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爱情油画

爱情油画

此刻，看电视剧的舍友突然发出感慨：“一个男人到等你十年，这怎么可能！”

一个男人等你十年，这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我们都急于求成。在我们的观念里面，爱情已经不再是一生一世只爱一个人的事情，或许从来都不是，因为即使在传说中“从前慢”的过去，也都有着三妻四妾、奸夫淫妇。所谓一次爱一生，只是我们内心的妄想罢了——即使想到爱情，现在就会想到冰凌铸成的刀和暗红色的血痂，我对于爱情的期望竟然一直如初，期望是专一的长久的甚至是一次爱就能够一生、相互包容相互磨合像是本身一体一样根本分不开的爱情——唯一改变的，就是认清了它不可能。

昨晚翻找出来王家卫的《2046》来看，不知道是因为逐渐开始经历一些事情、亦或是电影自身的原因，这竟然是我最看懂的一部王家卫的电影。

周慕云这样一个男人。曾经，少女时代对于这样在风尘中招蜂引蝶却又似乎片叶不沾身的男人，幻想里都是超有钱、超有风度、超完美无缺的——但是实际上他们不是这样，就像是周慕云，爱一个有夫之妇，怎样都是爱得狼狈。有点小才，写作，甚至是写色情小说维持生计。没有太多钱，很多时候是借着酒肉朋友的钱，但是一直信誉还不错，所以比较吃得开。女人，不同的女人，一张相同花色的床单上有着不同女人的香汗淋漓，床旁边的小橱柜没有准备好的安全套，却听过了各种节奏和声线的呻吟。

对于一个看客而言，看电影不是任务，看得就是一种代入感。于是周慕云呀，你是我爱过的哪个人？

有人总结过，爱情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除了两厢情愿，剩下的不过是他爱她她不爱他，或者她爱他他不爱她。周慕云爱苏丽珍，不管是第一个、还是多少有些补偿成分的第二个。他也爱王靖雯，或许只是因为她不爱他，于是才有一种莫大的吸引力。白玲爱周慕云，但周慕云却只是逢场作戏。

我对周慕云的脸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并不是只因为它是梁朝伟年轻时候的脸。而是那似乎带着一丝油光的蜷曲刘海，还有唇上有韵味的小胡子。爱情可以只是一种又一种符号，也可以因为一种又一种符号爱上别人。它让我想起来清水先生，想起来橙子先生，虽然他们不一定曾经是我的爱人，这也不一定是真实的他们，但是已经足够了。不然看生活中的他们，是多么不堪呀。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才看到了他们的不堪。

如果寻找归属和认同，也许我是白玲。很多次地，期望自己是一个像白玲一样一身风尘，甚至不费力气就能够擅长勾引，又能够轻易甩开别人的人。但是前者容易，一旦陷入感情，甩开却难太多。

白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周慕云的？我似乎分辨不出来，也许爱情也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只是我知道她把每次的十块钱收进床底的那个小盒子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仅仅是云雨的交织了。张爱玲曾说，阴道是通向女人内心的道路。这句话不一定有道理，但是一旦当做一种自我心理暗示，就不在乎道理而只关乎是否相信了。我想要相信又不敢，因为想想，面对未知的未来，这样终究是一件稍微有些可怕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关于爱情，听到最多的是，从相识到上床的时间可以越来越短，而失恋之后痛苦和遗忘的时间也会越来越短。人总会从深情变得薄情。

电影里面说，人们都是去2046寻找遗忘的记忆，因为在那里，一切都从来不会变。

如果我能够到2046，我想我应该想要回到短暂相处、热烈相爱的时候。年轻的我从云端来到那个让我看不出南方味道的江南城市，就像是开始亲自戳破一场关于爱情的幻梦。于是时间停留住吧。哪怕朋友说他不够爱你，哪怕他记不住你的名字。但是有那些温热就够了。

他的手很大，却有着修长的骨感。他伸手，你像是接受一个糖果一样半带兴奋又故作可爱地跑过去，故意忽略掉楼下门卫大叔秘而不宣的暧昧的笑。自此，蜂巢一般的单身公寓仿佛是一个迷。楼梯间的安全套自动售卖机赤裸裸地暗示着什么，不同窗口的夜晚传来的呻吟，撕破整个城市的遮羞布。

他的嘴唇薄。人们都说薄嘴唇的人都薄情。但是你爱。似乎是从他开始，也似乎是从很久之前开始，你喜欢薄嘴唇的人，哪怕真正冒着薄情的风险，甚至开始对自己说，自己也怕被深情负累。至今分不清是不是自欺欺人。

他手法娴熟。温润地帮你脱掉身上的所有衣服，而你望着他的眼睛像是一场梦，却一点都不尴尬，配合着他张开胳膊，坦诚地暴露给他。每一寸皮肤都想要说话和炸裂，赤诚地表现着自己的真挚。它们还不懂色情，只想懂爱情。

他的吻像是能够把你的灵魂吮吸出来，你被包裹在他的世界里，但是你并不觉得讨厌。他的手触摸引发着你的颤抖，你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冲动。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把你与他交织在一起，你疼痛，却只能抱他更紧。

那时候你没有那么女权。

你甚至想为了爱情牺牲。

为了他抛下城市就像抛下机翼之下的山川河流，奔跑而来又像不顾天寒地冻之际的凛冽寒风。

你想过很多，关于他和关于未来，他却总笑你幼稚。

但是因为他，你却有了同龄人不曾拥有的故事。

我爱你，不只是我们在一起的夜晚。

时间重复吧重复吧，一直到我厌倦好吗？

一直到我再也不会想念他好吗？

不过也许真的到了2046，我就真的不会再想念他了吧。

因为时间是庸医，也是良药。

不是忘记了，而是我们变老了。

我们不从2046回去，只是因为时间不允许回去了。

有一天，我如果成为了周慕云，也会再遇到各式各样的女人，相爱或者单相思。

只是如果我遇到了白玲，我们只能做喝酒朋友了。

当一切可以用金钱的价值衡量，感情也就容易了太多。

在陪你花时间的时候肯花钱。

你精确地计算着他送给你的这件衣服价值多少钱，这些零食又多少钱，还有前两天请的那顿饭。

然后算着你为他买礼物花的钱。

只要他花的钱比你多，他就是爱你的，你在这份爱情里面就是赚到的。

你看你看，你在计较着物质的花费，说明你对他用心并不是很深，你可以随时离开他，他如果觉得亏欠，你也可以拿出价值相等的钱甩到他脸上叫他滚，哪怕万一亏欠很多，你省吃俭用一两个月。你这样为自己开脱着。不承认自己不敢爱。或许也不是不敢爱，是忘不掉过去，或者是在对比中对现在的他不满，亦或者是你自己根本说不清楚的理由。

其实你的内心也害怕对于情感的亏欠。

过去的你像是一从小火苗，在夜晚的敏感里幽幽地曳着。

但是你更加懂得爱自己了。

于是你会把对自己的照顾放在对别人照顾的前面。

你只是选择了让自己舒服一点。

哪怕最后需要对这个人说一句对不起。

就像曾经那个人对你说的那样。

你不原谅也不想接受。

只是因为不想他就这样离开。

亏欠和偿还，终究不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实现。

关于爱情那些遗憾，我们总是喜欢一遍又一遍地说。

痛感是一种存在，狼狈也是一种存在。

不然，爱情这东西，就不至于昂贵到奢侈。

你说，那些油画凹凸的色彩，是不是伤心人伤口结的血痂被涂上了颜色而已。

爱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