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你来啦？”卧床奄奄一息的楚宁看着刚进门的姬然。
“我来了。”姬然欲言又欲止。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和心情一般人是看不懂的，只有他自己懂得。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和姬将军说。”楚宁吩咐下人回避。
“是。”侍从出去的时候很自觉的把门关上了。
“姬然，还记得这把刀吗？”楚宁从怀里拿出了那把精致的匕首，把整整陪了他二十年的防身武器。
“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姬然就算死了也不会忘记自己亲手送给楚宁的匕首。
“来，坐过来点，拿着它，该是时候还给你了。”楚宁看着姬然认真说道。
姬然向楚宁的床边靠了靠，然后接住了楚宁伸出手的那把刀。
突然间，楚宁抓住姬然的手，用那把精致的匕首捅向了自己的心脏，等姬然反应过来时，楚宁倒在了满是献血的床榻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眼睛看着姬然。姬然怎么也忘不了那个含笑而死的眼神，就如他第一次认识楚宁的时候是一模一样。
姬然撕心裂肺了，他死在了他的手里，姬然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太快了，也太突然了。他知道他们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是却是如此的仓促，如此的突然。他们曾相互发过誓，如果真的有一天要死，那就要死在对方的手里，此生将死而无憾，而他做到了，他却留下了遗憾。
恍然间，思绪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桑国初建时期，大量招兵买马，告示布满全国。那时候的楚宁和姬然年方二十，俩人不仅长相俊美，而且身手不凡，都练得一身好武艺。一个生在苏州，一个生在杭州。血气方刚的他们看到告示后，都想精忠报国，分别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赴京赶考(武考)。
正值夏日，骄阳似火，天气热的让人受不了，姬然已经从苏州走了三天了，再走一天的路差不多到京城了。这最后一天的路需经过羊肠小道，路途比较凶险，但是凭姬然的身手也没什么大问题。夜色越来越晚了，离京城还有三十多里路。姬然远远看见前面有个人家油灯亮着，就加快了步伐往前赶，忽然间听见前面有打斗声。走的越来越近，看见一帮土匪抢劫那户人家，其中还有一个人在和一帮土匪打，姬然见不得那种以多欺少的情况，同时他也看见那个人渐渐招架不住了。他出手了，飞刀是他的强项，嗖嗖声中，一片黑压压的人直接到了下去。楚宁正感到自己招架不住的时候，却出现了生机，是谁救了他？最后他看到的是一个英俊的武生，身手不凡的武生。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楚宁双手抱拳鞠躬问道。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在下姬然，请问兄台为何被土匪追杀？”姬然双手抱拳回礼。
“鄙人楚宁，因赴京赶考，本想在此借宿，忽然遇到土匪打劫，幸得兄台您出手相救，才得以保住性命。”
“哦，原来如此啊，看来这也是咋俩的缘分，我也正是赴京赶考，此行的目的相同，幸会幸会！”
“敢问兄台年方几何？却有如此不凡之身手！”
“在下年方二十，师从姬家庄姬寻仙姬庄主，才有今天的雕虫小技的成就，兄台过奖了！”
“兄台谦虚了，在下也直言不讳了，今日看来你我是如此有缘，在下和兄台一样也是年方二十，生于丙辰年辰月辰时，师从楚蒙山山主楚剑南门下。”
听完楚宁的话，姬然很是惊奇，因为他们俩的生辰竟然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既然如此巧合，那咋俩就结拜为兄弟吧！”楚宁提议到。
“好。”姬然犹豫了一下，看着这个愣头愣脑的同龄人答应了，因为他的眼睛是那么的真诚。师傅再三嘱咐，让他出门后不得随意结交朋友，以免惹来杀生之祸。眼前的这个愣头青因为身世的相同和眼神的真诚，让他不忍拒绝，也没法拒绝。
两人同时跪拜天地，磕了三个响头，同时起誓：“我楚宁(姬然)此生与姬然(楚宁)结拜为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同在，死要死在兄弟手中！”这誓言回荡在山林里。
