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我上大学了。

锁门，下楼。门里百昌，上世纪的旧房子；门外新幸福，二零一零年开始动工。容桂这些天在下雨，是秋雨。秋雨绵绵，在新旧间久久伫立着。她在凝望：近的远的，百昌后街、长塘流水、小桥人家……

我也在凝望：挤满了仨人的伞，我的、父亲的湿掉的行李，邻居大伯的关乎价值关乎梦想的谈话。曾经历过这样的雨中的谈话，我从这时的雨飘到了那时的雨。高考完那天，台风台雨，我和伟明一起坐在行李上，高谈阔论，“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又想起当年中考，那个晴朗的傍晚，西归阳凝视着东升月；我，驮着行李，凝视着即将拔起的容桂新地标——那是建筑高度，是城市格局，是未来，是远方……

那时，天空干净得像块镜子；如今，云青青、水澹澹，欲雨兮车内、生烟兮山前。山前薄雾作了浓妆，妆成一袭珠帘玉幕。行进的车子滋开一白一白的水花，腾云驾雾般。前方恍如仙境。所以，我们都虔诚地洗去身上的尘俗气，很勇敢地前赴后继，向着那朦胧却无比相信着的前方……

前方是五华棉洋田坑正，我的家乡。这儿也在下雨，是秋雨。秋雨潇潇，在这冷清的街道。

道前松下土沙，沙上门外铁栅，栅里青砖黛瓦。客语白话，说尽寻常人家。应道青山绿水依旧、老屋飞檐依旧，只是车也匆匆，人也匆匆，岁也匆匆。爷爷说一代的往昔，父亲说一代的境遇，而我是一代的前方……我突然想起李健翻唱的歌《父亲的散文诗》：“这是那一辈人留下的足迹/几次风雨后/就要抹去了痕迹/这片土地曾让我泪流不止/他埋葬了多少人的心酸往事……”总有一代人远行，也总有一代人留下。多情自古伤离别，离别让多生遗憾，让无端臆想，让黯然神伤。但离别又是必然的，也是必须的。因为我们有生命定律，因为我们有必须去跋涉的远方……

我仍会永远怀念，那些柔软的角落：砖垒翠蔓的老屋、流水河畔的四基、青山碧野的田坑正、新旧林立的百昌、云天明朗的容实、玉兰芬芳的郑中……但我终究行走在这逆旅、舟车之间，此后也得身陷离合的悲欢当中了。人生有别、岁月飘忽，想到这些，尤使我苦闷难受，一句话：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可是，前方本就必然必须，这更是我的、你的、他的所热烈期望的方向，“故巢足可恋，鹰隼岂能容”？

且向前去！

且随风起兮、扶摇九万！

汕头天晴了，在傍晚时分。我没有看见落霞、孤鹜，但这又何妨？起码，秋水依旧、长天依旧。东坡说了：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这美丽的天空，总要等你等我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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