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的冬天我在江西的一个小县城里出生,那时下着鹅毛大雪。后来我在照片里看到,地上是厚厚的积雪,路边低矮的景观树也顶着一头像棉花一样的雪。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有亲眼见过雪是什么样的,不知道戴着手套把雪团在一起捏成雪球是什么感觉。有一次到武夷山去,刚下火车感觉耳朵都快被冻掉,姨娘告诉我雪才刚刚都化掉,我心里觉得甚是可惜。
我妈那会儿顶着个大肚子从老家到江西去找我爸,我爸在自行车厂子里做了一段时间油漆工人,我猜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爷爷是当兵的,小时候听爷爷讲过一点以前的故事,没记错的话他还去过越南。退役以后分配的工作,就到了江西,一家人就都跟了过去,还有我的两个叔叔。我的小叔叔在江西上的学,学的武器专业,不过后来也没有从事那方面,靠着一手画图技术给人当起了板师。那个学校后来改名成了东华理工大学。
我出生那会儿很冷。住的地方是厂里分配的宿舍,地方不大。我和我妈就在宿舍里的阳台搭起了一张床,取暖的工具就是个小火炉。把窗户都用不透光的布或者纸挡起来,留下一点地方透光,缝就用报纸加点水捣烂了的纸糊塞起来。在我的想象里,遇见粗一点的缝隙还要拿一张整的报纸,折几个折后塞住缝隙,再用纸糊填满。为了美观也许再用报纸把缝隙全从外面贴上,这样一面墙看起来就都是字,也算是颇有艺术感。因为小时候还见过那种木制窗子,也用报纸填过缝隙,才会有这样的想象。
对江西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没记事时就走了。后来又到了武夷山生活了一段时间,再南下广东,又在深圳呆了不久,最后才回到老家。对于这些我都没有印象,我的记忆是从老家开始的。不过后来再去这些地方会感到一种亲切,再听人提起这些地方也会感到亲切。
听我爷爷讲,在江西的时候他有个朋友,因为一起上班又住的近,自然地成了朋友。那个朋友是个标准的书呆子。以前的眼镜度数一高就是个酒瓶底子,那个朋友的眼镜更是厚,戴上了眼镜,外人看上去他的眼睛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有趣的是一次夏天的时候,厚眼镜居然把棉被拆开,把棉花一团一团拿出来放到洗衣池里洗。爷爷说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像是又气又好笑,十分无奈。爷爷说,你以后可别读书读成这样。所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做过这样的事。
听妈妈说,我本来不叫现在的名字,我爷爷给我取了个当时我听了十分有年代感的名字。因为时间久远我也忘记是叫建强建国还是其他什么了。我想如果叫做这两个名字的其中一个,我现在肯定自己去改名。假如叫做建强,那再配上我的姓可真是绝了,坚强都是装出来的。现在的名字也普通,可也感觉比装坚强或者建国要好上许多。
我忘记小时候是不是在老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才到街上来的店还是一回到老家就在街上租了店面开了几年店铺。总之最后我还是回到了老房子生活了几年,后来才拆掉那个老房子盖起了现在住的房。住在街上店里的时候发生过几件事情印象尤为深刻。
那个两坎店面后面就是两间睡觉的屋子,屋子后面又是个窄窄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个洗衣池。小时候我喜欢养家禽种蔬菜水果。一次有卖鸡苗的从店门口经过,我挑了四只喜欢的小鸡买下,把它们放养在小院里。后来先死了一只,剩下的三只因为舍不得杀,养了一年多,母鸡老得生不了蛋了就被我妈偷偷拿一只去送了外婆,两只给了我爷爷当下酒菜。老母鸡一看我双手放在胸前屈起手指头,嘴里模仿着它们发出咕咕叫,就会原地蹲下,耸起两个翅膀让我抓,我也忘记我为什么抓它们,可能是它们到处跑,我为了抓它们回院子。