“终于到京城了。”楚宁兴奋不已，第一次下山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像个小孩子，东张西望。姬然则不一样，安静沉稳。两个人的状态是截然相反的。
“先找个地方住下吧，明天再去应试。”姬然提议道。
“好吧，随你。”看着疲惫的姬然，知道昨晚大战一场，也该歇息了。
“今天是个真是个好天气，姬然兄，昨晚歇息的可好？”楚宁站在楼道对刚出房门的姬然说道。
“挺好。一会该去应试了，你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姬然反问楚宁。
“怎么会有问题？就算今天我应试不过，我相信姬然兄一定能过。你过了就和我过了一样，以后我仰仗你混饭吃就是了。”楚宁还是一脸的嬉皮笑脸。
考场的门口人山人海，应试的人不算很多，但是看试场的人却是不计其数。姬然和楚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到场子里面，只见场中央有两张长宽各为三丈的正方形擂台，台上的武士们正激烈的搏斗着，只要有一个人从擂台被打下去，就算是已经淘汰了。那么下一个接着上，知道淘汰为止，最终确定一人作为武考的状元。
“还有没有人上来？”台上那位打胜了的壮汉继续叫嚣着。
“我来。”楚宁一跃而上。
姬然看着台上那个身壮如虎的壮汉，暗暗替楚宁捏了一把汗。面对台上的壮汉，楚宁心里暗暗一笑，心想，你再壮也没用，武斗还是需要智斗的。说时迟，那时快，壮汉直接三步并两步扑向了楚宁，想一脚定胜负，把这个楞头青的毛小子给踢下台去。楚宁眼尖手快，突然间屈膝一弯腰，从壮汉的脚底下滑了过去，同时用四两拨千斤之招式，瞬时抓住壮汉的脚腕用力甩了出去，只听见“啪”的一声，随着众人的目光，壮汉五体投地的爬在了离擂台三米远的地上。众人直叫一个“好”字。姬然心里大吃一惊，这是昨晚需要自己出手相救的那个楞头青小子吗？以他今天的身手，他昨晚根本是不需要相救的，可又是为什么呢?
看着楚宁上台了，姬然也毫不犹豫，紧接着上了另一个擂台。高手如云的武试，真的是让人大开眼界。经过了无数个回合的比试，最后在两个擂台上剩下的分别是楚宁和姬然。
武试的最后一场即将要开始了，其中的一张擂台已被撤走了。楚宁和姬然都知道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对手却是自己的结拜兄弟。
“最后一场比武现在开始，请两位武士上台”。武场的主考官下令了。
两人一跃而起，登上了擂台，登台的步伐惊人的一致，犹如师出同门。行完礼，就要开战了。楚宁和姬然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站在台上的对手是自己结拜兄弟，说明水平相当。忧的也是这点，比武场上谁都不能吊以轻心，这毕竟是最关键的一场，一个让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却又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受伤。矛盾的心里，总是会让人产生一丝的忧虑。楚宁看着姬然笑了笑，似乎要说明什么，姬然看着楚宁，那眼神也想表达什么，只是双方都猜不出对方的心思。
“比武开始。”主考官下令了。
前三招，两个人试了对方的基本功，不分上下，招式各不相同，但是最关键的点却是出奇的相同，他们对对方的这一点也是惊奇不已。既然是这样，那就拿出自己的真本事吧，就算败在自己兄弟手里也不丢人，毕竟难得是棋逢对手。刹时间，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众人的目光从东到西，从左到右，都看的目瞪口呆。连台上的主考官都认为这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武试，暗暗叫绝，他甚至都有了不希望台上的任何一个人落败的想法。
武试比了很久，依然不见胜负。也罢，自己就拿体力不支作为理由，故意认输吧，楚宁心里是这样想的，输给自己的结拜兄弟也不算丢脸，况且他昨晚还救了自己一命。正在此时，姬然心里也有了和楚宁一样的想法。说时迟，那时快，楚宁和姬然两个居然不约而同使出借力使力这一招，然后以体力不支的状态向后倒去，众人没有看出破绽来，只有他们自己和主考官心里非常明白。忽然间，“啪”的一声，两个人同时落在了擂台外的地面上。
“这可如何是好？分不出胜负了。”众人窃窃私语。
眼前的这种情况如了主考官的愿，但却也让他犯难，他不好向皇上交代。怎么办？如果直接宣布其中一个为武状元，众人必然不服，毕竟这是众目睽睽之下的比武。也罢，那就如实向皇上禀报吧，天子自己定夺。
