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参加一个会议,有幸听到迈克尔·亚当斯(Michael Adams)的演讲并获赠一本签名的新书。这位亚当斯是加拿大民意调查的先驱和这一领域最有影响力的权威之一,因为在过去几十年中对加拿大公共政策做出的贡献在去年获得加拿大勋章(Order of Canada)。
从九一一到一一九亚当斯的演讲和他的新书都是关于加拿大与美国在社会思潮方面的差异,并由此推测类似特朗普当选总统和英国脱欧之类的事件是否有可能在加拿大重演。书名开门见山,就叫《Could It Happen Here? - Canada in the Age of Trump and Brexit》(会在这里发生吗?——特朗普和英国脱欧时代的加拿大)。
简言之,加拿大与美国有非常大的区别,虽然美国人常常有意无意地认为加拿大就跟美国的一个州差不多。亚当斯演讲中用到的一张图表非常有趣,很好地说明了美加两国的差异。柱状图描述的是两国及几个重要州、省对父权的态度,图中的数字是2016年赞同“父亲是一家之主”(Father of the family must be master in his own house)这一说法的人的百分比。美国有一半的人同意这个说法,加拿大之一不到四分之一。从地区分布来看,美国最激进最左倾的地区这一数字也比加拿大最保守的省高出一大截。
蓝色为美国红色为加拿大,左边是全国平均,右边是分地区的数字这个数字之所以有意思,是因为从1992-2016的每个大选年,美国民意调查中这一数字的高低变化与代表保守价值观的共和党的支持率密切相关,在自由党黑人总统奥巴马时期这一数字虽然仍然远高于加拿大同期,但在美国历史上降到了一个相对较低的位置。而2016年这一数字重新回到高位。这也许从某个侧面揭示了特朗普当选的民意基础。
有意思的是这次演讲的时间有点巧合,正好是部分美国人眼中可以与九一一相提并论的一一九——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的日子一周年之际。时间也许还没有长达可以证明一切,不过在过去的一年中许多人担心和许多人期望的变化大多没有发生,套一句当年流行的话,“马照跑,舞照跳”。
一年过去,重新回头看看我在特朗普刚刚当选时写的分析文章,今天读来仍然有趣。把这篇旧文更新一下,希望有更多人看到。
(注:当初写的时候按照北美华人媒体惯用的翻译把Trump称为川普,后来发现国内一般叫做特朗普。重贴原文,就不做修改了。)
川普赢了,我们来炒盘回锅肉
是个四川馆子都卖回锅肉。跟所有家常菜一样,回锅肉每家的做法都不一样,最要紧的一点只在回锅二字,一定要煮过以后放凉了回锅再炒。新闻也是一样,总在追求新鲜出炉,但有些东西不妨放放再看,最热的热点渐渐尘埃落地,各种声音都已碎成一地鸡毛,反而更能品出味道的层次感。
回锅肉端上桌,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整盘绛红色当中俏出来的绿油油的蒜苗。这次选战,民意调查就是那些蒜苗。每次大选都这样,民调自始至终左右着舆情,一年多的时间里面反反复复扑朔迷离,比电视剧还好看。但是这一次蒜苗绿得格外醒目。民调让人觉得民意早已确定,希拉里的胜利似乎已是板上钉钉,结果却错得离谱。民调行业在公众的质疑声中抬不起头,一向力挺左派的媒体挠破了头皮追问为什么,阴谋论者笃信民调受到了操纵,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倒觉得这是移动社交媒体时代一个有趣的现象。时代不同了,民调的受访者也不同了,他们倾向于以更加积极的方式参与社会活动,希望自己所表达的意见能够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过去做产品开发,市场研究是间接的,焦点组访问、问卷调查等常用的手段都难免有碰不到痛点的时候。现在随着产品原型(prototype)开发成本的大大降低和敏捷开发方法(agile methodologies)的广泛使用,市场研究已经更多的从原来的焦点组访谈发展成为直接让目标客户试用产品原型然后给出修改意见的用户体验测试(user experience test)。既然大选民调的方法还不能与时俱进,民调还不能直接地、快速地改变任何事情,很多人就选择不参与或者不配合民调,那么样本的代表性自然就会受到影响。
那么大数据时代的新方法又怎么样呢?谷歌这次也错了。问题同样出在研究方法。谷歌的主要数据来源是搜索频次,这次大选如此具有戏剧性,搜索完全可能只是出于围观的热情而不是支持的力度。
归根结底,民调失真的问题还是出在沉默的大多数。这些沉默的大多数就像回锅肉里的郫县豆瓣,他们无处不在,他们的味道影响了整盘菜。然而,郫县豆瓣融化在油里面、附着在肉上面,你却很难在成品的回锅肉里面把它挑出来。
他们为什么沉默?
