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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阿帕拉契亚(十四)苦行弗吉尼亚

穿越阿帕拉契亚(十四)苦行弗吉尼亚

作者: Hobbit霍比特人 | 来源:发表于2020-06-06 00:02 被阅读0次
背影 回望皮里斯堡 木屋中的希尔顿 詹姆斯河谷 蓝岭景观道 格拉斯哥的恐龙 韦恩斯布鲁街景

“边走边看,历史就在你身边。睁大双眼,敞开心扉,去探索这片土地掌握的秘密!”

工厂 今晚就睡这 农场

山南多厄河位于西弗吉尼亚和弗吉尼亚北部,,这条河从西南向东北方向最终汇入波多马克河。所流经的河谷被称为山南多厄河谷,河谷西侧是山南多厄山,山南多厄河的北支流便发源于此,而通常所说的蓝岭山指的就是河谷东侧的阿帕拉契亚山。山南多厄河南支流则发源于蓝岭。

山南多厄这个词毫无疑问来自于美国原住民,具体源流和含义则众说纷纭。有的说法指出山南多厄意为“穿过云杉的河流、银色的水、高山的河流”。也有人说意思“大草地”。更浪漫的说法是“群星最美丽的女儿”。易洛魁人自认为山南多厄来自他们伟大酋长“沙兰多(Sherando)”的名字。沙兰多曾带领沙兰多人(易洛魁人的一支)抵抗波瓦坛坦部落(属于阿岗昆人)酋长奥珀闪肯诺(Opechancanough)的入侵。

易洛魁人曾经住在五大湖区,后来他们中的一支迁徙到山南多厄峡谷。澳珀闪肯诺同样垂涎于这片土地,便派遣自己的儿子舍瓦阿尼(shee-wa-a-nee)发动战争,最终战败的沙兰多被打败。部族大部分人都被赶回了五大湖区。舍瓦阿尼带领族人在山南多厄建立新的家园,他们的后裔被称为肖尼人。仅存的易洛魁人则被称为“Senedo”。他们被所谓的“南方印第安人”所灭(也就是卡淘巴人、切诺基人)。

不过奥内达(也是易洛魁人的一支)人则认为山南多厄这个词来自他们的酋长斯肯南多厄(Skenandoa)。斯肯南多厄曾经和英国人结盟在7年战争中和法国人作战。他的部落深受英国影响,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族人都皈依了基督教。在美国独立战争中,易洛魁部落发生严重的分裂。六大部落中有四支维护过去与英国人建立起来的联盟,反对殖民地独立。他们活跃在阿帕拉契亚山地,不断袭击美国人的定居点。但斯肯南多厄却带领着奥内达和图斯卡洛拉部落(Tuscarora)的250个勇士站到了美国一边。

1777年底,乔治·华盛顿和1万2千名大陆军被困在离费城西北部18英里的微利弗奇。跟据奥内达人的口述历史,斯肯南多厄派遣族人为华盛顿将军提供了大批补给物资。一个叫做泡利·库珀的奥内达老妇人还曾数次前往大陆军营地,和士兵们呆在一起。她教会华盛顿将军烹煮玉米,还帮助士兵治疗疾病。华盛顿将军送了她一条围巾作为答谢。因此,奥内达人相信后来成为总统的华盛顿为了感谢斯肯南多厄的帮助而用这位酋长的名字命名了山南多厄河和山南多厄峡谷。

名字背后的故事道出了残酷的历史真相,在殖民者光顾美洲大陆前,原住民部落为了贸易与地盘已进行了数千年的战争。殖民者的到来改变了原住民的生活,也加剧了部落间的仇恨。为了争夺和欧洲殖民者的贸易权,易洛魁人不断从宾夕法尼亚南下进入河谷攻击阿冈昆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到最后的还是欧洲白人。

