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我是一个货车司机，平时的工作就是负责准时准点地把货送到每个镇子要求供货的超市里。这工作我已经做了有些年头儿了，虽说无聊辛苦了点，但偶尔可以从里面捞些好处。

去年秋天的时候女儿淼淼出生了。其实我这人有个毛病，特不喜欢小孩，最讨厌小孩没完没了的哭闹，所以孩子一般都是她妈妈哄，我整天在外工作，也有完美的理由落得清净。偶尔在家休息也得远离她们娘俩，去隔壁屋里补觉。所以淼淼跟我的感情很淡，后来干脆变成我一抱她就哭。

有一天下午同事阿里让我代他送一下货，我念着下午的工作量不大就答应了他。阿里送货的那条路线挺荒的，两边全是枯树，特别无聊，跑了很久才到目的地。

卸完货我点了根烟，盘算着还能有几家没去。这个镇太小了，做生意能赚什么钱。房子倒还看着顺眼，装修的不错。看看那家的院子里的狗，啧啧，好凶。哎，那几个小孩玩什么呢，不好好玩玻璃球，怎么好像在欺负人呢。

三四个高个子孩子围着一个小个子孩子，叽里咕噜地在说着什么。

见过我过去，几个孩子蔫蔫地不作声。其实我早就听到了，他们围着中间的孩子骂他是“野孩子”。

“你们爸妈怎么教你们的，出来玩就好好玩，怎么能欺负小朋友。”我旁边的小孩忽闪着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无辜。还真别说，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好看，睫毛真长。还是个小男孩，好俊俏。

“敷敷，他们没欺负我。”小孩话还说不利索。

“叔叔，我们没说假话，他就是没人管的野孩子！”“他爸妈不要他了！”“我爸说他有爹生没娘教……”

“住嘴！”被吵的头都大了，“怎么说话呢，你爸妈就这样给你家教啊？今天我叔叔告诉你这么说不对！去去去，上别处玩去。”我可没耐心教育熊孩子。最让人可气的是那孩子的爸妈，怎么也这样歧视一个无辜的孩子。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小伙伴离开，还想追过去，被我一把拦住，“他们都不带你玩你怎么还要跟着啊。”小孩欢脱，大大咧咧地跟我说没事，眼里却望着他们满是焦急。

“叔叔带你去坐车，走不走？”他立马回头眼睛放亮，乖乖地跟着我走。胆子真大，我心想。

“好大呀。敷敷，我太爷爷说，我爸也是开车的，我爸还给我买小汽车，呜呜的跑的可快了。”小孩握着方向盘跟我介绍。我想起刚刚那些小孩说的话，问他，“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给我挣钱买汽车去了。”

“你妈妈呢？”

“不知道，他们说我妈妈不回来了。”

我猜想这可能是个单亲孩子，顿时同情起他来。

“那你想你妈妈不？”

“想，我以后长大了，挣钱了去找她。”小孩脸上也没有什么难过的表情，看来这孩子真的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他妈妈了。那他爸爸呢，在哪里，又做着什么呢？

小孩开始央求我把车开起来。这怎么行，这儿的路本来就不怎么好走，开走了我可不想再倒车送他回来。

“下次叔叔来带你出去玩吧，今天叔叔有事。”我把他哄骗下车给他答应给他买吃的。

路口蹒跚而来一位老人，蓝黑色衣裤已经布满了灰尘，头戴一顶帽子，弓着背，背着手走过来。

“我太爷来了，你别跟他说给我买糖了，啊。”小孩扯着我衣角小声跟我打着招呼。

“唯辛，快回家了。”老人招呼着。小孩冲我狡黠一笑，跑开了。路上还掉了一块糖。他回头朝我招手，蹦哒哒跟着他太爷爷离开了。

再一次来到这个镇上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叫“唯辛”的小孩还跟那群孩子玩着土，不过今天感觉和谐多了。

卸完货热情的老板娘留我喝口茶，茶是那种很廉价的茶，不算难喝，总好过口渴。

老板娘张望着路口的那群孩子，指着唯辛跟我说：“看见那个蓝衣服的小孩没，我跟你说啊，这孩子命苦啊。”

我好奇，等着她接下文。

“听说他爸妈是网上认识的，女的呢瞒着家里就过来了，跟他爸就在一起了。没多久就怀孕了。两人就想着把孩子生下来，女的爸妈知道了，特别生气，要跟女的断绝关系，不让她回家。女的家境还可以，倒是男的，家里一无所有。可是这女的死心塌地跟着男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女的也太傻了，到底有多无知才会干出这种事。

“女的父母也不是完全的绝情。说让女儿带着女婿回家看看。两人没有带着孩子，自己就回去了。听说女方家长开出了条件，买房就结婚，不然就不让女儿跟回来了。男的哪有那么多钱，不夸张的说，真的一无所有。所以两人的事就吹了。”

“所以，他爸爸自己回来的？”

“哪儿啊，他爸根本没回来！”我心里一惊。

“孩子是在他爷爷家生的，当时想着是个喜事，四室同堂。他爷爷奶奶都健在，七八十岁的老人了，本来应该享享清福，谁知道这孩子留在这儿了，两个老人还得哄他们孙子的孩子。真是个笑话！”

我没心思喝茶了，难以相信我的耳朵。

“本来家里亲戚都说，要不把孩子送人得了，还能有个完整的家。可是这孩子长的太讨人喜欢，老爷子又重血缘亲情，死活不同意，信誓旦旦说他养。”

“孩子多大了？”

“四岁了。不容易呀。”老板娘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愁。

“他爸爸，就没回来过？这也太不负责了！都是成年人，怎么当时没考虑好，做出这样不负责的事！”我难掩心中的愤恨。

“他爸刚开始不承认他有孩子。后来慢慢的，也承认了，回来看过孩子一次，现在每年都努力赚钱给他儿子。”

这还像点样。我心想。“那他妈妈……”

“嫁人了也说不定。”老板娘撇撇嘴。

我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陷入沉思。

回到家，我首先奔到了女儿的摇篮车旁，“淼淼，以后爸爸要好好疼你。”我抱着女儿的小脸亲了下去。

妻子看着我一脸不可思议。

“哎呀，老婆，我今天终于明白了，我们都要珍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