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五号了,但房东还是没来。
已经晚了一个星期,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往每个月的三十号,房东都会上门来收房租,当然二月除外, 比她的月经还准时,如果她还有的话 。每次来她都带着一支红色圆珠笔,一个黑色计算器。圆珠笔很不顺畅,但计算器品质优良,尤其声音巨大。每次计算之前,房东都要连按三次“归零”,兢兢业业的计算器就会喊出“归归归零”,接着就是房租水电网费加减乘除,一笔笔清清楚楚大公无私,当然要昭告天下,所以一定要有这样一个大嗓门儿的计算器才行。而每次在那精确无误的数字还在楼道里回响的时候,Tony就扫码转账,接过收据,转身回房去了。
所以计算器不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但迟到一个星期,这样没着没落,叫人屁股发痒。
一觉醒来,Tony看见自己的快递到了,放在门口的快递收发箱里,原来是前天买的漫画。回到房间门口,Tony朝里面看去,他好像看到自己就在里面。
在网上写东西,跟读者互动,看电影,看书,看漫画,带着耳机听歌,或者广播,做几个俯卧撑,做几个倒立,做杯果汁,点份外卖,买点儿东西,玩儿会儿游戏。
Tony看见自己在里面,又不在里面,而房东已经迟到了八天。或许不是房东迟到了,Tony想,
是不是我已经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房东死了。不过她应该会在死前把计算器传给接班人的。或者我们都死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许就是因为大家一不小心都死了,大家的执念形成了这个跟之前一样的场。Tony放下漫画去翻新闻,洪水,地震,但是没有在这附近的。除非连做新闻的也挂了,大家都挂了,那房东也就不应该会迟到啊,Tony排除了这种可能,概率太低。
那就剩下我死了这种情况,Tony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死了或者没死呢?
显然我还可以在网上发东西。这几天写的东西都发出去了,跟读者聊天也没什么问题,之前下单卖漫画也送到了,这些都跟之前一样。那我就没死吗?Tony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自己可以按键盘,拿快递,这也不能说明自己不是死了的,因为要是自己是死了,但又像现在这样存在着,好像也不是说不通,没有谁规定说鬼魂啊就一定是无形的吧,《人鬼情未了》里面不也是可以摸摸亲亲的嘛。
所以说我虽然不能穿墙,但并不代表我就没死,Tony有点遗憾地想着。穿墙还是挺有意思的。我也不能飞,等下,对,不能飞。要是能飞的话那我肯定是死了,但那也不亏。但我不能飞,所以我就没死?不对,否命题不一定为真。
那到底要怎么证明自己没死呢?Tony有点儿懵,也有点儿饿。会饿能不能说明我没死?我要是活着,肯定会饿,但是我会饿,就说明我活着吗?不对,逆命题不一定为真。妈蛋,死了还会饿,这波亏。
Tony吃着之前买的面包和饼干,想在网上查查怎么证明自己没死或者死了,但觉得这有点儿扯,更有点儿蠢。所以还不如先看看漫画好了,等会儿还要把今天的东西写了,至少在没确定自己死了之前,还是别让别人觉得自己死了,那要是后来没死也被骂死了。
话是这么说,但真正想把这事儿搁在一边儿不去想,还真是很难办到。漫画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Tony想到运动可以分散注意力。几轮俯卧撑下来,汗就滴到地板上了。所以要是我死了,别人就会看见这里平白无故湿了一滩?不对,那应该叫隐形了,不是死了。可是隐形人流汗吗?他流的汗隐不隐形?Tony觉得自己还是赶紧先把今天该写的东西写了吧,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Tony还是有点心神不宁,老想着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以前好像没怎么注意过,但今天确实很安静,或者是自己没听见,总之是给正方提供了有力的论据,我也许真的死了。
码完之后心力憔悴,困意卷来。会困是不是就没死?死了还要睡觉?恍惚之中Tony已经感觉这些也都不成立,就像吃饭一样。到底该怎么证明呢?在入睡之前,Tony好像有了些头绪与灵感。