17世纪,零零散散的殖民者已开始越过阿帕拉契亚山。1671年,德国移民约翰·莱德尔翻越北卡罗来纳的马纳萨斯垭口,然后向北,成为了第一个进入山南多厄河谷的欧洲人。然而,地形复杂的蓝岭成为了阻碍殖民者前进的障碍。约翰·莱德尔没有建立定居点,而是碾转到了马里兰。1706年和1712年瑞士人弗兰茨·路德维格和冯·格拉芬瑞德两次进入山南多厄峡谷,还绘制了详细的地图。

在得到了详细情报后,弗吉尼亚行政官亚历山大·斯伯茨伍德于1716年组织了著名的金马蹄骑士远征(Knight of Golden Horseshoe Expedition)。远征队从斯维特兰垭口(Swift Run Gap)翻越蓝岭直到现在的埃尔克顿。紧接着殖民者就在山南多厄建立了据点。第一个在山南多厄河谷定居的欧洲人依然是德国人,亚当·米勒出生于德国汉堡,后来他移民至宾夕法尼亚的兰开斯特。1727年,他和妻子爸爸啦从宾夕法尼亚进入山南多厄河谷,他们发现了山南多厄河南支流。

这时候定居在峡谷中的原住民只有肖尼人和图斯卡罗拉人,他占据着温切斯特和马丁斯堡的部分土地,十分警惕从弗吉尼亚来的“长刀人”(Long Knivies,指的是弗吉尼亚的英国殖民者)。但贵格教徒和门诺教徒从宾州出发沿着大篷车路(即现在的国道US11,之前是原住民的贸易之路,从宾夕法尼亚翻越阿帕拉契亚山进入中西部的古道 )进入山南多厄河谷,却受到原住民的欢迎。

紧接着更多德国人和苏格兰裔爱尔兰人也从宾州不断移民至山南多厄峡谷,并且继续向南方渗透。随着殖民者越来越多,易洛魁人在山南多厄峡谷的土地岌岌可危。经过数次冲突,在殖民者的威逼利诱之下,易洛魁人最终以100镑英国银币和200镑金子将他们在山南多厄峡谷的土地卖给了殖民者。

相比西弗吉尼亚的多山贫瘠,山南多厄河谷堪称阿帕拉契亚山地较为富庶的地区。南北战争时期,这儿是邦联的粮仓和后门。因此也成为了战争的焦点。为了争夺山南多厄河谷的控制权,南北两军一共进行了三次河谷会战。

第一次发生在1862年 ,南军名将石墙·杰克逊连续击败了三支北军,取得了大胜。而第二、三次战斗则发生在形势逆转的1864年。那年夏天,南军的朱贝尔·厄尔将军暂时击败了入侵河谷的北军,一度攻入了马里兰、宾夕法尼亚,兵锋直指首都华盛顿,但到了秋天,飞利浦·谢里丹将军指挥北军一路猛进,他祭出了焦土战术,对任何忠于邦联的南方人都不留情面的抹杀。尤其在河谷的北部,焦土战术引来忠于邦联的南方民兵的强烈抵抗。山南多厄河谷是自由农的天下,并不赞成奴隶制。但约翰·莫斯比带领的南方游击队重创了北军,成为了山南多厄河谷在战争中留给后世最深刻的记忆。

如今山南多厄早已恢复了和平,但即便过去了160年,战争的记忆依然飘荡在这片土地上。偶尔可见民居房顶飘荡着邦联军旗。这并不意味着居民怀念多么邦联,更多只是表达对联邦政府的不满,以及作为弗吉尼亚人的骄傲。阿帕拉契亚山径在弗吉尼亚也可以分为南北两段,南段从大马士革到德拉维尔,北段从德拉维尔直到波多马克河。德拉维尔以北即是山南多厄河谷,山径便在河谷东部的蓝岭山脊上曲折盘旋,一路向北。山南多厄国家公园就位于弗吉尼亚北端,告别山南多厄国家公园,也就意味着要和弗吉尼亚说再见了。

