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氏零度.春光再现》――孤独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

原来孤独的时候，每个人都一样。

“黎耀辉，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每个王家卫的影迷，都会对王家卫的台词不能忘却，而喜欢王家卫的电影有多种原因，叙事风格，人物塑造，光与影的流转，美到极致的配乐，永远在时间和空间里叙述的情节，港话和台湾话不时出现咬字的话外音。而更好的说法是，能够从他的电影中看到自己，能够从他的电影中感受到电影的极致美学。怀着这份敬意，来谈谈《摄氏零度.春光再现》中隐藏的一个个结局和让我不能释怀的情结。

光影美学

依《春光乍泄》而看，结局很明显，何宝荣不知所终，黎耀辉回到香港，张震到了天涯海角，看了瀑布，回到了台湾。几个迷失的人，各有归宿。

王家卫先到阿根廷，预谋拍摄，他设想何宝荣和黎耀辉的情感是暧昧不明的，但都只是在矛盾和日常琐碎中度过，直到何宝荣说我要走，黎耀辉说，每次都是你说走就走，这次换我，我先走，于是出现了以下的场景。黎耀辉自杀，何宝荣情绪崩溃。

王家卫设想，用一个女护士的情感，对黎耀辉和何宝荣感情的嫉妒，来引出后面的令人幡然醒悟的结局。原来何宝荣是黎耀辉的名字，而黎耀辉用自己的名字放在何宝荣身上，就是为了情感巨大的占有欲，能够永远和何宝荣在一起，两个人永远的连在一起。

两个人在厨房的混乱场景里，与锅碗瓢盆相伴，跳起了浪漫的探戈，只记得王家卫调整演技时，张国荣与梁朝伟深情的对视，情绪的迷离失措，浪漫多意尽在曼妙的配乐和缓慢的舞姿中推开。

然而，王家卫在阿根廷待久了，就会想要去探索这里的人生活的历史，他原来的设想又开始推翻了，不如，梁朝伟和一个很像自己的人谈恋爱，而张国荣演一个女人，于是，又开始了经典的桥段。在阿根廷两个异乡的人，孤独的人，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有着复杂的情感。所有的人都以为拍戏只是三个星期，可只有王家卫清楚，一切都没有结束，只是不知道怎么结束。后来，一次生病，在中央饭店遇到了一些人，使王家卫觉得一切未结束，应该还有其他的故事要发生，于是，有了张震这个角色。

王家卫说，他设想一个中国人来到异地，来到阿根廷，没有了钱，并且独自一个人赚钱生活。印象中最深的是张震拿着录音机，录着经过的所有声音，车流声，人群嘈杂声，他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一步一步来了。来到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这种孤独的感受是不动声色的，特别是无人依靠，没有生活保障，看到张震在阿根廷的街头行走，自言自语式的，那种落入心里的无奈和孤寂像极了去年的我，表面上的无所事事，其实是心里不断压抑的不能言语的落寞和寂寥，就像一个人与自己相处，无声承担情绪都是需要内心默默接受的。场记的AILI说，记忆是潮湿的，但是又好像是有生命力的，一个人走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认识你，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和历史，这种感觉是特别的但也让人觉得喜欢。我想，每个曾经或正在一个人生活的人，会切身体会有时渗入骨子里的巨大沉默和孤寂，如果曾经有过挣扎，有过内心波动，就更能明白张震这个角色的意义性。

“以前我觉得我和何宝荣不一样，原来，人孤独的时候都一样。”

王家卫曾设想过黎耀辉的去向，但无论是最终来到瀑布之后，生死不明还是最终孤身一人回到香港，其实，都是最好的安排吧。但王家卫选择了回归这个主题，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它只能飞呀飞，永不停歇，等到它的脚落地的时候，就是它死亡的时候。只是这次，王家卫让这只鸟看似有枝可栖，看似承载了颠沛流离之后，仍能有归去的方向。张震一个人带着录音机，带着所有的声音，走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走向天涯海角，走向世界尽头。张震台湾的腔调语速平缓，但里面有深深的孤独感，没有人听他说话，没有人和他吃饭，一种精神上的无助。

就像那泊在湖中的船般停滞

关淑怡的角色是另一个例外，但也是恰如其分的，遇到张震遇到黎耀辉，孤独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唱歌也可取暖。黎耀辉和关淑怡在摩天轮在告别，告别方式十分特别，她爱上了黎耀辉，所以会去走他曾走过的路，他曾看过的风景，想像站在瀑布下的黎耀辉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我所认为最深沉的爱，莫过于你走后，我变成了你的样子。

来来回回穿插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故事情节，反转，不停的改动设想，才剪辑出《春光乍泄》，光影美学，慢镜头释放，推轨镜头运用，镜头摇晃，迷离低吟的音乐，让你在整部电影中防佛有身临其境之感，在异域一个人的时候，更能有所体会没有温暖放逐的滋味。

张国荣

就同张震换衣服时，让黎耀祥误以为是何宝荣。真正爱一个人，对他的物品气息都有熟悉和迷恋，这也是一个人对另一个情感剀切专注的表现吧。

每个人都有喜欢的权利，而我们只是性别相同而已。

王家卫

从《阿飞正传》就初步建立个人风格的王家卫，已经能够清楚自己的素材取向。在他的所有电影里，让人痴迷的不仅仅是配乐、剧情、人物，而是如果你的年龄在增长，你有一些些许阅历和人生经历，你就越会明白一些台词一些人物，就好像你通过屏幕看到了你自己。刚开始会觉得人物矫情，眼神做作，情节突兀，而当你重新看，一遍遍地看，你可能会想到，你曾经遇到的人，你曾经历的事，人生何其短暂，谁能留于心中。就像你曾经遇到过一些人，有些人你甚至想杀了他，但是你并没有，有些人，在你不能够再拥有的时候，你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王家卫

看过王家卫所有的电影，有些是刚开始不懂，又开始看，等到看懂时，情绪已起涟漪。似乎生命中人群中的穿插相识，都只能应那句“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而陪你走一段路的人，时间到了，就该离开了。从来没有一个导演，尽心尽力的去描绘孤独，并且孤独着的人也如此之美。经常谈文艺片，会说台词矫情，剧情复杂，人物表情夸张造作，然而，如果你承认了孤独，你对一些事情不能忘怀，你就越能明白王家卫电影里幽幽暗暗所阐释的那份孤独，是轻微的也可以是迷离的，是沉重的也是后知后觉的。我猜王家卫对时间空间的主题如此迷恋，也是因为如此。每个想停留在过去的人，都觉得记忆里的东西有些是不能忘的。

人生来就是孤独的，这也是后来的自己慢慢发现的事情。

王家卫放大了孤独，把孤独如此赤裸裸的呈现在荧幕上，一些人觉得惶恐，一些人泪流满面。承认并接受感受孤独的人，对这份孤独感同身受，个体的情绪以某种方式被展现出来时，应该会引起内心的应和或者是共鸣。好的导演不仅关注拍摄方式，电影效应，他更关注观影人的内心活动。毕竟我们在这世上，能够令内心触动的，不是太过丰裕的物质而很有可能只是文学、音乐、自然、学会爱和被爱。这些看起来微小的事，才是令内心丰盈的。

我逐渐了解一个人放逐的滋味

许多人都在向王家卫要着一部本来可以拍十部电影长度的胶片，比如嚷嚷的《春光菲林》，我想是因为《春光乍泄》也因为《春光再现》，原来，总有一些人，他和你的感情是一样的。

你也越来越明白，原来人生来就是孤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