正上小学二年级,第一次考了八十多分,平时再不济也是九十几的分数,可恨的是老师还要求试卷要带回家里给家长签字。回家后不敢把试卷放在书包里,就趁着家里没人赶紧把试卷塞到了门口马路边的下水道。妈妈回家以后问有没有考试,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又问考了多少分,还是答不上来。就被发现了考了八十多分这回事,还把试卷塞到了下水道,惹得我妈十分生气,拿着扫把追来就要打我。我一看形势不对,拔腿就往门外跑,应该一边跑着一边嘴里还喊着什么。我妈在大街上追了我一段路,我回头看见她落在我后面追不到我就放慢了脚步,也许是她也觉得这一幕大街上的追逐戏好笑,我看见她也笑了出来。她很生气又带着憋不住的的笑大喊,你接着跑,有本事今天别回来。
我家店再过去两个店面就是我姑婆家开的理发店。对于这些称谓其实我也一直没搞清楚,农村里亲戚的叫法实在是太多,我觉得十分烦躁,只知道她是我爷爷的妹妹。她家的小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堂叔,当时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小青年。我去他家理头发都是不要钱的,有时还会附赠一点服务。比如有一次我那小堂叔就觉得好玩,拿黄色的染发喷雾给我喷了一头黄毛。回到家以后我妈以为哪里来了个洋鬼子,先是一愣,认出我来以后二话不说先让我吃了两扫把棍子,然后把我的头按在一盆温水里使劲搓,搓得我头皮快被扯掉还是没能洗干净,又带我回去喷回黑色。
我无聊的时候喜欢摆弄家里的东西,许多电器都是被我拆了一遍再装回去的,收音机,vcd播放器,甚至电视。但是时钟是我永远也装不好的。每次拆开装回要么多了几个零件在桌上,要么零件没多,但就是不走。因此隔三差五就要新买个小时钟回来,我挨了打又不长记性,脑子里还是想着时钟到底是怎么走的。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没有时钟。也许是我爸被我气得十分不耐烦,一次当他回家发现我把一罐打火机燃气的压口弄坏了,气止不住地往外冒时,他把我双手绑起来,整个人吊在厕所窗子的铁栏杆上只有脚尖能着地。我记得他打完我后还吊了我一会儿,却不记得他打我时有多痛。其实我也只是想把家里快用完的打火机都充上气,谁知道才充到第二个,气罐子就停不住地往外冒气,气喷在手上挥发得很快,有冰凉的感觉。我听到隐约的车声就知道是我爸骑着摩托回来了。我能分辨每辆摩托车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也清楚的记得我家那辆的声音。所以一听到声音我就开始慌了,我知道大事不妙,想赶紧把罐子藏起来。慌乱中就把罐子往水桶里按,气泡咕噜咕噜飞快地往外冒。到处找不到合适的藏罐子地点,只好找个偏僻的角落往里面一丢,装作没什么事发生。我爸一进门发现味道不对,顺着味道找过去就看见了我干的好事。那个铁罐子砸在我手臂上还凹了进去,质量真是不敢恭维。
我还喜欢自己制造处一些玩具,复杂的需要动许多工具,记得曾经把我唯一的一辆坏掉的四轮遥控车改造成三轮的,电池也改成可以装卸的。简单的就是各种纸笔画的,折的。我喜欢把没用完的铅笔,削去外面的木头,只剩一个铅芯,再削尖就成了一把长矛。我拿着这个长矛到处扎,自己房间的扎完又跑到我爸妈房间,看见地板上的插线板,想都没想就把铅芯往洞里扎去。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了原来铅芯是可以导电的。我爸妈那时正坐在床上看电视,后来跟我说,当时我只是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好久。
像这样侥幸不死的事还有一次。春天家里的地要种上红薯,表姐也来帮忙。我趴在池塘边上用树枝够水面上的卵,那大概是河螺的卵。那种河螺个头很大,但不能吃,可以拿来砸碎了壳用作鱼饵。我也不知道事怎么回事就掉进了池塘,喝了两大口水才反应过来这个池塘平时都放着鸭子,池塘底全是鸭粪,我睁开了眼睛好像看见了底下的淤泥,又看见了头顶透下来的光。好一会儿才又反应过来我是不会游泳的,然后下一秒就又出现在了岸上。表姐说,只是听见噗通一声,回过头来看我已经浑身湿透站在岸边了,头顶还挂着一些水草,问我怎么了我就说,我好像掉进池塘里了。至今也没想明白不会游泳的我是怎么从那个水有我身高两倍的池塘里蹦出来的。