照样 分水岭线

虽然山南多厄泛滥的黑熊已经成为我和背包客们讨论的主要话题,但实际上我离德拉维尔还有97英里的山路。我已在皮里斯堡的“Angel’s Rest”住了三天,因此老板给了一个手环。就像之前那位背包客所说的一样,我可以免费洗一次衣服。身为异客,独在异乡,我却在“angel’s Rest”住得十分惬意。

互联网让人类文明突破了地理空间的限制。即使我身在阿帕拉契亚深山中的小城,也不会感到和家人朋友过于疏离。通过社交媒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不同文化、 不同地域之间的交互也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皮里斯堡也有一个中餐馆,我试着用普通话点菜,侍应也听得懂。虽然他们的中国菜和真正的中国菜之间隔着整个太平洋,但我依然可以在其中找到一点故乡的气息。

这一切让我陶醉在城市文明中。我突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淌。我正在失去前进的动力。晚上,我洗了一个热水澡,看着镜中的自己,消瘦了很多,胡子茬乱糟糟地野蛮生长。T恤袖子只剩下破碎的不挑,这忘我看上更像一个乞丐。但我并不感觉羞愧,这才是一个背包客应有的样子,甚至说还不够。我突然有了继续向前的勇气。我不能在皮里斯堡耽误时间,远方正召唤着我。

然而回归山径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感觉自己失去了行走的节奏。3月23日早晨,我出发近30分钟,过了新河大桥才发现自己竟然将相机落在了“Angel’s Rest”。这个错误让我无比沮丧。我不得不步行了一个多小时返回客栈,然后重新出发。这样我竟然耽误差不多2个小时。走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一辆辆汽车飞驰着、轰鸣着,仿佛在嘲笑我。不过否极泰来,我居然搭到了车。来自纽约的司机小哥正在长途旅行。他并不知道阿帕拉契亚山径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当一回助人为乐的好人。他送我到了新河桥头的路口。这让我少走很多路。临走时还给了一个芝士汉堡。看来幸运总是不期而遇,所以永远都不要把世界想得那么坏。

阿帕拉契亚山径在皮里斯堡的郊区穿梭,这是一段相当轻快的路。但穿过几个恬静的农场之后,山径陡然爬回来山脊上,又进入了前几天的模式。一整天,我在石头山脊上缓慢地跋涉。到了傍晚,走了差不多18英里,但实际上也只翻了一座山。当黄昏时分,我翻下了山谷,穿过VA635号公路,便是“山湖荒野区”。一上来就是一段1.5英里爬升1000英尺的直路。天晓得修路的人在想什么,总是给我出各种各样的难题。Guthook里关于这儿的留言无不是抱怨路陡难行。当我到达山窝中的百利垭口木屋时却发现这个木屋是没有水源。我只能丢下背包,又往山下走了半英里,才找到了一眼山泉。

来来回回爬了两趟,让我的心态崩塌,禁不住“口吐芬芳”。空旷的山谷中飘荡着“CAO,X妈X”,不知道那些啄木鸟、松鼠、白尾鹿是否听懂了我的骂声,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当我骂了累了,那些叽叽喳喳地声音又荡漾起来。我意识到今晚大概只有我一个人露宿在此。

木屋只有一层,大概可以躺下4个人。虽然简陋,但它毕竟是个木屋。我想找回一点生活的仪式感。趁着太阳还没落山,我用扫帚把整个木屋认真地打扫一遍,保证没有没有老鼠屎和灰尘。然后把背包、衣服、食物袋整整齐齐地挂在墙壁的钩子上。早晨时节,想必今晚黑熊还不会出来觅食。我又把帐篷铺在木板上,再把防潮垫吹涨,睡袋拿出晒晒,让它自己恢复松软和弹性。

