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山鬼

                              壹

　　 相传山中有一恶鬼，青面獠牙而喜好女色，某日，一少女采药时自崖边失足滑下，山势高耸，少女偷生心切，情急之中，竟想起那传说，她闭上眼睛，暗想若能得救，情愿献给那恶鬼。

　　忽的狂风凭空骤起，少女被风裹入其中，安然落地。兀的黑烟滚滚，天色巨变。

　　“此话当真！”黑烟中飘出的声音干涩而低沉。

　　少女心中一颤，花容失色。

　　几日后，一老妇由众多村民帮携下，颤颤巍巍的来到崖边，眼前赫然放着少女采药时的工具，体力不支的老妇看到此景，随即摊倒在地上，哭诉这世道的不公，众人看到此景，不禁低声叹息，暗自垂泪。

　　

                            贰

　　少女透过魔水晶看到这一切，心痛难忍，几日的了解，少女竟不怕这人们口中的恶鬼了，平日里，恶鬼会央求她将外面的生活讲给她听，事无巨细，讲到好玩的故事，它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讲到悲伤的故事，它竟也能沙哑着低声呜咽。

　　当月色如水水如天的夜晚，恶鬼会悄悄来到她的身边，她看着月亮，而他，则会好奇的看着她的眼泪调皮的滑落。这青面的家伙，竟有双满是灵气的眼睛，这时少女转过头发现它在，总能一愣，她竟分不清月亮在天上还是在它眼中，她竟有些喜欢这个面目丑陋的家伙了。

　　“你，是希望自由吗？”恶鬼指着她的泪水问。

　　少女脸上一红，抹掉眼泪“只是有些思念家人。”

　恶鬼告诉她，十年为碌碌，百年为精怪，千年为山鬼，山中之鬼，却不能出山，故千年来，当它总是试图靠近进山的人们，但人们莫不惶恐逃窜，它好奇于山脚下人们的生活，也热爱着他们，虽然不知道他们如果繁衍生活，但他总是尽所能，使他们免遭山洪虫蛇之苦。

　　“我深知他们怕我，但这山脚下的生灵数也和这山上的万物一样，陪伴了我数千年。”说这些话时，山鬼竟有些笑意。

　　这方圆山林，是它的生养栖息之地，也是它流连禁锢之所。

　　山鬼的无意之举，更是加深了山下村民对这座山的敬畏，以及对山鬼的恐惧，他们依靠山的繁茂而生存，但是山鬼的存在却让他们的生存变得世代艰难而小心翼翼。

　　人总是对外貌丑陋的未知事物心生畏惧，你看那庙堂神佛，哪个不是凶神恶煞。

    少女还是诉说了她的恳求。它的眼睛，这时竟如山间最澄澈的水般通透。

　　“你自由了。”离别之际，山鬼说道，声音还是那么干涩而刺耳。

　　少女心中一颤，面色慌乱。

　　                  叁

　　众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山下的村庄，生活还要继续，人们不会群体内多一个人或者少一个人而改变了轨迹，生活使他们变得麻木。

　　老妇丢了魂似的随众人进了院子，乡亲们为她做的够多了，她要留他们进来喝杯茶，就算再是悲痛，这些礼节还是要有的。

　　屋内听到动静的少女急忙起身，此刻她的身体和内心都在兴奋的颤抖，她还活着，她能想到人们听到这消息该是多么高兴和惊讶。

　　她打开门，正和众人撞了面，突然，她鼻子一酸，才几天。妇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人群中哄的一声，仿佛炸开了锅。

　　妇人仿佛不相信，她紧紧抓住了少女，生怕女孩一下子又不见了。

　　“奶奶。”这饱含深情的一声让人落泪。

　　顾不上喝茶，众人让少女将经历一五一十的说给他们听。

　　因为这件事是这朴实村庄见所未见的，有几个好事者溜出来挨家挨户奔走相告，顿时狭小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人人称奇。

　“哪个山鬼？就是那个好色又丑陋的恶鬼吗？”不知是谁说了一声“是被恶鬼夺了身子，才没羞没臊跑回来的吧。”

