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看起来平淡无奇,和睦有爱的表象下都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故事。
厍天海去找老太婆,打问了不少人,最后才知道老太婆在不伺候赵文霞的第二年就一个人孤零零的死掉了。后来还是赵文霞让潘大海找人下的葬,说是尸体发现的时候都已经有了臭味了。赵文霞觉得实在过意不去。还托人专门给立了块碑。
买了点东西和冥钱。厍天海就往老太婆的坟上走起,他也不计较是初一还是十五。
天气还是依旧寒冷,口中的气总是像寒霜一样飘出来,他戴着帽子感觉脸有些受不了寒风的狂吻。就掏出口罩来杜绝。结果哈气直接凝结在了他的眉毛上,这样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艾滋病人。
他跪在老太婆的坟前。摆上祭奠的东西,开始烧纸。嘴里絮絮叨叨的又开始在空旷的坟地里说话。
他说:老姨啊,这几年把文霞交给您照顾也让您操了不少心,没落下什么好处,临走还这么孤苦伶仃的。这些年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我这条贱命哪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老天爷折腾我,却不让我死。反倒让你们走在了我的前头,文霞也随你去了。在那边还得劳烦你照顾她啊。我今天给你多烧点纸钱过去,你俩拿着花,那边也没啥牵挂的,好好享受享受。先不要急着喝那碗汤。我在这里给你们磕头了。
他的天灵盖和套头帽上粘上了黄土,他不在乎,用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把橘子和饼干掰下来丢在了烧完纸钱的灰烬里。他拿出一瓶老皇台,往黄土上倒了一圈,坐在了来时带的鸡皮袋子上开始往自己嘴里倒。他望着白茫茫的大山,感受着寒风的呼啸,老皇台辛辣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喉咙,他的胃里开始发烧,他嚼了两片饼干咽了下去。风的呼啸渐渐开始变小,他心想着是老姨跟文霞拿完钱走了。
心头涌起了一股子莫名的哀伤,他突然开始用一种奇特的声调唱歌。而且那些所谓的歌词从来都没有在这个世上出现过。他唱着:
——河坝湾的水鬼你岸上走,
不要眼馋那些小刺头。
寡妇们的门你不要敲,
翻过墙头你又害怕狗。
人活一世你往前走,往前走。
千万你莫回头,莫回头。
槛外长江空自流,星空明月孤映宙。厍天海起身离开了空旷的山坳。一股小小的龙卷风围着那些纸钱的灰烬饶了一圈又一圈。那些灰烬都扩散开来,不知从那个方向飞来的乌鸦叼走了灰烬里那个脏兮兮的橘子。
这个夜晚总是显得漫长而又短暂。总是不想睡觉,可眼皮子不听话开开合合。等待那次日清晨的惊喜。王一名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张望电视机里那些并不令他振奋的画面,家里坐满了自己的姥姥们,哥哥姐姐也围着他想要把他从被窝里拉出来。
他就索性一骨碌翻起来跟他们赶毛驴。王天林就跟几个弟兄们做在一起喝酒划拳。他的大哥还是杳无音信。他的大嫂自从那次被王大头发现了跟王一山再草房里偷情,就开始像条骚母狗来回在王大头和王一山的胯下摆尾。这种三情相悦的事情他们都很乐意。
二婶子总是抓着一把瓜子在嘴里磕个不停。还不忘夸两句一名。说一名就属王家庄最聪明的娃了。他大哥一涛就是个讨吃。只记吃不记打,老实巴交,脑瓜子也不灵光。像个榆木疙瘩。
王天林这时候就会插话:嫂子,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你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这让二哥脸上能挂的住吗?
他二哥啥话也不接,就是呵呵笑两声。嘴角叼着烟眯着眼睛看手里的牌。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散场。各自回家举行一个接老爷的仪式。这是北方农村从古至今的习俗,世世代代所有人都墨守成规。
当王一名倔强的不想入睡起夜撒尿的时候。他看张家后院火光腾起,当时他并没有感觉害怕,反倒觉得很兴奋,刚刚快要与周公相遇的迷糊感顿时消散。他在想要不要告诉父母。
他提好裤子站在院子里欣赏着火光,他觉得他压根不需要通知睡的像猪一样的他们。因为他们很快就会被这赤炎烈火和村里人鬼哭狼嚎的叫声惊醒。
王一山正搂着马玉莲睡的像枯竭的乌贼,就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像是热锅里的爆米花不厌其烦的敲着锅盖。王一山翻起身跳下炕到院子里寻思发生了什么动静,就听见有人喊:着火啦,着火啦,起来救火了。他这才睁大了迷瞪的眼睛看见火光和乌烟瘴气的天空。回家提了件大棉衣就往外跑。
王天林被救火声吵醒,出门发现儿子傻不愣登的站在院子里看着火光冲天的方向发呆,朝着他的屁股上踢了两脚把他赶回了屋里,自己拿了把铁锹就往外跑。王一名很生气,但也很郁闷。明明是着火了,不喊着灭火,反倒喊着救火。他非不听他老爹的话。穿上衣服也偷偷的溜了出去。他觉得外面比家里热闹多了。
村里人乱成一锅粥,浇水浇土齐上阵,火势越来越大,张文成一鼻子灰还往火上浇水。他婆娘就开始大骂:这是哪个杂碎养的,好好的年也不让好好过。骂完大腿一拍,蹲在地上就开始碧池烈害的哭。
张文成看不下去,就骂婆娘:上正四月的你嚎个球,麦垛都烧完了,你骂人有啥用。
骂完婆娘张文成就大声对村里人说:老哥们,嫂子们都别救了。让烧吧,只要不把我的院子烧了也就不让你们费心了。这大过年的也不说那些丧气话,不管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就当是红红火火的过大年了。
村里人都灰头土脸的停下了手中的活。王一山这时候出来喊到:虽然这火救不了,但这还是很危险呐。要是烧着高压线,我们一个村就完了。还红红火火过大年,这年就没法过了。我觉得我们要想办法把火势降到最低。咋们不能停啊。
村里人都默许了王一山的说法,继续像一团乱麻浇土浇水。王一名在想是谁纵的火,肯定跟老张家有仇,但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是浑水摸鱼,只要不死人,哪怕就是烧死一只驴或者一头牛也最多就是把这个罪名按到他们这些小屁孩身上。反正小屁孩也不会承认,最多骂几句,二楞响的炮照样还是像原来一样放的震耳欲聋。
一夜被火光缭绕,村民们的一夜辛劳其实未见奇效,麦垛还是被烧得成了灰烬,但令人惊奇的是这年味丝毫不减,人们第二日的清晨男女老幼还是照常换好新衣,赶着尾巴亦或耳朵上系着红布条的牲畜,拿着祭献的东西向着东方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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