接下来把刚才取得的泉水用净水器过滤成可饮用的水。点燃汽炉,烧水煮面。晚餐除了方便面,还有墨西哥卷饼夹午餐肉。我有些后悔没有买些即食肉汁。也许肉汁配合着卷饼风味更加。这样的野餐依旧不够丰盛。我一边吃着,一遍脑补着在城市大快朵颐的景象。饭毕,洗锅,收拾停当,钻进被窝。看着天色从湛蓝到黝黑,一点点暗淡下来。虫鸣鸟叫在太阳落山的一瞬间突然停了下来。我觉得这是残冬之后的早春特有的现象,也许在夜色中,我的邻居们也感受到了寒冷。

3月24日几乎是前一天的翻版,早晨翻越“山湖荒野”,山是石头山,湖也没有看到。我在密林中的大石头间跳来跳去,很快就没了力气。转眼就是中午,才发现只走了6、7英里,中午在半山腰的木屋里胡乱吃了几口饼干,继续跑路。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我越来越担心天气发生变化。都是因为我太懒,在皮里斯堡耽搁了太久。

穿过VA623号公路,我开始翻越凯利圆丘,相比山湖荒野的乱石路,通往凯利圆丘的路是普通的山腰小径,但依然直上直下,要累死人。翻下山去穿过一片青葱的农场,我已经走了差不多17英里。接下来又是0.8英里爬升1000英尺的直路。我遇到了之前黑熊花园客栈的老板娘。她曾经徒步过阿帕拉契亚山径,这次带着朋友来做适应性训练。她的朋友是位身高1米8,膀大腰圆的姑娘,背着一个80升的背包,就像一块大石头挡在山路上,几分钟都没挪动半步。对我来说,这也不是轻松的路程。

西廷溪山上山顶上曾有私人的苹果园,石屋的遗迹还矗立在山顶上,稀稀落落的苹果树散乱在石头从中。这儿也是东大陆分水岭的标记点,山脊西侧的河流都最终汇入密西西比河,而山脊东侧的詹姆斯河则流向大西洋。

爬上西廷溪山脊,已是黄昏时分。如果穿越整座山脊,我看要到半夜。只好露宿在前面不远处的萨沃尔洞木屋宿营。这个木屋坐落在西廷溪山的东侧山腰处,可以容纳8个人,最大的特色是有一个带棚子的露台,相当豪华。父子三人正在做饭,他们并不介意我成为今晚的伙伴。直到晚上8点,老板娘和她的朋友才到达。那位身材高大的姑娘像个僵硬的木偶,一句话不说,打开铺盖倒头就睡。阿帕拉契亚山上的每一座山头都不简单。

自拍

3月25日傍晚,滂沱大雨拍打着窗户。我好不容易从寒冷中缓了过来,冻僵的手指终于感受到了温度。此刻,我正躺在“四松客栈(Four Pines Hostel)”的大沙发上,愉快地和两只猫咪玩耍。与其说是玩耍,倒不如说“伺候”。这猫咪指甲很久没有剪,十分锋利,看来依旧保留着自由的野性。眼神也颇为犀利,偶尔一次回眸,竟让人想起了维多·柯里昂。

传说中那个粗鲁的大胡子老板并没有现身,也没有传说中的美味的家庭点心等着我。农场的伙计汤姆在第二场暴雨来临前把我接到了客栈。和“LickSkillet”一样,四松客栈不收取费用,但接受捐赠。 客栈使用车库改装的,整个格局也和“LickSkillet”差不多。上下铺大床房可以容纳20多个人。生活区里摆着舒适的大沙发,厨具看上去老旧,但试了试都可以使用。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风雨,投宿四松客栈完全是一个计划外的事情。对于在皮里斯堡浪费了三天,我感到越来越懊悔。在阿帕拉契亚山地,三个晴朗的白天是多么难得。而我却1英里也没有走,好天气怕是不会维持太久。这一天注定是艰难的。我计划在旁晚前达到麦卡菲圆丘前的木屋。龙牙岩、麦卡菲圆丘、庭克山被称为弗吉尼亚的“小三冠”,麦卡菲圆丘更是山径上最具象征性的地标,几乎出现在任何一本关于山径的书籍上。甚至于白山和卡塔丁山都没法与之相提并论。我想赶着日出在那拍下打卡照。