　  众人哗然，众说纷纷，“我的闺女前几年也从山间失足落下，尸首现在都没找到，定是叫那恶鬼掳了去，可怜我俩老人啊”，“我前些年采药崴了脚，见过那恶鬼，吓死了，要不是我是跑的快，定把命交代了。”“我前几天丢了东西，我估摸着也是恶鬼偷了去的。”“我宁愿死，也不会让那恶鬼碰我分毫”···说着说着竟有人哭了起来，也有的人对少女怒视，仿佛少女便是那恶鬼，又仿佛是恶鬼的帮凶。

　　                  肆

　　少女愣住了，她没想到平时对她和蔼可亲的乡亲竟变成了这样，她看到有几个骂的凶的，平日里他们可是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啊！

　  她才离开三天，这个她生长的地方竟变得那么陌生。

　　她突然发现她不应该回来。

　　她看向老妇，老人此时竟和她一样无助，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所学到的经验不过是安分守己，照着以前的生活按图索骥，她没遭遇过这种事情，更不知道怎样处理。少女坠崖她伤心，但是伤心之后她只需要在原来的生活里追忆哭泣便是，有乡亲们的帮助，不至于晚年太困苦，少女回来她高兴，因为生活又能变成原来的面貌，村里也曾少过人，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老人的生活就像一辆破败失修的列车永远在一个圈里转动，圆圆的轨道给了老人方向和安全感，可是乡亲们的变化竟让老人的生活变得脱节，她有些恨少女了。

少女觉得自己就像被狂风卷起的落叶。

　　“既然她已经坠入邪道，那便不再为村子所容，那为了乡亲们的安微，只能执行村规了”村里最年长的人说。

　“哗的一声”　像是落叶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人群中有人零星喊道“火，火葬···”

　　水花渐渐扩散，竟成了涟漪，声音渐渐整齐而有力“葬葬···”

　　落叶仿佛被风扯碎，少女的身子晃了晃。

　　                      伍

　　自古以来，鬼魅便是人们深恶痛绝的事物，即使没有几人真真切切见过它们，自命万物之主的人们凭借自己的想象努力丑化他们，以为这样便可以打败他们，打败心中的恐惧，便能掌控一切。而对身边可见的人，人们却拼命的奉承，讨好，维护，好像他们是最可爱的事物。

　　然而能够带给人绝境的事物却往往是人类。

　　少女被众人捆了起来，她用眼睛看着众人，每个人的眼中都是那么神圣而又愤怒。

　　他们要将少女烧死，仿佛要将恶鬼烧死。

　　老妇虚弱的倒在院里，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被众人捆着，她大声痛哭，有几个心软的妇人在安慰着她。

　　“这都是命！”她们说。

　　“这都是命”妇人哭喊着。

　　                  陆

　　火势蒸的人们脸生疼，他们摸着自己通红的脸，也摸着自己的心，好烫。

　　村中最年长的老者对少女叹了口气，仿佛吐尽了多少年的郁气，“你不该回来啊”

　　“行刑”

　　忽的狂风起，一阵黑云自山顶扩散，继而散至村庄的天空。

　　少女抬起了头，是它。

　　众人大惊，恶鬼出现了，与邪物为伍，终将沦为邪物，众人心中刚刚升起的怜悯被恐惧和愤怒笼罩。

　　邪风卷向众人，人人四散，少女只觉身子一轻，慌乱之中她仿佛看到一双干净的眼睛向她调皮眨了眨。

　“为什么要出山···”　少女哭了起来。

　　风声凌冽，但人们清楚地听到，一种干涩而刺耳的声音有别于风声“真自由。”

　　                      终

　　半年后，少女在山中的一座木屋探出头来，一只松鼠举起一只毛茸茸的手朝她摇了摇，她定睛一看，一个棕嫩的松果摆在她的面前，她将松果拿起来，笑了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笑容渐渐熄灭，小松鼠低下头，仿佛很失落，忽然，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它将另一只手也举起来，另一只手赫然也是一直松果。

　　少女看着面前的松鼠和松果愣住了，忽的她抱起它们，边哭边笑。

　　屋外，不远处，有一个小坟头，坟头很小，若不是有一个小木牌，绝对会把它当成一个小土堆，这是少女给恶鬼立的小坟地，当时不过一坡土丘。此时已花团满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