在我的额头发际线处有一个小疤痕,那是一次我钻进我爸的工作台底下捡东西,出来的时候过于兴奋,一头顶在了我爸还没割好的玻璃上,玻璃碎得震天动地,我妈从屋里跑出来就看见我傻站在那,血从我头顶直直流下一条。我觉得我像是电视里的那些武侠一样,遭了人暗算,一世英名今日居然要死得这么不明不白,想着居然悲从中来,完全听不见我妈的大喊大叫。
我身上的疤痕都能记得它们是怎么来的。右手手腕处一条疤,长得像是写的书法“一”字。这是我一次自己到海边玩留下的,那时候我们叫“后海”的那片海还没有被填起来,离我家走路也就十来分钟,十分的近。在一片滩涂上到处都是螃蟹洞,住着那种一个钳比身体还大,另一个钳就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螃蟹。你往滩涂上扔一块石头,乌压压一片螃蟹就动了起来,全钻回了洞中。这个疤是我从滩涂爬上海堤时,已经快到顶了,手一扭就被石头划到了。也没有留血,只是破了个皮,但是火辣辣地疼,也留下了疤。那个海底大概有十五米高,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赤手空拳从顶上攀下去,看到了一头死猪,又从底下攀了上来。这已经是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了,应该是十一二岁。
还在街上住着的时候的事情还清楚地记得一件。那天我爸妈都不在家,我玩得饿了,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吃,又没有留钱给我让我可以自己去买些吃的。以前家里所有吃的东西会放在一个篮子里,再把篮子吊起来,可以防虫蚁。我踩在高板凳上才能把篮子取下来,从里面翻出来一个面包,仔细一看面包上长满了绿毛,正好围着圆圆的面包长了一圈,我有些泄气。可是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吃的了,又实在肚子饿,我就把长了绿毛的部分掰掉,蹲在地上啃剩下的面包。吃到一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又突然觉得一阵鼻酸,心里也难过的很。可是我又没什么理由好难过的,也不是因为面包太好吃才感动哭。想来想去也只能说我那时是觉得吃长了绿毛的面包应该配上这样的心情才对。
七岁那年我蹲在店门口不知道做什么,抬头看见放学背着书包走回家的人,突然觉得很有趣,想上学的念头就冒了出来,硬是缠着爸妈说要上学。爸妈去找了人,说我年纪不够,想上学也只能以插班生的身份先读一年,等年纪够了再正式从一年级开始读起。所以我就已经给自己留了一级,后来好多人都以为我是一年级的东西都学不会还要重新再读一遍。
在街上开店时发生的事情,除了海边被划到手是后来发生的以外,值得写下来的好像就是上面说到的这些吧。其他的要么是我太小还不记事,要么是时间太久我早已经忘了。
我刚三年级时,家里就不在街上开店了,搬到了那个阴森森的老房子里住。那种房子是用的土块和石块盖起来的,墙上再抹一层水泥,不说的话谁也看不出来那是一面土墙。盖房子用的土块用方言讲叫“土结”。我一直很佩服以前的工匠能用一团泥巴做出这么结实的土块,不加水泥也不经烧制。用烧的话我倒是能做出更坚硬的东西。有次就用从海边挖来的黑泥烧了一颗小球,拿去砸砖头居然能把一块大砖头拦腰砸断。石块则是不规则的乱石,大小不一,居然也能砌出一片平整的墙面,就好像那些石块是自己长成了一面墙一样,石块之间的缝隙就成了画在墙上的迷宫。
老房子有四间屋,东边两间连在一起,西边两间连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厅,排成直线。我爸妈住厅东第一间屋,我住第二间。西边的两间一间用来堆杂物,一间用来关养的鸡鸭。房前一大块空地,开垦了一片用来种菜。刚搬过去的时候东边空地上还有个小猪圈,看起来大概能养三头猪。因为我们也不再养猪,后来就把猪圈拆了。猪圈的西侧种了一排芭蕉树,每年还能结好多青青的芭蕉。风芭蕉树的花开了,又长出了小小的芭蕉,就拿一个编织袋或者麻袋套上,等长大了再去割下来吃。芭蕉树的花是一颗纺锤型的,红棕色的外皮,要开花了就像竹笋一样裂开一片片叶子。芭蕉树也种了不久就都砍掉了,只剩一个孤零零的桃树在那,种了三四年却只开花不结果,我爸一生气又砍了。