早晨雨云在东方远远地翻腾着,但太阳跳出来时就四散了。我有了一丝“不会下雨”的侥幸心理。我为昨天的决定感到欣慰,因为这道山脊非常陡峭,我花了3个小时才从另一端翻下山。天气瞬息万变,原本散去的雨云在此聚拢起来,空气变得有些焦灼,这大概是下雨的征兆。

为了能够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到龙牙岩,我沿着VA621公路向北绕过了好一段难行的山径,然后又沿着VA620公路走回山里。老天爷似乎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故意要让我吃点苦头。走在公路上,太阳就像扮着鬼脸的小丑又从云里跳了出来。但当我里山越来越近的时候,雨云却越积越多,这该死的小丑就立刻躲进云里。而到了龙牙岩山脚下,天色已经暗淡了许多,山谷中的风只是偶尔撩拨一下树枝,但也透着一种焦躁的气息。

陡峭的山径先在走了一段漫长的之字形后攀上了山脊,山势走向就像一条盘在地上的龙,先向北,然后绕了一个圈子向南。山脊十分陡峭,只有二米宽。大概冬天没人光顾,山上的灌木野蛮地生长,完全分不清楚山路在哪,尖锐锋利的巨石一般都有一米高,偶尔也有两三米,就像龙鳞一样长在山脊上 。我只能循着刷在树上或是岩石上的白色路标,寻找前路。

也许是爬上了龙背,引来了老天爷的不满。云和风汇聚一处,那就是一场不期而遇的雨。很快蚕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山路也更加陡峭而且湿滑。 我经常要从二、三米高的巨石上爬过,然后要从看不见底的悬崖边蹭过。在这样的凄风苦雨中行走着实让人有些烦躁。当我来到龙牙岩时还是有些失望,这是一块差不多四、五米高的巨大花岗岩,就像一颗牙齿一样插在山头上。只是从我来的方向上看不过并那么壮观。雨又加大了几分,让人无法驻足。我放弃了爬上岩顶的念头,转头下山。

龙牙岩 山径 回望麦卡菲圆丘

龙牙岩的南坡虽然路陡难行,但比起北坡还是小巫见大巫。这座山本身海拔并不是很高,但北坡却是一道悬崖,山径就开凿在石壁上。有挂在石壁上的扶手做保护。这样的山路平时倒也十分有趣,但在大雨中却让人心惊胆战。我在湿滑的石缝中缓慢地往下蹭,也不敢抬头看山下的景致。一个小时后才安全落地,鞋也湿了、袜也湿了。手被雨水浸泡得冰凉。雨稍稍停了停的意思,但好像随时可能回来。我想有这个暖和的地方,晒干衣服,这才放弃了到麦卡菲圆丘宿营的打算,投奔山下的“四松客栈”。

临晨4点钟,汤姆开车送我到了麦卡菲圆丘山下。大雨下了整整一宿,还未停止。夜色深沉,寒风凛冽,依旧是残冬的味道。虽然很大概率上看不到日出,但我依然想在麦卡菲圆丘迎接黎明的到来。

山鹰

摸黑上山之路,出人意料的轻松。自从有了昨天的难忘经历,龙牙岩已经成为了目前为止山径上的标杆。只要比龙牙岩好走哪都不算事儿。天色渐明,太阳不见踪影。雨也渐停,但山风呼号得更紧。雾霭在山谷中积聚了一晚,迫不及待地冲上陡峭的山崖,气势如虹,一波接着一波,若是顶不住,一瞬间就会被冲到山底下去。

