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山跟马大强说过,几天后就来拿药。邻里街坊也问过他马玉莲的去处,他就平静的回应是去照顾卧病在床的老母亲。街坊们就会瞪着眼跟他说不是有儿子儿媳吗?他就说女儿跟妈亲么。互相再望几眼。就转身离开,后面却传来一句: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可不能出乱子啊。王一山转身摆摆手说,怎么可能。我还想着多活几年呢。回过头,却感觉后背有风吹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马玉莲在娘家吃了三副中药后小腹剧烈疼痛,快赶上生王文龙那时的感觉了,不久后疼痛感骤然消失,身体里流出指甲盖大小的肉瘤,她估摸着这就是她的孩子了。不禁眼眶有些湿润。她走出厕所揉了揉眼睛,回到屋里。王一芳早就为她备好了红糖水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老母鸡汤。
在娘家调养了几天后,王一山来接她。在回家的路上王一山那破旧的摩托发出突突的噪音,惹得她心烦意乱。在这样的情境下不太想跟他说一句话,好在王一山也一路沉默。
过了段时间后,村里结扎的人就来抓马玉莲,王一山一气之下跟那些人动了手。最后他决定自己去结扎,不让她受这份苦。
王一山回来后捂着肚角一言不发,马玉莲看着心疼,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唰唰的就流了出来,王一山点了一支烟凑到她的跟前悄悄地对着她的耳朵说:“不要嚎,没啥事。我给结扎得人给了红包,他们只是在我肚皮上象征性的划拉了一个口子,过几天就好了。你这几天杀两只鸡我们好好补补,村里人就不会怀疑我了。”马玉莲止住了眼泪,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他哎呦的叫唤了一声。
王一名的书包是他妈用料子布缝起来的,他感觉相当的沉重,以至于已经吊在了屁股上,打的他走路的速度愈发缓慢,不过他不在乎。他在想最近在墙上刷满的那些标语,他不明白是啥意思。问他妈的时候还被他妈骂了一顿。他老爹子进了县城有一段时间都没回来。他就老是幻想着老爹子能拎着一袋子辣条和唐僧肉来看他。因为他的意识里也只有这两样东西,方便面当然也很好吃,但是他奶奶偷偷的在村里吆喝着用粮食换方便面的小贩那里顺了两包给他,那滋味简直比吃糖还甜。
她跟母亲睡在厢房里的炕上,夜里他就会做梦,梦见他走在自家绿油油的旷野上,他怎么走也走不出来,就他一个人,再没有任何人,包括母亲。他有些害怕和急躁,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烁着这一切都是假象,想要挣扎着醒过来。却怎么也做不到。这时候的旷野却慢慢的消失,变成他白天经常跑上去的上坡,他在山坡上走下来,他想跑。却怎么也跑不动,像一只趴在青草上蠕动的蜗牛。为此心情变得异常的绝望,想叫出声来。张大的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候他听见母亲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浑身都在微微的抖动着。把他闯了醒来,他感觉到母亲身上发出的热量,他以为母亲也做了一个噩梦。
由于父亲去了县城,村里负责结扎的人来过一次,得知他父亲并未回来后要拉他母亲去结扎,被奶奶拿着铁锹赶了出去,说男人不来怎么可能再生个人出来。那些人便没再上门骚扰。
天气逐渐开始变冷,马上就要立冬。第一场雪还是迟迟没能降落在白茫茫的大地上,王瘸子召集村里的一帮大老爷们一起喝酒,说起了计生的事。大家伙都说亏得又王瘸子罩着,虽然有时候想婆娘白花花的身子,但为了不被扎住自己身体里的子孙。忍一忍也值了。说不定再抗几年又能种一颗好苗子出来。就在大家彼此津津乐道的说着待在村里被结扎的男人们像猪一样痛苦不堪的情景时,有人偷偷的告诉村里的青年王大头,他的女人被村里人强行拉出去结扎了,原因是怀孕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王大头像是失了发条的钟表。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王天林过去看他,他翻起身来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的吸起来,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众人都上前想要安慰他,却发现根本无济于事。于是,众人便不再喝酒,各自离开了房间。只留下王天林和王大头两个人。
——大头,要不回去一趟?
