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看过李沧东的《燃烧》后,将其比作俄罗斯导演萨金塞夫拍摄的《无爱可诉》,因为两者都涉及到“失踪”。
在《无爱可诉》中,儿子的失踪,让各自寻欢的父母直面冷漠;
而在《燃烧》中,这个“失踪”不仅在批判韩国的阶级固化,
更重要的是,由“失踪”产生的神秘主义,覆盖了整部电影的后半段,直接导致了影片的表意失焦。
在《燃烧》的前面,自然是原著小说《烧仓房》的调调,那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一贯来的小资情调。
不仅涉及他最爱的文学作家和作品,比如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更有村上式的三角恋爱,那些生死旦夕、行为颓唐的男男女女。
但是在男主角李钟秀和女主角申惠美言辞冲突之后,李钟秀再也找不到申惠美。
他先是不断地打电话寻找,或者去申惠美家中蹲点,这些都无功而返。
之后他开始怀疑是申惠美新交的男朋友本谋害或者囚禁了她,所以他开始像一个初出茅庐的侦探,时刻追踪着本的行迹。
果然在这过程中,他发现了蛛丝马迹,本的家中不仅有申惠美的手表,还有惠美以前养的猫。
然而钟秀在寻找的过程中却开始对惠美产生怀疑。
比如惠美家中的猫,他一直没看到过,之后也只是在本的家中,因为喊了猫的名字而得到确认。
另外,惠美总是提到她小时候掉过井里,而救她的人就是钟秀,但是钟秀对此事却记忆模糊。
在他接连在村长、惠美的母亲和自己的母亲那里询问过后,这些老一辈的答案也各不相同。
此时,画面中满是暮色笼罩的韩国乡村田野,钟秀一边在四处寻找有关惠美的踪迹,一边也在确认乡村中塑料大棚有没有被烧毁,
因为,本和他说过,自己会在钟秀老家的附近烧掉一座塑料大棚。
在他一个月的检查过程中,村里的大棚丝毫无损,然而本却告诉他,自己已经烧掉一座了。
《燃烧》便是在各种诡异,却无法可解的神秘事件中一层层被覆盖,李沧东并不打算让电影有某种确定的答案,或者清晰的故事发展脉络。
李钟秀从遇到申惠美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像是陷入了自己撰写的小说中,
如同迷宫一样的世界,充满了韩国富人区的流光溢彩,同样充斥着乡村田园中的老迈贫瘠。
甚至连申惠美这个女孩,都成为一个充满隐喻的象征。
她虽然是一个在商场门口招揽生意的跳舞女——韩国社会最底层的一员,
但是她却想去非洲寻找“饿肚子的人”和“追寻人生目的的人”,不出所料,她用自己“饿肚子的人”的形象,攀上了一个“追寻人生目的的人”——本。
惠美是下层人向上层人跨越时的献祭,影片通过了两个情节直接将这个观点道出。
一次是钟秀和惠美来到本的社交圈子,惠美为了让本的朋友开心,自己跳着非洲部落的舞蹈,而本和他的朋友,却只是将此作为消遣的乐子。
另一个是本来到惠美和钟秀的老家,他向钟秀悠闲地吹嘘自己的“爱好”——烧农民们“无用的”塑料大棚。
他甚至将自己肆意损害底层人利益的行为称作“自然灾害”,因为,自然灾害无法避免,更不可挑战。
因此,影片的核心主题便是:阶级固化下的冲突。
但是李沧东不再用诗意的形式感,
比如在1999年的《薄荷糖》中,通过倒叙手段和火车的“倒开镜头”,将金永浩为何想要“让人生重来一遍”淋漓尽致地剖开展现;
他也不再用巧淡的诗意感,比如在上一部电影,2010年的《诗》中,讲述了一个晚年突然想写诗的女人,
在处理孙子强奸的事情中,懂得了取舍人生,知道了价值判断,讲得淡而有味。
但是《燃烧》却一改以往,它本身希望借助村上春树的故事框架,表达韩国社会年轻人的尖锐现状,
不过当李沧东失去了有意味的形式感时,所有的人物都会干瘪,所有的情节都会凝滞,所有的场景都会落俗,所有的象征都会牵强。
这如同韩国电影近几年的一种不幸的“瘟疫”。
朴赞郁借助古堡的色情猎奇拍出了《小姐》;
罗泓轸借助东方的巫术鬼魅拍出了《哭声》,
而一贯狠踩现实点的李沧东,也需要借助“怪力乱神”来雕琢《燃烧》吗?
这个问题貌似不可避免,李沧东不愿意在《燃烧》中直接让李钟秀和本为了女孩惠美大打出手,上演一出韩剧式的套路。
不管是惠美耽恋和钟秀的美好回忆,所以舍弃了富贵生活,回归到田园诗意,以此赞颂底层女孩的不忘初心;
还是让惠美贪图本身处江南区的阶层地位,而撇开和钟秀的美好爱情,以此批判“富贵蚀人心”的社会底色。
所以李沧东只好在后半段用一种神秘主义的手段让惠美彻底消失,让“花落谁家”成为终极谜题,让“贫富批判”成为点心配菜。
在影片中,钟秀一边为愤怒的父亲操心官司,一边为落魄的母亲笑脸供奉,此外,观众还可以看到:
钟秀始终完成不了的小说;
钟秀在为了阻止本燃烧塑料大棚,不去工作,天天视察;
他还得继续寻找惠美······
这些零散的生活片段,加上悬疑迭出的剧情桥段,
让整部《燃烧》再也不是聚焦在“阶级固化”上的故事,而是散点在各种形式感和论题性的画面中,这期间,甚至还有特朗普的政治宣言、韩国年轻人对于中国人的价值评判。
其实早在2007年的《密阳》中,李沧东已经有了叙事失焦的毛病,然而凭借着后半段聚焦个人对宗教的信仰质疑,还是让影片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弥补。
但是在《燃烧》中,想要看到出彩的戏剧冲突和复杂的内心矛盾,已然不可,李沧东貌似被神秘主义冲昏了头脑一般,对于他以前的美学手段完全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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