这块地种过许多东西。水果除了芭蕉桃子不算,另外还有龙眼,芒果,枇杷,橘子,绿葡萄,番石榴,甘蔗,西瓜。花草有玫瑰,茉莉,小叶榕,芦荟,绿箩,两株铁树,还有八九种我叫不上来名字的。蔬菜则更多,红薯,胡萝卜,白萝卜,小葱,姜,蒜,小白菜,大白菜,包菜,花菜,菠菜,芹菜,生菜,丝瓜,苦瓜,南瓜,冬瓜,豆芽,荷兰豆,四季豆,葫芦……几乎能种的全种了一遍,起码有一半是我亲手种下去的。播了种子等它们发芽,看见泥土被细细的苗顶开一小块就无比的开心。现在院子里还有我无心种下的一棵芒果树,长得瘦小低矮,也没多留心照顾它,谁曾想有一年它突然开始结了满树的芒果,而且果子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多。摘过最大的一颗居然有七两重,比那棵种了八年也不结一颗果子的龙眼不知道强多少。橘子树长的小橘子吃不了,绿葡萄几乎都被我爸爸拿去泡了酒,酒泡了一年多,都已经发红。我妈吃绿葡萄,我因为怕那个酸所以没吃过多少。
对于龙眼树的记忆还有一半来自离我家二十步路的那口井边的那棵。那棵树长得粗壮,不知道种在那多久,每到临近暑假树上就长满了瘦小的龙眼,等到放假以后就都丰满了起来。晚上就爬到树枝上去,那棵树还长了一个歪脖子,正好可以躺着一个人。我就躺在那,折一枝龙眼,龙眼树最好是把长了果子的那一枝折下来,来年它会长更多出来,一边看着星空一边吃龙眼一边听着蝉鸣蛙叫。一个晚上很快就能过去。
有时候也在井边的公用洗衣池里洗澡,从井里打满一池子水,扒光了衣服就跳进去。井水特别的冰凉,那时候从井里打上来的水还可以直接拿来喝,十分解渴。也会把水果扔进井里边放一会儿再捞上来,井就是天然的冰箱。我坐在洗衣池里,用手做望远镜,看到了北斗七星连成了个勺子,在北斗七星的这边发现了一颗很亮的星,在那边又发现了更亮的星,星星也不都是金色的,还有粉色的,蓝色的。满天星斗看得我入迷,可是只认识北斗七星。
还是三年级,一天放学要抄小路回家,刚走到小路口,看见路边一只长得又圆又短的小狗,他的脸和背上是黑的,四只脚都还戴了个白手套,尾巴也是带点白。我见它十分可爱就想蹲下来跟它一起玩,随手捡了个竹签插起别人掉在地上吃剩一半的卤蛋骗它过来。玩了一会儿我想也没有大狗或者人来找它,我们那有个说法,不养白手套或者白尾巴的狗,它两样全占了,也许它是被人丢在这的。其实我只是太喜欢它,想找个正当的理由把它带回家,既然它是被遗弃的,那我就是好心收留了它。于是我抱起它,看了一眼四周没人,就撒开了沿着小路一路狂奔,中间还跃过一条小河。这条小河每到下过雨就会涨满水让人难以跃过,每次都会有一只脚踩进水中。也许是这个缘故,后来我立定跳远最远能跳到两米六。
我把狗抱回家时我妈正准备要去厂里面加班,当她看到狗的时候吓了一跳,问我哪里来的,我说捡的。她怕狗,赶紧把脚缩到了床上。后来她就不怕狗了,会把狗拉过来按倒在地上给它抓跳蚤。狗晒着太阳一会儿就眯着眼睛睡觉了,跳蚤就在我妈的两个拇指指甲盖之间啪的一声一命呜呼。刚抱它到家里的那天晚上我给它红薯粥吃,它却只吃红薯,我问它是不是喜欢红薯,它呜呜地叫了几声。然后给了它一条旧毛巾和一个米袋子做睡的地方,我就回房间看电视了。看了一会儿它来扒纱门,纱门只能从里面往外面一个方向开,我就去给它开门,回来继续看电视。它也坐在电视前跟我一起看电视,时不时还回头看我,呜呜叫着,突然又自己站起来走向门边,扒了两下门,躺在地上一滚就撞开了门掉到外面去了。我以为它要回去睡觉了,结果它叼着毛巾又来扒门。然后它选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毛巾上跟我一起看电视看到睡着了。我觉得我运气真好,捡到这样一只聪明的狗。
狗稍微长大了点就被我爸爸拿铁链绑起来了,我爸不喜欢它,经常因为各种小事打它。一次它不知道怎么把铁链从栓住的钩子上挣脱了,在它挣脱之前我像是有预感一样突然跑到门口,就看见了它拖着铁链刚好跑出院门。我喊它一声,它一愣,回头看了我几秒钟,我可以看见它眼神里有疑惑的样子,我心里则想着:你千万别跑,我要把你抓住重新栓起来。它突然像是看懂了我的眼神一样,撒腿就跑,我喊一声,干,也撒开步伐追了上去。于是一只大黄狗拖着脖子上的铁链像发疯一样在乡间小路上狂奔,后面还跟着个十来岁的少年,穿着人字拖,短裤,宽大的背心,也在狂奔。铁链拖在地上扬起一阵黄色的尘土,我也不顾上其他,只想追上那条铁链然后一脚踩住。它带着我跑出了村子,跑到了柏油马路上,沿着柏油马路跑了一小段又横穿过马路,冲进路边的田里。在田里它有优势,每次一跃起来刚好跨过两个沟,我则是跨大了步子差一点能跃过三沟,非得跃过去的话可能会扯到蛋,跨小一点就是两沟,可是又跑不快,所以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十分不自在。这里的沟是种地的时候犁出来的,我只知道方言里它的单位,在这就叫它沟吧。
