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在摇晃的车上迷迷瞪瞪的走进了梦中。 梦里他看见王大头拿着一把三棱锉刀追着王天林的哥满地跑,周围的人想看笑话一样捧腹大笑,突然间王天林的哥被一块土坎拉子绊倒,大头追了上去在他的脊背里狠狠地插了一锉刀,血像喷泉般溅起半米多高,也溅在了大头的脸上。众人的笑容僵住了,瘸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车子在一个土坑里颠了一下,他猛地醒过来,看了看车上的人,都在各自做梦。他望了望窗外,还没有到。然后用手擦了擦天灵盖上渗出的汗珠。
大头从后院的墙上跳进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七点的时候了,天边挂着大团大团的红云。地里早已不见半个人影。他刚刚在自家院墙根里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眼眶里的泪似乎就要漫出来,他还是咬咬牙强忍了回去。他想着这么些年来自己是个窝囊废,生不出来,媳妇跟着自己也受尽了委屈,但最终还是出了这档子事。他攥紧手里的三棱子锉刀,心里的仇恨就像是瞬间扩散的毒瘤,他恨这个女人。明明心里有坎却一直委曲求全的憋着,直说出来大不了各走其道。为什么偏偏就在这严打计生的节骨眼上给他扣上这样一个一辈子都摘不掉的帽子,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
大头从后院里走进前院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厨房的烟囱里却冒着白烟,他估摸着是媳妇在做饭。他瞅了瞅上房屋的窗子,见老头子坐在炕上靠着墙根子抽老卷烟,他妈在炕上的被窝里坐着,后面靠着一床叠好的鸳鸯被子。他没有进去,而是猫着腰偷偷的进了厨房,媳妇子背着他往灶火里添柴,柴火燃烧时冒出来的烟呛得她开始咳嗽,单薄的身躯蜷缩的如同一只小虾米,那一刻他的心里就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对这个女人心软。
他悄悄地靠近媳妇,手里的三棱刀高高的举起来,手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这时候她转过身来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手里的刀也不由控制的落在了厨房光滑的土地上。她惊恐地望着他,眼中的泪水像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落者豆大的珠子。他在墙根里抽烟的时候本想着回来骂这个不要脸的臭婆娘,然后狠狠的用三棱刀报复她。但此时此刻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跟木头一样钉在了原地。他缓缓的退过来坐在厨房的门槛上,点上一支烟一言不发的抽起来。
屋门‘吱呀’的响过后,老头子走了出来,他看见儿子坐在门槛上抽烟,他看到儿子脸上无光的表情,听见了在厨房抽泣的儿媳妇。老头子冲进了厨房,看见了掉在地上的三棱子锉刀和坐在地上抽泣的儿媳妇。转过身来狠狠的扇了坐在门槛上的儿子几个嘴巴。儿子并没有任何反应,老头子捡起锉刀,走出了厨房。
大头仍然坐在门槛上一言不发,女人抹掉了脸上的泪痕起身继续揭起了锅盖,锅里的土豆条和茄子在酱油色的沸水中翻滚,她在灶火里又塞了一把柴火,转身捧起案板上的面条丢在了锅中,锅中有了片刻的宁静,她用筷子搅了搅盖上了锅盖。
——结扎了吗?
王大头望着媳妇的背影说道。
——还没有,是被强行流产了。等好了就要做结扎。
媳妇起身揭起锅盖说道。
——是跟那个杂种干的?
大头恶狠狠的用脚尖踩灭了烟头。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媳妇望着大头说道。大头却一言不发。
——你怎么不说话了?这么多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你不清楚吗?这种事发生了你不问问我怎么样了?上来就想用三棱锉刀弄死我,那你就不要心软啊?你知道我活着有多痛苦吗?给你生不出来儿子被人戳脊梁骨,现在又被人骂贱货去勾引别人睡我。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等你来站在我身边。结果呢?你非但不相信我,还要杀了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吃完饭再说,嚷嚷什么,还不嫌丢人吗?
老头子走进厨房厉声喝道。大头没有啃声,转身走出了屋子。他本想着出去透透风,但一想出去被村里人看见估计又要炸锅了,索性就蹲在墙根里抽烟,媳妇也从厨房里走出来进了他们的厢房里,从里拴上了门,躲在屋里发出低微的抽泣声。
老汉端着两碗饭进了上房,大头还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墙根里。
黄昏已经趋于乌暗,瘸子从车上下来去了一趟二哥家,村里出奇的寂静,墙上醒目的计生标语像嗜血的刀刃插在他的心上,他不明白自己到如今打光棍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二哥在家,靠在墙根拿着烟锅子在破布鞋上磕烟灰,眯着眼在听一台他从县城带回来的破收音机,从里面飘出来的戏曲咿咿呀呀的他连半句都听不懂。二哥也是个老光棍了,眼睛一直有点飘。他们王家就他大哥身体上没有缺陷。却不爱待在这里,出了远门也再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现在所有的地都是他跟二哥种着,他本也想着带二哥到工地上赚点钱,可这半亩良田无人照料必然杂草丛生。
——咿咿呀呀的尽听些人听不懂的曲,三十多岁个人怎么过得跟八十岁的人一样。
瘸子坐在他哥边上递过去一支烟说道。
——有啥办法。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就这样啊。越来越没劲。这帮狗娘养的还要把老子拉去结扎。还说娶不上媳妇不结扎还要祸害人哩。
二哥接过烟关掉了收音机。
——大头媳妇子是怎么回事?大头在我前头跑出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我没去他家里,先问问你情况。
——听人说是在玉米地里搞的,具体也不清楚是谁。按理说大头媳妇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啊。也许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吧。
——咋能这样说呢?不是那样的人就不是那样的人,咋能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哩?
——你不懂,女人那股子劲上来比爷们还厉害。
——你懂撒,你不也是没碰过女人么。
——别说这酸话昂,李寡妇半夜里都来找过我好几回了。
——自从她儿子上中学,她又被拉去结扎了。她知道我没被结扎,就半夜里偷着来找我,完事就偷着回起。
——你真是老糊涂了,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干这个事?万一被谁碰上了你不是也被结扎了?
——那你哥活这么些年也没尝过女人的味道,如今到嘴里的肉怎么能吐掉呢?
——你就真不怕被拉去像猪一样劁掉么?
——反正也是光棍一条,怕啥?能享受一天是一天。
——那你要是结扎了你觉得李寡妇还会来找你吗?
——不考虑那些,没撒意思。说不定今晚寡妇还要来找我,到时候让你你也开开荤。
——行了,打住。你要开自己开。不要连累我。
他说着进了屋,他二哥又开始放开那个收音机,咿咿呀呀的听着戏曲。
瘸子躺在炕上想起了他二哥的话,接着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裤裆。他感到无比的失落,在他眼里像他哥这样窝囊的人都能有这样的命,真是老天爷对他的不公。
他又忽然间想起了大头,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不在自家屋里。他有些焦灼,但夜已降至他不好去打搅大头一家老小。半夜里,迷迷糊糊的他感觉有人钻进了他的被窝,一只滑溜溜的手不听话的滑向他的裆部,一股电流猛然间袭击了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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