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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老春（原创）

1.

“跟你们说个事儿，我想回村儿里种地去！”

早饭时，李老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儿子、儿媳说。

“啥？”儿子十分不悦地看着他。儿媳也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天外来物。

“我说我要回村儿里种地！”

李老汉鼓足勇气大声说。

“你种啥地啊？你来的时候不是把房子地都卖了吗，你哪儿还有地啊？”儿子放下筷子直愣愣地看着他问。

“再租一块儿！”李老汉头也不抬地说。

“那你有个病，有个灾的咋办？那么远我们可不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儿媳妇气哼哼地放下筷子抱着孩子起身就回了卧室。

“爸你咋想的？我们虐待你了？”儿子抱起膀子问。

“你们对我挺好，我就是闷得难受，住在这儿没有住在村儿里得劲儿。”李老汉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哎，我知道你在这儿没人唠嗑儿憋得慌。可是你回去我也不放心啊，你说你一个人在村儿里，也没个人照顾，我们又隔得那么远，万一有个好歹的，我们咋整？”儿子叹了口气耐心地劝导。

“算我没说。你们忙吧！”李老汉说着，擦了擦眼睛，起身回了卧室。

李老汉的儿子看了看父亲清瘦佝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父亲已经把农村的一切都卖掉了，怎么可能还回得去呢。他可能还不太适应这城里的环境，过一阵儿就好了。

这样想着，李老汉的儿子心里感觉舒坦多了，他也这样开导自己的妻子。

2.

的确，一连几天，李老汉始终都没再提起回村儿的事儿。但明显的，李老汉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为了防止李老汉憋出病来，周末的时候，李老汉的儿子儿媳专门开车带着他去了城郊的农庄里玩儿，让李老汉重温了一下农村生活的样子。

这一招果然管用，李老汉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农具和蔬菜瓜果，脸上就溢满了笑容，忙着给儿媳妇当导游，各种蔬菜瓜果和庄稼的名称以及从种到收，再到怎么做、怎么吃，一直介绍个不停。

李老汉的儿子儿媳看到老人满脸高兴的样子，觉得这回老人肯定就踏踏实实地在城里住下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农庄游更加勾起了李老汉的怀乡情思，也更加坚定了李老汉回村儿种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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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周一，李老汉的儿子儿媳都上班去了，他们的孩子也被送到了托儿所，家里就只剩下李老汉一个人。

李老汉在家里坐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不会再回来之后，给他们在桌子上留了个纸条儿，转身就背着自己的包儿出了家门直奔火车站。

买票进站、检票上车，这些程序李老汉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因为这些年为了进城看儿子，他已经在这条路线上反复来回了多少次了。所以，很快他就坐上了回村的火车。

当火车快速奔行在回家的路上时，李老汉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内心不由地一阵阵狂喜。而且，越是接近家乡，他的心里就越是激动不已。

一路上李老汉都在为当初卖房子卖地进城的举动而后悔。现在，回去是能回去，可是住哪儿，种谁的地呢？

现在，他是彻底明白了，城里的那个家不是自己的，是儿子的；乡下的那个家才是自己的家。可是，那个家却被自己亲手给卖掉了，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哎，要是老伴儿走得不那么早，自己何必又听了儿子的话卖了房子、卖了地跟他搬到城里去呢。现在倒好，家没了！

越是这样想，李老汉就越是伤心，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就滑落下来。

4.

李老汉的儿子是在晚上下班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回村儿里去了的。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真是又气又急。气的是李老汉太倔，村儿里啥都没有了，回去干啥；急的是李老汉一个人回去，路上遇上点儿事儿咋办。

他焦急万分地给李老汉打手机，可是李老汉没接，他就更加着急起来。

“没事儿，让他回去一趟也好。反正那里也没啥了，他回去看看也就死心了。不然这一天天憋着，再憋出个好歹来。再说，这趟线儿他又不是头一回走，以前不是每年都来好几趟吗，没事儿的。”妻子安慰说。

事到如今，也就只能由他了。李老汉的儿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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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李老汉背着包走进村子的时候，村民们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询问他在城里生活得舒不舒服，这回回来有什么事情，俨然把李老汉当成了一个外来的客人。

看着村里熟悉的一切，李老汉心里一阵阵激动，可是看着大家伙儿打招呼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李老汉又感觉有些心酸。

当晚，李老汉住在了一直跟他要好的张老汉家。

老哥俩儿一起回忆了过去，然后又一起说起了现在的日子，相互羡慕一番后，李老汉说出了自己想要回村儿种地的想法儿。

“种地？种啥地啊？都种了一辈子了，你还没种够？这城里的日子多好哇，你这就是有福不会享！再说了，你回来种地，你让村里人咋看你儿子？岁数大了，咱不能老是由着自己了，也得而儿女们考虑考虑啦！再者说，现在这地呀，也不好种了。地租一年跟着一年涨，你又不是不知道种地不挣钱，那你说你家钱多得花不完咋地，咋能干忙活还得往里搭钱呢？就是你愿意，你儿子也都不愿意。这啥条件呐，看个病都得坐半个小时车去县里，那还不一定看得好，整不好就得去省城，你图啥？”张老汉语重心长地跟李老汉说。

“哎，我就是觉得离开土地不得劲儿！”李老汉长叹一声说。

“慢慢就好了！你要是回来，那才真不得劲儿呢！你自己一个人咋整？别乱寻思啦，好好地享几年福吧，别没事儿找事儿给孩子和自己添堵啦，这不是跟子女们过不去么！回来看看就行啦，哪里的土还不埋人啊，人啊，这辈子也就那么回事儿吧，搁哪儿还不都一个样儿！”

李老汉点了点头，没吭声儿，眼角亮晶晶地挂了泪。

6.

第二天一早，李老汉围着村子转了一大圈儿。他先到妻子的墓地去看了看，然后又爬上村子后面的山，站在高处仔细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子。

快十点的时候，李老汉才被张老汉来给劝下了山。之后，他吃了张老汉特意给他包的饺子，然后就装了一包村里的土，坐车返程了。

他觉得张老汉说得很有道理，走了就是走了，再回去的确没有可能了，他也不能再给儿子制造麻烦了。

回到城里之后，儿子儿媳并没有说他，但却把一张租地协议拿给了他。

看到那份租地协议，李老汉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愣愣地看着儿子儿媳。

“知道你待不住，我们给你在城郊租了块地，面积不大，足有半亩，够你侍弄的了。礼拜天就带你过去看看，那里农具什么的都有，你想种啥就种点儿啥，想在那儿住也行。村里就别回去了，太远，来回都不方便。”儿媳妇笑着对他说。

“唉，那好，那好！”李老汉看着那张协议书，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眼里亮晶晶地泛起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