因为在田里我跑得慢,狗早已跑到我前面,它回头看见我落后了很多,就放慢了脚步,看见前面有个小水池,又跳进小水池里打了几个滚,见我快追上来了才赶紧又从水池里出来继续狂奔。在田里跑了一会儿,我渐渐掌握了节奏。很快地我们就穿过了田地到了另外一个村子里。它又一路狂奔,但是因为不认识路,到路口总要犹豫一下,我也不管认不认识路,反正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抓它回家。不知又兜了多少圈子,它终于选错了一个路口,自己跑进了一条死巷子,无路可逃了,它就这样被我带回了家。回家一看,已经快两个小时过去了,奇怪的是折腾了这么久我居然不觉得累或者饿。拿起水管给它洗澡的时候才发现本来已经生锈的铁链已经磨得发亮了。
老房子最西边的屋子是用来关鸡鸭的。每年春天抓十几二十只小鸭子,养到临近春节就都可以吃了。鸭子稍微大点就可以赶去池塘里放着,不过要拿油漆在鸭子身上做记号,不然会跟邻居的混起来认不出来。邻居如果用红油漆,我们就用黄油漆,如果恰巧没有黄油漆,就刷在不同位置。邻居刷在头顶,我们就刷在翅膀或者肚子上。白天把鸭子赶到池塘里,放一桶鸭食,下午再放一桶,傍晚再去赶回来。
我怕酸,但是却喜欢余甘果子的酸,有的倒是不酸,但却是苦的,两种吃完喉咙里都会发甜,却又不像吃了糖那种甜。夏天一到,有余甘树的人家就会叫上关系要好的几家,要多少自己到树上摘。通常我就揽了这个活计,噌噌地爬上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袋子就瞄准了那些又大又没有被虫子咬过的下手,不采满大半袋子不停手。这样半袋子顶吃两个月有余,吃到最后果子都皱了,不像刚开始那样饱满了,还没吃完。
小时候还养过蚕。拿了一个大月饼盒子,放了两只蚕进去,摘满了一盒子的桑叶,然后把盒子放在了西边屋子的某个角落。好像第二天我就忘了这回事,不知过了多久再翻到那个盒子,打开一看,两只硕大的蛾子,一只已经死掉,还有一些小蚕,几个蚕蛹,加起来大约有二十只,一半已经饿死,另一半还在缓缓蠕动着。从这以后我再也没碰过蚕,可能是打开盒子的那下把自己吓到了。
那时候还流行收集烟盒与游戏卡。那时候的烟都是软包的,有阿诗玛,画了一个少数民族的姑娘,歪歪扭扭写着阿诗玛几个字。还有梅花,大前门,石狮。荷花牌算是比较稀有的,若谁有个中华或者小熊猫的,那才叫金贵。游戏卡我收集了近两套,大多数玩游戏从别人手里赢来的,还有是自己攒钱攒好久去买的一盒,再拿已经有的跟人换。收集的东西我怕被我妈当作垃圾给扔了,就在房间地板上,小心翼翼用铁片把一块砖撬出来。那砖没有用水泥贴起来,所以好撬。在地上再挖个洞,用纸包把东西包起来放进洞里,再盖上砖。
我妈就曾把我一个弹弓给扔了。那个弹弓是我偶然间看到一堆别人刚砍的柴火里有一枝新鲜的桃子树,枝丫长得很适合做弹弓,就拿小锯子锯来自己加工的。桃树把皮剥掉以后摸上去十分光滑,我十分喜欢它的手感,比其他能拿来做弹弓的树都感觉密实,沉甸甸的。我又攒钱买了一大袋橡皮筋,五根拧成一小节,一共拧了八节,一边各四节。再剪了一条破掉的自行车内胎当弹匣,剪成圆角的长方形,用烧红的铁线在两遍各烫一个小洞穿橡皮用。这个小洞不能用剪的,剪的边缘不规整,一拉就很容易把车内胎拉裂掉。弹弓做好以后我试着拉了一下,几乎要用上手臂全部力量才能拉满,这样一试,对于这个弹弓的威力我就十分满意了。
弹弓刚做好就出了事情。过了几天村里唱大戏,请了附近最有名的戏班子。我不会听戏,每次唱戏来卖小吃的车上那些东西也都吃腻了,其实也是碍于口袋里没有多余的五角一块,我就跑到离戏台子很远的地方,从口袋里拿出被我好好珍藏了好几天的弹弓,边上的孩子帮我捡了一块小石子,我瞄准了台上穿着白袍的腰带一松手,小石子刚好轻轻打在长袍下摆上。我对此不太满意,往前走了几步,叫人又帮我捡一块大一点的石子。这下打到了刚好从戏台底下经过的我大姑家的小女儿,她是出了名的大嗓门,唱戏的声音瞬间被她的哭声淹没。我慌忙把弹弓插在裤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戏台底下装作在看戏。不一会儿我妈就找到了我,揪着我的耳朵要我跟人道歉,还要我把弹弓交出来,我极为不情愿的把弹弓给了我妈,然后看见姑娘脑袋后面肿起来一个大包。那个帮我捡石子的就躲在一边贱笑着,我马上知道了是他告的密,我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打他。说来也怪,他们几个小孩平时都不跟我玩,每当我要作恶,他们总会跟我很亲近的样子凑过来,在海边偷人家玉米也是,被老农拿着锄头追了半里地,他们跑到累了就停下来跟老农说是我出的主意,老农继续扛起锄头要追我。
