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声音

      已经是八月，可是人们还是穿着厚棉衣，自从去年冬天汉克机械厂老板老汉克的小女儿丽丝离奇失踪又离奇死亡之后，春天跟夏天就没有来过。

      在这小镇，汉克机械厂掌握着绝大部分的经济命脉，丽丝死后基本就停工了，遣散了所有工人，有些年轻人开始离开小镇去外面寻找生机。

      没有人知道丽丝是遭遇到了什么，老汉克从此一蹶不振，精神受创，甚至会在深夜打开所有生产机器，虽远离民居，但镇上的人说那机器的轰鸣声远远听着像是老兽在悲鸣，近三个月来，那声音越来越大，扰得人不得安睡。

      捷夫原是汉克厂的老员工，失业之后只能靠打零工维持生活，他与妻子育有一儿两女，还有一位老母亲，家中一日不如一日，餐桌上也是寡言少语。

      他们的邻居是一个老神婆，与儿子相依为命，如今儿子也跑出小镇谋生去了，只剩这老太婆整天在家神神叨叨。

      在六月的某一天，小镇竟飘起了小雪花，但很快就化成了水，那天夜里小镇便出现了怪像，有人看到窗外有怪异的巨大影像，像是两层楼高的巨兽，这影像每晚发出难以形容的声音，缓缓穿过了小镇，那声音诡异、阴森、沉重，像人又像兽，白天有人模仿那声音却没人能模仿得出来，接着在这半个月里，开始有人失踪，小镇疑云四起，老神婆说那是哀神，四处游走，会在一个地方逗留，与其说是神，倒像是无家的孤儿，不可跟它对视，对视会被视为对神的亵渎，将会被打进地狱，神婆的话开始向外传开，人们不以为然，捷夫家知道这老神婆早年丧夫，精神有些失常，经常胡言乱语。

      小镇总有好奇的人，失踪的人也是越来越多，一开始是男子，后来是女人。有人说，那是人们在逃离这里。白天人们在寒冷中瑟瑟发抖，晚上在家抱团取暖，神所经过之处连火都变冷，屋子就像要结冰。

      在这个八月的深夜，捷夫在一楼修理着单车，他的妻子在二楼哄六岁的小女儿睡觉，气温骤降的夜里，手脚冰凉，壶里的水也是凉的，妻子只想着女儿赶紧睡下，她好去洗个热水澡，已经三、四天没洗过澡了，想省点煤炭。

      一阵寒意袭来，熟悉的怪声响起，由远而近，妻子的心揪了起来，她甚至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那个影像在窗边停下，缓慢哀鸣，那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从天上来又像从海里来，更像恶梦里的鬼哭。

      妈妈，那是神的声音吗？

      嘘！妻子吓一跳，让小女儿梅梅不要出声，直到影像离去，声音远去。

      妈妈。梅梅说：妈妈，我想跟你说个悄悄话，那个，那个，波波说他见过这个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金子一样的长发，长到地上，她的裙子也很长，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她身后还有两个大大的红眼睛，不知道是什么，雾太大，看不清，妈妈你见过神吗？

      没有，亲爱的，闭上眼睛睡觉，以后不许再提这个神的事了，神听见会生气的，会来抓走小孩子的，以后不准再提了，好吗？

      嗯。孩子点点头。

      妻子关上灯退出房间，波波是女儿的玩伴，是个很调皮的男孩子，而这个神，她是知道的，丈夫跟她说过，这个神是痛失爱女的老汉克制作出来的大机器，破烂不堪，上面挂着两个红色的大灯，能发出怪声，每到晚上就放出来到镇上游走，他痛苦不堪也想着让镇上的人都不得安宁，让人同情却又让人气愤。

      第二天傍晚，妻子从菜市场回来，东西还没放下就朝二楼发问：梅梅，你在楼上吗？

      在的，妈妈。

      你今天跟波波一起玩了吗？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奶奶在找他，说一天看不到他了。

      没有，妈妈，我今天没出去，波波也没来找我，他是不是去找他表哥玩啦？

      哦。妻子提着菜进了厨房，听到浴室有水声，浴室门口放着丈夫的衣服，上面沾着泥巴。

      捷夫，你去哪了？捷夫？

      你回来啦？我今天不走运掉泥坑里了，麻烦你给我拿个干净的衣服。

      你今天看到琳娜奶奶的孙子波波了吗？她找了一天了。

      没有，他不是经常跟梅梅一起玩吗？你问下梅梅。

      妻子走到楼上去给丈夫拿干净衣服，看到梅梅的门半掩着，她推门进去看，梅梅没在房间里，而她的木马玩具还在摇动，楼下的门也关得好好的，没有听到开关的声音，她到处找了一下，包括各个房间的衣柜床底，确实没看到梅梅，捷夫的妈妈也说没看到梅梅跑出房间。

    妻子心里一慌，赶紧跑到楼下浴室门口，拍了拍门：捷夫，梅梅好像不见了，我刚刚还在跟她说话，我这刚上去给你拿衣服，就发现她不见了，捷夫，你洗好了没有？

      丈夫没有回答她。

      捷夫，你洗好了没？梅梅出事了，她不见了。

    妻子使劲拍门，还是没有人理她，只听到哗哗水声。

    她使劲推门进去看，里面的花洒开着水，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