麦卡菲圆丘顶有一块突出悬崖,悬在空中的巨石。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卡处。我当然不能免俗,来一张孤独的自拍。可惜阿帕拉契亚山和卡淘巴谷都躲在雨雾中,留给我的只有一片沉默的灰白色。大风凌烈地从四面八吹来,让我根本没法久留。背起包,山峦在后,苍茫在前,我再次孤独地没入浓雾中。

翻下麦卡菲圆丘,又爬上廷克山。实际上两座山几乎是一样的,只是廷克山更高些,路更陡一些,山脊西侧也是苍茫的花岗岩悬崖,比麦卡菲圆丘还要壮丽些。早晨8,9点钟浓雾散尽,太阳依然被乌云包围着,但它的光芒从云朵的缝隙里散射出来,越来越明亮,就像凤凰正在破壳而出样子。风雨之后,总有最蓝的天空。我在山脊上奔跑着,小城德拉维尔就在山下。

德拉维尔是弗吉尼亚中部最大城市罗阿诺克的卫星城。阿帕拉契亚山径就从德拉维尔连接罗阿诺克的高速公路穿过。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几十年前,这里还是荒野,随着城市不断扩大,森林被一点点地蚕食。新的高层公寓正在火热施工。山径周边散落着大量民居、酒店、加油站、修车厂。打桩机的轰鸣声响彻山谷,估计这里就要被钢筋混凝土淹没。

德拉维尔没有便宜的客栈,我只能在离山径路口的霍华德·约翰逊连锁酒店投诉。这是一个档次稍高的汽车旅馆,有早餐供应,价格也比普通客栈贵了一倍多。

2点多就到了德拉维尔,我有时间进城买些补给,又在一家中餐馆里吃了一顿不怎么正宗的中餐。显然这座城市不是给行人设计的,公路上没有人行道,我只能走在危险的路肩上,任凭汽车在身边飞驰而过。和很多美国的卫星城一样,德拉维尔的城市布局非常奇葩。民宅、公寓散落在山谷各处,而超市、饭店、学校、银行等基础设施却被集中安排在城市边缘的高速公路边,市政厅之类的地标建筑通常十分寒酸,躲在某个不被注意的焦炉。好像这座城市没有自己的灵魂。

作为一个行山之人,我痛恨城市,但城市文明又很容易让人堕落。3月27日早晨,为了把之前不需要的帕塔哥尼亚雨衣退给厂家,我又进城去了一趟邮局。走在高速公路上依旧感觉让人痛苦,甚至比走在崎岖山路上更加痛苦。但我没有收拾行囊重新出发,而是躲在酒店里又睡了一晚。皮里斯堡之后,这种走走停停便秘一般的节奏严重困扰着我。我感觉必须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出发才行。但实际上这不过是为自己的懒惰找籍口而已。

应该说告别德拉维尔那天的状态相当不错,天气也意外的晴朗,山径爬上蓝岭便和蓝岭景观道(Blue Ridge Parkway)纠缠着在山脊上盘旋。因为前几日的飓风过境造成了很多损失,蓝岭景观道对公众关闭,所以路上一辆车也没有。于是这里成了白尾鹿的天堂。这些高雅的动物休闲散步,即使我从他们身边走过,也毫不在意。但他们不容冒犯,如果我试图在靠近一些。他们立刻轻快而从容地跳开,消失在苍茫的森林中。好几只苍鹰也在头顶盘旋着,一只飞到更高处,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想山谷俯冲。然后又游刃有余地从山谷里滑上云霄。然后其他几只也依次飞了一遍。看上去就像母亲在训练还在如何捕猎。