跟这个告发我的小子还有另一件事可以讲。我婶娘家也有个老房子,从我太奶奶去世以后就没人住了,放满了我婶娘到处收来的破烂,攒起来再一起卖掉。有一次她不知道哪里收来一批游戏厅里的机器,都堆在那房子里。我能撬开这个房子的锁而不弄坏,经常就去破烂堆里寻觅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也常常从天花板塌掉的地方爬进去。那次我就发现了这些游戏机里满满的都是游戏币,我把两个口袋都装满,又偷偷摸摸爬出来,跑到街上的游戏厅里玩了一下午。那个小子无意中发现了我的这个小秘密,我只好带他一起掏游戏币。机器装游戏币的地方是金属的又有我撬不开的锁,好在当时手还很小,可以从下面一个出币口一掏,再伸出来就是握着一拳头游戏币了。可是这小子尝了甜头还是把我告发了。我就决定再也不分他一点好处。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贱气。
那些被我埋在地下的东西则是拆了老房子时才又像挖到宝藏一样重见天日,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的是,它们已经被霉菌侵蚀得面目全非,再要来也没有用了。
在老房子拆掉的前一年还是前两年的元宵节,有人敲我家门。我家门上有一块铁板可以打开,用来通风采光,我打开那块铁板,外面站着一个姑娘,满脸笑盈盈。她是村里边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从小就跟着父母去了深圳,逢年过节才回来,在这之前我跟她也并没有接触。她说,我们去玩花灯吧。我说好啊,赶忙从柜子里拿出新买的花灯,塑料制的。那个是一只皮卡丘,肚子上抱着一个透明的球,球里边是个风扇,还装着一些泡沫屑,装上电池一打开,风扇就卷起泡沫屑,像下雪一样。已经不记得那晚上都玩了什么,大概是街上走了一圈。
第二年再见到她也只是稍微一笑,就像我们前一年根本没有一起玩过一样。不过我很确定我的那个花灯后来是被我给拆了。我把里面的小电机带着螺旋桨拆下来,又找了一个坏掉的风扇剪下插头,接在电机上。换成现在我可没有勇气把这样一个东西往电源里插。几乎是一秒之内,电机炸了,把墙上也炸出一块焦黑,而我却安然无恙。不过当然等我妈回家发现了我又作恶,我又挨了一顿打。
小时候还爱玩炮仗,有的孩子害怕所以不喜欢,我就不害怕。有一种叫摔炮的,扔在地上就会响。一次我正在厅里写作业,从书包里摸出几个摔炮,回头一看我妈正在外面晒着太阳给刚杀的鸭子拔毛,好奇心作祟我又想看看这摔炮为什么这么神奇。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开始拆一颗染成红色的摔炮。谁想一不小心把它弄炸了,本子上又是一小片焦黄。我妈在外面问什么声音,我就说东西掉了。然后干脆直接撕开摔炮的残躯一看,只剩下几颗发黄的大沙粒了,火药已经被炸掉了。我顿时觉得没有兴趣了,原来只是几颗沙子加了火药。
我是八岁那年学会自己做菜的。老房子的厨房很简陋,就一个铁的煤气灶台放在西边两间屋子的过道里。我舅爷家开了当时镇上最大的菜摊子,又在我放学回家必经路上,所以经常我想吃什么菜就顺便带了回来,等我妈得空再去一起把账结了。我也不带多,有时候一条鲫鱼,或者一块豆腐一点花蛤,或者就两条鱼卷。一次实在是饿得不行,离我妈下班回家却还有一段时间,我就决定自己炒鱼卷吃。我搬了个自己钉的小板凳站上去,拧开煤气罐,打着火才想起来我鱼卷还没有切开。于是又关了火切鱼卷,厚一片薄一片,看起来十分的丑。重新打着火,在锅里倒了点油烧热,就把鱼卷都扔进锅里开始炒了起来,因为锅铲太大,我用起来十分不方便。炒到后来开始冒烟了,隔壁的奶奶看到烟还以为我家着火了,赶紧冲进来叫我,我说我在炒菜呢。她往锅里一看,连忙说,好了好了,已经焦了。我一看确实是有几片已经焦黑了。那个奶奶又转身出去,过一会儿带了另外几个奶奶进来,一边笑一边说,你们看这孩子,这么小就自己学炒菜了。这位奶奶还健在,前两年遇见她,她还会盯着我看,笑得十分开心,一边说,长得真快,以前还自己炒菜吃呢。这就是我第一次做菜的经历,全都归功于每次一做菜我就站在边上看,有样学样学来的。