早上醒来,Tony已经忘了房东迟到和自己是死是活的事,这是一个普通又正常的七号。直到Tony点的外卖送到了门口,送货员照样敲了下门,喊了声外卖到了便匆匆下楼去了,这是Tony一贯要求的,向来如此。Tony正在喝着昨天凉好的白开水,想着喝完就去拿早饭,却隐约感觉有点儿不对。等到他风一般冲出门去,早已不见那送货员,只有一如往常的热腾腾的热干面。Tony拿着热干面,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间,想起了房东迟到的事,想起来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吃着热干面,Tony连上了自己昨天睡前的思路,之前想要用来证明自己死了或者没死的思路是有问题的。会飞,会饿,会困,这都是想用死了可能会有或者没有的性质来证明我是死了或者没死,可是谁知道死了会有或者没有什么性质呢?所以行不通的,Tony想。
不过说起死后的性质,有一个也许可以想想,就是死了还会不会再死,就像有时候有人会说死得不能再死了,那就是死了还会再死吗?可是死了之后再死,那后面还能再死吗?要是说不行好像有点儿说不过去,就好像只有一阶导数,可是看不出来为什么只有一阶。要么就不能导,要么就可以无限求导。可是要是一直死一直死的,应该也不太对,这种事情居然是发散的而不收敛,感觉不太和谐。那么就是说死了之后就不能再死了,但是活着是可以死的,所以这可以作为一种鉴别的方法,那就是我从这儿跳下去,Tony想。不过这应该只能用作最后一招,没有办法的办法,但圣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不亏。
其实说实话,房东虽然一直没来,也没说什么时候来,但也没说不来啊,所以等她哪天来了,问题不就解决了。没想到自己的生死居然系在那个计算器身上,而她现在连准时这个唯一的优点也都没了。
这样说起来,其实上街一趟问题也就解决了,Tony想到。好久不上街了,以前还是经常去的,出去吃饭,看电影,逛超市。后来一个人就不去了。对,这是个方法,大概是最简单的方法吧,却又是最不可行的方法。
上街大概是能证明我是不是死了,可是之后呢?如果是证明我死了,那一了百了;如果我还活着,那又怎么样,还不是又回来,与之前又有什么不同?Tony有点儿想笑,又有点儿想哭。这时候门铃响了。
门铃响了。
房东终于来了?不过她以前不这么敲门的吧。
请问Tony在家吗?
不是房东!一听就知道,更何况房东从来不这么问。
我是房东。
你在逗我?是房东应该有钥匙的。
门外响起了拿钥匙开门的声音。
新房东?专门来找我的?Tony有点儿懵,但是好像又想到些什么。
哎呦!我去!
门有问题!Tony急忙开门冲了出去。那门旧了不好开,硬拉可能会弹到人。
果然门外跌坐着一个人,用手捂着额头。穿着牛仔裤,小衬衫,是个漂亮的女孩儿。
这是新房东?Tony想,不过至少肯定不是之前那个。
Tony拉她起来的时候,房东还在嘟囔着什么破门,简直自带防盗。
你就是Tony吧。我是新房东,小菲,这是房产证明还有之前房东的转让书,还有我的身份证,如果你要看的话。
啊,不用不用。你感觉怎么样?我那有酒精、棉球什么的,你要不要进去看一下弄一下?
嗯也对,要不是你半天不来开门,我也不会破门而入了。我本来也是打算看一下这房子的。
嗯那请进吧。
额头上红了一块,还有点儿破皮,应该拿酒精擦下比较好。
你一个人住这儿是吧。倒也不是很乱嘛。
隔三差五收拾一下,你刚好碰到收拾了之后的情况。你小心别弄到眼睛里面了。
我要是闭着眼睛还怎么擦?要不你帮我一下?
行。那你把眼睛闭上吧,可能有点儿疼估计。
好了。你手没事吧。
没事。你这儿书挺多的,还有漫画。
对。你要喝点儿什么吗?我这儿有果汁什么的。
嗯好。谢谢。
那之前的房东呢?
我姨妈。她回老家了,就把房子托给我了。所以后面房租交给我,还跟之前一样。
哦,这样,那这个月的给你吧,可以转账的吧。
不急,我今天没带单子,就是来看看,熟悉一下业务。下回一起好了。
嗯行。
其他人都不在?
不太清楚,不在吧好像。
好吧,回头再联系好了。那我就先撤啦。
嗯好。再见。
嗯再见。
诶对了,你喜不喜欢话剧?
什么?
我参加了个小话剧社,过几天有演出,你要不要来看?可以给你票价优惠哦。
是什么戏?你有演吗?
对啊,叫《哈姆特雷》,是打着《哈姆雷特》幌子的闹剧,挺不错的,怎么样,有兴趣吗?
《哈姆雷特》?《哈姆特雷》?这戏还真是应景,Tony想。
嗯好啊,我肯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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