王天林也叼起一支烟说道。
——回个锤子,这狗娘养的。尽他妈的给老子脸上抹黑。
大头将烟仍在地上用他那双破旧的老布鞋捻碎,愤恨的骂道。
——这可不是抹黑的事,是丢尽老王家脸的事。你不去这事就没完。
又闷了一口酒。他的脸开始发红,像一个母猴的沟蛋子。
——这种时候,大头怎么能回去,这不是事情往大里闹么?
这时候的王瘸子走进来,狠狠地瞪了王天林一眼。对大头说道。
王大头并未言语,只是气狠狠的望着窗外。
王天林知道自己言出有误,便不再做声。
——大头是我带来的,既然家里的婆娘那个发生了这档子不光彩的事,我也免不了有责任。现在大头在气头上,就待在工地上啥事也不用做,好好休息着。我是光棍一条,先回村里看看情况,他们也不可能把我咋地。
——我的回去杀了这个狗娘养的。
王大头突然起身往外走。
王天林慌忙跑去阻拦,被王瘸子意外的制止。
——你拦住我做什么?这家伙回去会出人命的。
——我想着没必要,我们就算是把他关在这里,他还是会想着跑出去,这样事情会闹的更大,我这趟陪他去,工地上的事情就暂时由你来负责。
——你这个瘸子变脸真快啊,刚才还他妈的瞪着个牛狍子眼使眼色,这不到几秒钟就穿一条裤子了。
——行了,那不是感冒鼻塞想通了么,与其让他受煎熬还不如放他去面对。
——那你赶紧去吧,别再耽误坐车让大头先溜了。
跑出工地的王大头并没有径直去车站,而是在附近的商铺里买了一把刀,而且是杀猪用的三棱子锉刀。他用报纸包起来揣到了袖筒里,前往车站。就在他刚要准备走进车站的时候,碰上了河坝湾的一个熟人,叨叨了两句。正好也要回乡里。就把他顺路捎在了摩托车上,一溜烟的绝尘而去。
王瘸子在床上的裤兜里摸了几张钞票,慌慌忙忙的溜出院门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大头的踪影,他又返身在大头宿舍和厕所寻了一遍,结果还是没人。他又只好跑回车站,坐在车上的时候,他问了司机,大头根本就没有来过。他心里开始慌乱,不知道这个情绪亢奋的人到底会去哪,但他这一趟又是身不由己。只能按耐住急切的心靠在窗户上眯上了眼睛。
王大头的媳妇跟他的爹妈住在一起,他们结婚两年了却没有孩子,这让村里人有不少的诟病,都说王大头小时候骑驴被驴踢了卵蛋,把种踢没了。村里不少的婆娘都在私底下劝过他媳妇,干脆改嫁,但她媳妇规规矩矩从来都不听那些八婆们的闲言碎语,在家里鞍前马后,对王大头也是忠心耿耿。人看起来老实巴交,长得却很清秀。这一次王大头出门全是因为想赚点钱治治自己的毛病,却万万没想到媳妇却怀孕了。村里人都怀疑是大头的爹趁着大头不在忍不住半夜里摸进儿媳妇的被窝里给王大头鼓捣了个弟弟,王老汉背不住村里人的诬陷,将儿媳妇圈到了屋里厉声询问后才得知是王天林那老实巴交的二哥。
儿媳妇告诉大头爹,说有一天她一个人上地去割草,尿憋不住了就在玉米大田里解决,地上的庄稼都收完了,人也少。她也没出去,大田里的玉米茂盛,也好遮羞。但她万万没想到被王天林的哥看见了,她连裤子都没提起来就被扑在了地里。这种丢人的事情她没好意思说出去,只能自己憋着,谁知道就歪打正着的怀上了。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又闹出这么个事来,她想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自个已经没脸活着了。老头子气的浑身发抖,拿起铁锹就往门外走,被老婆子一把拉住。老头子也知道丢不起这人,竟和老婆子儿媳妇嘤嘤的哭了起来。
河坝湾的熟人仗义,把他送到了村口,他不能直接进村,他估摸着要绕到地上在从院墙上翻进去,但这时候他远远地看见王天林的哥鬼鬼祟祟的往下坝沟跑。他不明白这个老家伙要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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