“今日比武到此结束，楚宁与姬然两位侠士武艺超群，不分上下，本官难断胜负，因此次比武大会招贤纳士由皇上钦点，故今日平手之结果上报皇上，由皇上定夺胜负，册封武状元。”主考官向大家宣布。
楚宁和姬然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也没想到对方和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使出同样的招式。那就等待皇上的裁决吧。
三日之后，楚宁和姬然被传召到宣正殿，两人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从小没见过皇宫的人，估计是谁都心里忐忑。
“你俩叫什么名字？”皇帝看着这两个头都不敢抬的小伙子问话。
“草民楚宁(姬然)。”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朕听主考官说你俩武艺超群，不分胜负，是这样吗？”
“草民愧不敢当，是我姬然兄让着我，才得以平分秋色。”楚宁答复皇帝问话。
“草民姬然不敢居功，是我楚宁兄故意让我三分，才使我俩打成平手。”姬然随后回答皇帝问话。
皇上看着这两个相互谦让的年轻人，心里甚是欣慰。但他还是要试探他们一下，看看生死面前最后的抉择。
“朕已召告天下，此次武试只有一个武状元，也是我大桑国将来大将军之职所储备的最佳人选，而今你们让朕很为难，朕不得不忍痛割爱，你们其中的一人今天必将死去。”
“我愿意去死。”还没等皇帝说完，两个人又是异口同声。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这次楚宁抢先一步说了话。
“说吧，你有什么要求。”皇帝继续静观其变。
“我只想死在姬然兄手里，要他亲手杀了我。”楚宁说道。
“为什么？”皇帝对楚宁的这个要求很是好奇，继续问道。
“第一，我和姬然兄发过誓，死要死在对方的手里；第二，作为大丈夫，在关键时刻若不能因杀死至亲的人而误了大事，谈何报国？从现在开始，他就要为桑国负责”。楚宁一脸的正气。
姬然没想到，楚宁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这是他出乎意料的。皇帝也对楚宁的这番话感到意外，上天送给他桑国如此奇才也是天福所赐。
“我……”。姬然准备要说话，皇帝打断了他的话。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本想试探你们俩，现在看来，再没有必要继续试探下去了。朕封你们二人为桑国李将军的副将，待李将军颐养天年后从你二人之中选更优秀的人为我桑国大将军，朕的将来就指望你们了。”皇帝终于说出了让大家都安心的话。
刚才皇帝的一番考验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人虚惊一场，好多人都额头冒汗了，虽然杀头的不是自己，但是这种场面没有人不担心将来的某一天下一个要死的就是自己。
“刚才你为什么不怕死？”回到客栈，姬然问楚宁。
“没什么啊，如果真的要死，那还是我去死好了，反正我欠你一条命，再说了你脑袋瓜比我聪明，更适合将来当大将军，精忠报国。”楚宁还是一脸嬉笑，和刚才那一刹那的生死间判若两人。
姬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时候是不如楚宁的，比如楚宁在宣正殿的表现出来的一切。
桑国十年间的发展是势不可挡的，已是兵强马壮，也是楚宁和姬然这两个好副将的功劳。转眼已到成婚之龄，男人三十而立，该是成家的时候了，两人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崔相看中了这两个年轻人，但是不知道选谁好，也怕他俩不同意，于是请求的皇上赐婚。皇帝答应了他的请求，当然也是为了安抚崔相，毕竟乃是一国之相。
一日，皇帝传召二人去宣正殿，二人不知是何要事，匆忙赶来。
“朕今日召你二人，是想给你二人赐婚，崔相乃我桑国一国之相，崔相之女语嫣也算名门之后，配得上你二人，但是只能选你二人之中一个。”皇帝的一番话出口之后，又给了二人一个选择题。他们的命运总是在选择之中。
其实他二人很早就听说了崔语嫣美若天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帝赐婚当然是好事。可为什么偏偏又是二选一。
“崔相，带令媛出来吧！”皇帝下令道。