要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审视一下“政治正确”这个概念。简而言之,美国的社会生态环境已经发展到了一个少数派永远正确的地步。大多数媒体都高举自由主义的大旗,大力宣扬社会对少数人群的包容,法律也向弱势群体倾斜。这本来并没有错,这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方向,问题在于过犹不及。
举两个例子。法律说不能歧视同性恋。有一对同性恋人决定结婚,要订一个结婚蛋糕。蛋糕店老板是秉持传统价值观的虔诚的基督教徒,反对同性恋婚姻,不愿意做他们的生意。这对同性恋把店老板告上了法庭。去年判决了,在政治正确的旗帜下蛋糕店歧视罪名成立,罚款13万5千美元。
法律又说不能歧视穆斯林。最近两名男性穆斯林乘客上了飞机发现邻座是一位女性,在政治正确的旗帜下,联合航空公司答应了穆斯林乘客的要求,强行把那位女性乘客安排到了其他座位。
美国的制度设计从一开始就极尽繁复精妙之能事试图在听从多数人意见和保护少数人的合法利益不受侵害之间寻求一个平衡。但是,随着“政治正确”的大旗演变成一张不能触碰的虎皮,少数人群已经灵巧地学会了把自己的与众不同玩成免死金牌,他们因为是少数所以可以义正词严地侵犯多数人的权益,而多数人则一言一行都如履薄冰丝毫不敢冒犯少数人群。
川普的出现让沉默的大多数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的那些比任志强更加炮味十足的言论理所当然要受到自由主义主流媒体的轮番攻击,似乎所有“政治正确”的正派人都不屑与他为伍。在这种舆论环境下,沉默的大多数是不愿发声的,他们只能用选票去表达。尤其是他们当中的那些正派人,公开支持川普就意味着在社交圈子中把自己放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位置。
身在加拿大这样一个比美国更加左倾的社会环境,我对此事有切身的体会。虽然只是吃瓜群众,我周围的同事平时聊天也会谈论美国大选。涉及到川普的谈话几乎都是以哄笑收场的,极少有人敢于公开表达对川普的好感。
事实证明,沉默的大多数虽然不用嘴说话,但是会用选票说话。
华人就像回锅肉里面的锅魁。锅魁是四川人喜欢的一种烧饼。炒回锅肉,锅魁是可有可无的,但是只要放了,锅魁一定比肉受欢迎。美国华人一直是沉默的,比沉默的大多数还要沉默。埋头苦干是我们民族的美德,聪明上进让我们成为各行各业的中坚力量,勤俭持家加速了我们财富的积累。然而,华人从来不热衷政治,连大选都懒得投票。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我们看到华人积极组织社团公开表达政治立场,并且以实际行动推进自己的政治理念。纽约、新泽西、宾夕法尼亚几个州的“华裔爱川普”社团组织了规模不小的集会,带着中英文双语的标语在第五大道的川普大厦楼下表达自己对民主党和民主党候选人的失望。据不可靠的消息来源说,甚至有宾州的华人花钱费力跑去游说那些在农村按照18世纪清教徒生活方式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的阿米什人出来投川普的票,最终使得宾州这个民主党铁打的票仓临阵变色。
是什么让华人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变了?是下一代。不管在哪儿,华人永远看重下一代的教育。美国的第一代华人移民中很多人自己是从高考的独木桥上挤过来的,当他们到了美国发现美国的大学录取规则跟中国完全不一样,他们就费尽力气让他们的孩子学体育学艺术参与社会活动,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在美国名校的招生规则框架下依然能够进入最好的大学。然而,这几年变本加厉的平权法案在大学招生当中对成绩普遍优异的华人学生越来越不公平。各方面成绩都很优异的华人学生常常只能去二三流的州立大学,而无论哪方面都要差几个档次的黑人和拉丁裔学生却能被常春藤名校录取。今年几个州的民主党议员力推的亚裔细分法案把华人家长逼到了墙角,使他们不得不奋起反抗。虽然川普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民主党候选人当选。更重要的是,美国华人的政治意识由此觉醒,知道沉默只会带来恶果,只有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是矫枉过正的声音——才能保护自己的权益。
回锅肉的调料和配料都说完了,最后还得说说肉。自然就是候任总统唐纳德·川普和失意离场的史上首位女性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这次大选的激烈让许多人在两位候选人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色彩,任何对候选人的评论都可能会招来我不想看到的反对意见。所以我决定不对这两个人进行任何评论,只陈述几个客观事实。
第一个事实,两位候选人都是古稀高龄了。不管什么原因使得他们站在了竞选台上,这其实真实地反映了就业市场。2016年10月,美国平均失业率4.9%,55岁以上人群失业率只有3.7%,而18-19岁是13.9%,20-24岁是8.4%。不多说了,自己咂摸。
第二个事实,川普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在当选之前没有任何从政经验的总统。看看今天的社会环境,我们又会发现有趣的巧合。一间客房都没有的Airbnb成了最大的旅游住宿提供商。一辆车都没有的Uber成了风靡全球的租车行。这些后来者都是以一种前所未有甚至闻所未闻的方式颠覆性地冲击和重建了传统行业的游戏规则。只不过现在受到冲击的这个行业叫做政治。
第三个事实,希拉里是一位勤劳、坚韧、有毅力的女性。虽然她败了,她的名字会作为第一个离美国总统位置只有一步之遥的女性载入史册,她的正能量故事会激励许多年轻女性的成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