一代则是我们这一辈人的事,我觉得他们向来是这样认为的,儿女是才是父母最大的债。
我们这群小孩大大小小的加起来十五个左右,远远看去一大群人,咋咋呼呼的,热热闹闹的。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并不会像大人一样,肯安生地坐在院子里,走家串户寻找保藏,是我们在这种日子里常干的事,这个家里看会儿电视,那个屋里打几盘游戏,因为没有大人在,所以会格外放得开。饿了就翻箱倒柜找,或是找些零食饼干填一下肚子,或是早上的饭菜重新热一下,或是大家七手八脚地蒸饭炒菜,总之不把饿得瘪瘪的的肚子填饱不肯罢休。
倒不是说别家的大人对我们不尽心,不喜欢我们在他家放心地玩,而是孩子跟大人之间总有一种隔膜,界限分明。
太阳一尺一尺地往山下挪,大家一丈一丈地往阳光里挪。
太阳一天一天地往山下挪,大家一寸一寸地往高里飞。
太阳一天一天地往山下挪,大家一年一年地往远方去。
时间天天月月地走,我一点也没有发觉。可今天看着快要爬过远方那座山脊的太阳,忽然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我常年在外读书,一年到头也只春节回一次家,回老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所以一旦回家,免不了要多回几次老家看看爷爷奶奶,他们年龄一年年地变大,可身体似乎在一天天地变老。
以前年纪稍小不太懂事,总觉得每次回家他们都和以前一样,假装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忙上忙下地给我拿各种吃的喝的,忙里忙外,只为了给我做一顿还是记忆中味道的饭菜。为你忙碌的人还是以前忙碌的人,可又分明老了几分,做的饭菜也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可又分明咸了几分。
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幸福的,因为他们都等到了我的每一次回家。但是我清楚得很,他们并不会能等到我的每一次回家,总会有那么一次,不知道是哪天哪年哪月,站在屋子外迎接我回家的和目送我远去的人儿,终会消失不见。
所以我经常给他们打电话,只要电话那端铃声响了有人接起,我就知道我又赢了一次。我回家的时候,也会经常回乡下老家,他们住不惯镇上的新房子,从我爸妈结婚生了我和我弟,到我们住在这乡下老家十多年,再到我们搬去了镇上的楼房,他们一直住在这里。
回家除了看望爷爷奶奶,还有另一件十分重要又有趣的事情要做,就是找我的“青梅竹马”,在外地读书时,我经常跟身边的同学朋友提起他们,从他们羡慕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些陪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我的青梅竹马。
很多人对回老家有误解有偏见,认为回老家就是去一个偏僻落后人烟稀少的地方,煞有介事地看着摇摇欲坠的老房子,一番瞻仰,再无限地感慨时光易逝,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对我来说,回老家不仅是看望爷爷奶奶的责任和孝心,还是闲看竹马忙嬉闹的舒心和惬意。那里并不孤单,还有很多人和我一起消磨时光。
我们家老家虽是独门独户,但不是独院,旁边还有十来户人家,虽然不是一个四合院,但也就几步路的距离,每户都有两个跟我一般大的孩子,因而我的同龄人有很多,而且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大家一起爬山下水,吃酒打牌,抓鸟摸鱼。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这一个院落的关系是这句话最真实的写照,你送我几个饼,我赠你一碗汤,谁家煮了肉就叫上整个院子的人一起吃饭。
记得去年江带了一个女孩回家,还没定是不是女朋友呢,院子里的爹爹嬢嬢们就如同操心自家儿女的婚事一样积极,全都放下了手里的要紧活儿,稍稍把门一掩,就就打着借东西的名号,上了江的家里。回来以后各位嬢嬢还在我们家里开小会,讨论着关于这个女孩儿的各种事情,“哎,我看这女娃好,是个贤惠的人!”“是啊,我去给江妈说,让她快点把事情定了,免得到时候这女娃跑了,”………………
我们院子里大人们最关心的不是“你家的娃挣了多少钱”“我家的娃工资多高”,而是“你们家的江耍了女朋友没有哦”“喊朋把女朋友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呐”,对我们婚事的这种热情和积极,真是让人又暖又气。
一条水泥公路曲折蜿蜒,穿梭在各家各户之间,我们老屋在公路的最下方,每次回家,要路过所有爹爹嬢嬢的家门口,经过他们的热情“盘问”才能到家。比如路过最上面这家,刘婆就会问“佳,你啥时候回来的?好久又去啊?好像长瘦了呢”,我仔细地回答了她的所有疑问,第二家的大娘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知道是我回来了,又会热心肠地问我很多问题,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一直到公路的最底下,才肯罢休。不过对于这种关心,我是八分温暖,一分好笑,一分寒暄,没有半点不耐烦。
现我们这十几个小伙伴,已经有一个女孩维结了婚,有了孩子,还有另外两个女孩琪和鱼前几年谈了恋爱,去年带回来见了家长和亲友,一众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很喜欢。可惜我因实习不能去吃他们的喜酒,也无法参加他们的婚礼,很伤心也很无奈,希望东风代我送去问候。
希望下一次回老家,刚好是晴空万里,太阳高照,这样就能像往常一样,唠嗑打闹。
文|芸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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