崔相和崔语嫣一同从后帘出来，两人看到崔语嫣的时候都是目瞪口呆的，这些举动皇帝是瞧在眼里的。姬然首先发现两人的失态，悄悄拽了楚宁的衣角，楚宁才反映过来。
“皇上，在下已心有所属，请将崔小姐许配给楚副将。”还没等其他人说话，姬然抢先一步说了话，楚宁没有机会再反驳了。其实他们两个都对崔语嫣是中意的，但是在这样一个选择题目前，宁可不再做选择。
“既然这样，那崔爱卿就和楚副将联姻吧。崔爱卿你意下如何？”皇帝指婚了。
“臣遵命。”崔相别无选择，要求赐婚的是他，现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崔语嫣对两个人都很中意，但她更中意姬然，她感觉姬然更为内敛，是她所想要嫁的那类人。可是现在皇帝指名赐婚了， 她也必须遵命。
一个月后，楚宁与崔语嫣成婚了，婚礼的那天，姬然酩酊大醉，为自己的结拜兄弟感到高兴，同时也有点难过。如果楚宁和他不是结拜兄弟，今天与崔语嫣成婚就是他姬然，他怎能因为儿女私情去为难自己的结拜兄弟。
转眼已是五年，姬然依然单身依旧。其实楚宁是知道的，姬然把语嫣让给了他，他懂他的结拜兄弟，因为他们总是在一件事上做选择，这是他们的命，无可避免。楚宁在死前面为兄弟选择了死，姬然为兄弟放弃了自己本唾手可得爱情。他们之间是那么的惺惺相惜。记得有一次在出征的时候，楚宁从白天一直在战场上未回来，姬然知道楚宁遇到了麻烦，在黑夜里，他骑马去寻找，终于在战场的一头找到了楚宁，他若再不来，楚宁将必死无疑，他又一次救了楚宁。从那次开始，姬然知道了楚宁为什么武功那么高强，却在黑夜里缕缕不是别人的对手，因为楚宁从小患有夜盲症。这是楚宁一直从未告诉过姬然的，是姬然自己发现的。从那以后，楚宁出征，姬然必然会在身边。
又过数年，李将军告老还乡了，桑国的大将军将从楚宁和姬然二人之中选出。多少个夜里，姬然想对楚宁下手，这是他迫不得已的，他接受了指令，必须要去做，可每次想到楚宁有夜盲症，想到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他始终下不了手，他总是在黑夜里看着楚宁，然后悄悄离开。楚宁虽然看不见，但是耳聪非同寻常，他每次都能听见姬然的来去自如，也等着姬然杀了自己好向皇帝交代，可是姬然每次都是悄然离去。楚宁纠结姬然的犹豫不决。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他知道皇帝不可能让他们两人同时存活，那必将威胁到皇帝的江山，所以他宁愿选择死，也要让姬然活着，他一开始就欠着姬然一条命。于是他请求皇帝让他杀了姬然，他与皇帝协议，如果他不幸被姬然杀了，请皇帝让姬然做桑国的大将军。皇帝自然是乐而为之，痛快答应了他。于是便有了开始的那一幕，他提前自己喝了毒药，叫人去请姬然来楚宅，好让自己亲手死在姬然的手里。同时，也写好了遗嘱，告诉姬然要好好活着，照顾好语嫣，来生再做兄弟。
“报皇上，楚副将死了，是因为刺杀姬副将未逐而被姬副将给杀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皇帝的心愿达成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楚宁选择自己去死，有时候人心还是难测的。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下去吧，对一国之君来说，除掉障碍才能保住江山，他一开始就对此二人有所防备，直所以等到今日也是迫不得已。
楚宁还给姬然的那把匕首是姬然结拜之时送给楚宁的礼物，现在物归原主了，却也染上了楚宁的血，他带着心愿走了，他注定要留下遗憾。人生难得棋逢对手，更难得有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对手兄弟。
这条路是他们一直坚持要走下去的，也是他们一开始的选择，没有回头的余地。人生何处不相逢，再见已然是来世！
夜空里，一颗星刚刚升起，一颗星刚好陨落。
“你输了，楚剑南！”天庭里姬寻仙和楚剑南正在对弈。
“输即是赢，赢即是输；生即是死，死即是生！这个道理你比我懂！”楚剑南对答道。
“也是，这不咱俩为了选个武曲星才有的这些事吗？你现在可以让楚宁择日上任了。”姬寻仙笑道。
“可惜了我徒儿楚宁英年早逝，也该让他上任了。对了，文曲星刚刚陨落，估计又得重新找人选，我看你徒儿姬然比较合适，待他阳寿尽了，让他也尽快上任，免得我们再费时间寻找。”
“你这主意不错，我明儿报玉帝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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