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读之《青蛇》少了前几本的一气呵成,反倒有脱力之感。
《青蛇》里有三个故事:《青蛇》、《秦俑》和《诱僧》。叙述着荒唐的真相。
《青蛇》:
“情海无舟,缘尽十八。”
在看《白蛇传》时便对小青的好感远超素贞。因总觉素贞不似蛇妖,反像是被人空披了一层妖皮的肉体凡胎。小青则比她通透的多。
小青顽劣,两人一齐吃下七情六欲仙丸。西湖烟雨里,素贞遇上许仙。挖空心思,掏心掏肺,却也是做成了夫妻。只恨许仙骨子里的懦与多疑,还要素贞来一一化解。
无论怎样,她都还是要原谅他。为他开解,为他恐慌,为他“敢谓素娴中馈事,也曾供读内则篇”。也为他饮下雄黄,为他褪下蛇皮,为他九死一生取灵芝,为他抛下尊严跪法海。甘心与姐妹反目,甘心被镇压塔下。
就连许仙最后不愿皈依,愿和她留连凡尘的理由都是:“在妖面前,我是主。在佛前,我却成了副。”多可笑,还妄享齐人之福。
素贞的爱,近乎谄媚,令人窒息。
但,这何尝是妖精的生涯?
妖精要的,是缠绵。
小青则不同。她自私,却自私得可爱。她浪荡,却又不媚俗。她对人世间有趣的一切都保持兴趣,也喜欢对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
是在断桥下,还是苏堤上,她全然不顾。只要有烟火气,就是她的玩乐之处。她勾引的理所当然,该抽身时也干脆利落。真真是个妖精。
小青永远做个旁观者,但也能随时入局。哪怕只有一丝好感,她也要尝试。长生不老之躯,若不将爱恨情仇都经历一遭,又有什么意思?
她莽撞地胡来,有时甚至只为了检验魅力,试探自己那副好皮囊,真看的人又好气又好笑,还有那么一点欲罢不能。
就连法海,看似遥远又威仪,不也是被她扰乱了心神,虽强行推拒,最后不还是狠不下心将她镇压吗?小青就是这样的尤物。
男人都想要青蛇和白蛇,女人又都想拥有许仙和法海。
若是妖精都真做了白素贞,又怎能体会法海的好处?只懂得抛下尊严跪下求饶,哪里还能想起去勾引一遭?
就是结局看的我无奈。果真是生命太长,回忆没了乐趣?竟还要再来一场。又是一番纠缠。
李碧华哪里是在写“情”?分明是写“贪”啊!
世上有妖,莫若如此?
《秦俑》:
“滚圆的落日在荒凉中起了一阵动荡,天地只剩下两个再续前缘的爱人。”
这是一个讲“三世轮回”的故事。
一世:秦代。
他是始皇帝身边的郎中令,她是东渡蓬莱的求药童女。
毫无预兆的命运交叠,毫无悬念的坠入爱河。
临行前夜,身披紫锦,长发飞扬,面带潮红。大局又与我何干?我只愿沉溺于小情小爱。他俩却由此成了罪人。最后的她,红衣灼灼,纵身入焰。她还是为了他死,她却要他永生。
他成活秦俑,长埋土底。
二世:三十年代。
他是俑,她是不入流的小明星。
许是受轮回的老套影视剧影响,开始时我竟认不出谁是她转世。不过,若每一世的个性都相似,就算不上是好故事了。
她贪财贪权,迷恋这人间浮华的一切,对古老文明嗤之以鼻,连爱情也没有金钱可信。她意外地将他从地下带出,可他的矢志不渝早就在她的时代落伍。
她还是不是冬儿?他怀疑了,他想让她走。
最后的最后,她还是为了他死。
她确实还是那个冬儿。
她要他等。她说她会回来。
三世:八十年代。
她投身异国,是日本女学生。他已经是个熟练的工人。
这一世,只用寥寥几笔勾画了他们的相遇。
她虽诞生异国,但冥冥中,还是魂归故里。她当然认不出来,只羞涩一笑,宛如从前。
他很趑趄——不想她再为他死一次;但,又忍不住——
《诱僧》:
《青蛇》三著,独独觉得《诱僧》这篇难以形容。有种拮抗之力,两两博弈,又达成平衡。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僧心动。
“是呀,我与你私奔呀。”
多娇蛮,又多痴嗔。
“什么‘臣’呀‘君’的?你好不老气。我已经这么委屈了,你还有时间考虑吗?”
多恣意,又多随性。
“不!我跟定你了,这是命令!”
多霸道,又多置气。
她有豁出去的勇气,他却不愿带累,他没有保住两人的能力。
他一瞬家散,她还是找寻。若承平盛世,不是没有追逐之心。但逃亡之身,唯又一走了之。不过这次,他回了一次头。
他求门无路,逃入空门。她化作书生,为他送上一只白煮鸡。他受着诱惑。除了鸡,还有体己的女子。终究还是败在了她手上。
下山。
曲江佳池,碧波荡漾。雕花看台,蹴鞠起落。人声喧嚣,美食佳肴。
人生也不过七十。除了十年懵懂,十年老弱,只剩下五十……那五十中,又分了日夜,只剩下二十五……遇上刮风下雨,生病,危难,东奔西跑,还剩下多少好日子?
——还不如要眼前欢笑。
最后。“走吧——以后我娶你。”他还是忍不了要说出口。
两军对峙。她如花瓣散落。血自心中狂涌淘空。 他孑然一身,步入深山。山如谜。
与她面容相似的杀手奉命追至。哪里还用的着诱?她自是他的心魔。
“山无需入,世无需避。净土何须扫,空门不用关。”
她放任而深情的笑了。
——遇父弑父,遇佛弑佛。不为外物所拘,洒脱自在,谁说容易?
火那么壮大,水却熄灭它。 水那么壮大,土却掩藏它。 风那么壮大,山却阻挡它。 山那么壮大,人却铲移它。 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他。 权位、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
——时间最壮大么?
不,是“心”。
当心空无一物,它便无边无涯。
“白马入芦花,银碗里盛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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