那个铁灶台对面放着一个煤炉,平时都会放着烧水壶。我用那个煤炉烧过玻璃弹珠。把弹珠扔在蜂窝煤的口子上,烧红了再用火钳夹出来扔进凉水里,就能听见滋啦一声,玻璃珠裂成很好看的花纹。烧这个也很讲究火候,烧得不够,裂的花纹不够多就不好看,烧得过头了,整颗珠子都会裂掉。我也不知道到底火候是多少,就凭着感觉,只有第一次烧出来的是最满意的,后来的都不大满意。
老房子的大厅是一张四方供桌。对这张桌子印象最深刻的两次,一次是被罚跪,一次是我爸妈吵架以后。两次的原因我都不太记得了,不过可以讲讲当时的情形。罚跪那次,我两个膝盖上摔伤以后结的痂还没好,被我爸妈轮流打了一顿以后晚饭也不给吃,还要跪在搓衣板上,看着供桌上供着的神像,膝盖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另外一次相似的是建了新房子以后,不让进家门,跪在门坎上,膝盖同样有伤。我小时候一直想我爸妈是不是看过古代的酷刑书,能想出各种处罚我的方法。我爸妈打架那次,我回到家所看到的场景让我以为家里来了强盗,能砸的东西几乎砸了个遍,连神像神龛也砸掉了。我才知道原来神像也不过是用一把黄泥掺着干草捏出来的。这张桌子现在还在家里的工作间摆着,放了杂物。
农村里流行这样一句话,不打不成器。不知道是从哪个年代就开始流传的,哪个地方都是这样。我认为这也是人们给自己找的理由。孩子犯了错,打一顿不是最好的教育方法,只是因为见过的方法就这几个,口舌又笨拙,只好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孩子被打以后长大了还要感谢父母的拳脚相加。我小时候经常被打,现在我长大了,我确实是要感恩,因为我十分深刻地懂得了,我如果为人父,一定不要打孩子。
爸妈突然说要把老房子拆了重建,我是很开心的,这个老房子阴森森的,在这里面关了四年,终于可以住上宽敞,明亮,干爽的房子了。拆房子的时候我也帮了忙,一会儿扛了一把大锤,这时候我已经是五年级了,扛得动大锤。大锤一挥,一面土墙应声而倒。一会儿又拿了撬棍,把土里埋的大十块撬出来,有的需要我整个人挂在撬棍上才能撬动。老房子是很好拆的,三两天功夫,原来还立着房子的地方就一半已经空空荡荡了。房子没有全拆,只拆了东边的两间屋子和大厅,还留下西边两个屋子可以当储物间用。其实拆了老房子的时候家里没有闲钱,连买砖的钱都是找人借的,一点一点的居然也真的盖成了房子。
盖房子的时候正逢暑假,我也当起了帮工。每天早上起早到街上买了一大袋馒头包子,烧水泡茶。因为车开不进,运来的砖头,沙子,水泥都卸在庙前的空地上,我家就在庙后百十米远。我还要帮忙用斗车把这些东西都拉进来,方便泥土师傅们用。和水泥是我最喜欢的工种,把一堆沙子造成火山的形状,一包水泥拆开放在火山口里。水泥一包有一百斤重,当时我得跟我妈合力才能抬动,一个人只能用拖着。把水浇进火山口,水泥就开始冒泡,这座人造的火山就活起来了。接下来就拿着铁锹从火山脚下把沙子铲进火山口,一圈一圈地铲。再穿个雨靴进去踩,不断地用铁锹和脚来把这座火山搅成一堆灰泥。和水泥也讲究火候,这个火候是水加的多少。水多了和出来的水泥太稀,砖就放不牢,太干师傅们又不好砌砖。所以每次我拿着水管加水的时候,边上总会有人朝我喊,够了够了!我最讨厌的工种就是搬砖头和铲沙子了。搬砖要靠蛮力,一天下来灰头土脸不说,手掌手臂,甚至肚皮都磨的生疼。铲沙也要一点力气,只是太过于单调。铁锹插进沙堆,再踩一脚使它完全没入沙里,人往下蹲顺便把铁锹柄往下压一压,手肘顶着腰间再起身,顺势就把沙子带起来了,然后手一扬,装进了车里。说起来是挺复杂的一个动作,真正做起来也就五秒钟不到。通常我铲了五六斗车沙子以后就虎口疼,得换一只手做主力,过一会儿再换回来。连续铲几天沙子手掌就长出了茧。有时候还会长出水泡也不自知,休息的时候才发现手掌哪里长了个水泡,又早已经磨破掉,看见破掉的地方才觉得手火辣辣地疼,可是过一会儿又得戴上厚手套接着铲,要不然师傅们得没沙子用了。
刚开始做这些事的时候确实会觉得,劳动是会让人快乐的,但连续做了一天,新鲜感过去,累得浑身酸痛就会觉得,这些事就不是人该做的事情。做的时间一场反而没了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劳累,精神上又找到了理由安慰了自己。我认为人总是会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中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的。
盖新房子的时候我们搬到了我婶娘家的那个旧房子里暂住,就是我去掏游戏币的那个房子,稍微打扫了一下。我的狗这时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我以为它要死掉。小镇上又没有专门的宠物医院,只有一家给家禽治病的兽医,兽医还一边开着杂货店,卖着一些农产品。带去打了一针以后它睡了一天就可以自己走路了,但还是吃不下东西,只能摇摇晃晃地去路边草丛里,啃草的嫩叶吃。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要吃草,就当它懂得给自己治病,跟在它后面看着它。它吃了许多草以后又摇摇晃晃往家里走,走到一半就突然停下来在路边把刚吃的草全吐出来了。第二天它就能吃东西了,也渐渐转好。我是这样才知道原来狗有时候也会吃点草,还会自己给自己治病。
我养了它七年多,在我高中的时候它死了,我从学校回到家的时候没看到它,我问,狗去哪了。我妈说,前两天死了。我觉得它是死得挺平静的,或者只是像之前一样耍了个小聪明装死,因为我经常能在路上看见跟它长得挺像的狗,只是我叫它们他们都没有回应。我更愿意认为它是不想呆在家里了所以装作死了,装作不认识我们了,所以我也没有很难过,只是偶尔会看到院子门口给它盖的砖房,在我们那我还没见过第二个像这样高档的狗窝。
房子盖好以后,我的床还是没换。是类似于拔步床的样式,但是没有装饰得那么繁华,也没有多余的柜子,是拔步床最简化的样子,这张床应该是我爸妈结婚时候的东西,或者要更早,是我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对于这个我没有多问。这张床现在还在我家没有装修的三楼放着,堆满了竹席之类的东西。刚盖好房子的那个春节,住在市区的亲人都回老家来了。我从西边剩下的老房子里放的红薯堆里挖出一块很大的地瓜,没有称斤两,印象里记得它跟我头差不多大小。我用砖头和铁丝网在房子外面西边墙角下搭了一个小灶台,用老房子拆下来的废木料烤起了地瓜。这么大的一个地瓜要烤很久,也烧了很多木头,烤到后来铁丝网都向下凹陷成一个大地瓜的形状。感觉烤得差不多以后,我用木棍挑着铁丝网把地瓜拿到沙子堆上,挖了个坑埋了起来,这样做是为了把里面没烤熟的也闷熟。后来把烤地瓜挖出来,一家子坐在门口晒着太阳分着吃了。小时候经常烤地瓜,比较方便的是找个还用灶台做饭的人家,等烧饭的时候把小一点的地瓜扔进灶火里,烧晚饭地瓜也就烤好了。比较有趣的是自己在地上挖个深坑或者搭个小灶台来烤,那次被老农扛着锄头追就是在人家的地里挖了个坑,只带了个打火机,就地取材要烤地瓜,还没有生起火来就被老农发现了。
过了两年,在新盖的房子上又加了两层,变成了三层。又把剩下的老房子拆了,盖了新的工作间兼储物间。在农村的一个好处就是花三四十万就可以住上十分宽敞的大房子,我也从一楼搬到了二楼,拔步床就挪到了三楼当摆设了。后来我就上了高中。从盖新房到高中这段时间里缺失了好多记忆,记得的大多数也是不怎么有趣的,也没有多少必要写下来。唯一一次哭得鼻涕眼泪混到了一块去又不好意思详细写,从那次过后我就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扇了一巴掌,满脑子只想逃离那从小长大的地方,我觉得它实在太无趣了,算一算时至今日,居然也有七年了。
我写下这些还记得的事,一方面是怕自己忘了,一方面是总觉得小时候的一些事可以看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人的,但是看起来似乎我自己都找不到个头绪。现在能记起来的事情就这么多了,等再想起来什么,我会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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