我一口气走了30英里,旁晚在中溪营地饱餐了一顿,晚上营地老板把我送到布莱恩特山脊木屋露宿。这个木屋堪称木屋中的希尔顿,刚建好没多久,分两层,还有一个巨大的露台。接下来的一天,磨裆的老问题又来了。想必是昨天内裤被汗浸湿,没有晾干,没走多远,我就感到裆下一阵阵刺痛。我不得不叉着腿,扭着屁股走路。然而这样走路,实在影响效率。我只能脱了裤子,换了条新内裤,然后穿着短裤,保证通风。翻上苹果山,这气温陡然有降了10度。小风一吹,寒毛直竖。即使如此,汗却一点也没少出,浑身都不舒服了。

布朗溪山遗址 小道魔法 詹姆斯河谷 韦恩斯布鲁博物馆 韦恩斯布鲁街景 中餐馆在当地颇有名气

苹果山、闪电山上还是清冷的残冬,一路奔到詹姆斯河边,路边的朵朵黄连花提醒着我春天确确实实到来了。从步行桥穿过詹姆斯河,格拉斯哥(Glasgow)斯塔尼莫328客栈的管理员按照约定正在等我。我又犯了懒,在格拉斯哥又多休息了一天。这时终于有其他背包客赶了上来,他们是“Hawk”和“T-rex”。

“Hawk”在徒步圈里小有名气,前前后后已经三次穿越徒步阿帕拉契亚山径。今年他的目标是完成“Yo-Yo”阿帕拉契亚山径的壮举(先从南到北,然后在从北往南一年两次穿越阿帕拉契亚山径)。他还是一个“Youtuber(类似于B站上的up主)”,口头蝉就是“宝贝(Baby)”。“T-rex”来自加拿大魁北克,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滑雪运动员,但在穿越徒步上却是个菜鸟。这两个人速度都很快,每天能走30英里。他们到来,让我感到了动力,我知道自己还不能休息,必须继续向前。

弗吉尼亚的天气和阿帕拉契亚的山势一样不可预测,告别格拉斯哥的早晨天空下着毛毛细雨,午后天却蓝得纯净,没有一丝杂质。山径从詹姆斯河北岸,沿着峡谷一路爬上陡峭的小岩卷山,但之后就异常平和地翻过了几座不怎么陡峭的山脊,然后在丛林中辗转迂回,到了下午2点,我进入了布朗山溪峡谷。“Hawk”和“T-rex”赶到我前面,他们正在溪边小憩,一位露营者带着狗儿,正和他们聊得开心。我拿出刚才剪到小道魔法和他们分享。喝着可乐,我们谈论着那传说中的“炉渣蛋糕”的美味。

据说一些获得自由的黑奴曾在布朗山溪峡谷定居,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小农场。他们辛勤劳作,努力生存。在峡谷深处的丛林中还保留着他们的遗迹。

“她会把包裹着炉渣的蛋糕从壁炉里拿出来,用玉米做的特制扫帚把擦好蛋糕擦,然后再洗干净。你不会吃到任何炉渣。比起放在烤箱里蛋糕,炉渣蛋糕更甜,更美味!我们吃完蛋糕,再喝一杯牛奶。我真希望还能再吃到她做的蛋糕,尽管已经不可能找回那个味道”。

曾经住在布朗山溪的休斯·塔福特先生曾如此回忆着母亲制作的沾满煤灰的蛋糕。20世纪,初国家森林的建立,他们最终告别了这个世外桃源。而记忆依旧保留了下来。美国,这个充满扭曲、苦难和神奇的国度,总有一些平凡人生值得去品味,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美妙的下午,2点前我已经走了20英里。所以我才有时间和朋友们谈笑风生。之后的“秃顶圆丘(Bald Konb)” 有着3000英尺的爬升,这让我感到崩溃。这晚我夜宿在离山顶不远的木屋里,这一晚是从出发以来我所经历的最寒冷的夜晚。我甚至怀疑凛冬又回来了。午夜时分,我的水壶都结了冰,羽绒睡袋也抵挡不住寒意,我把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又把水壶揣到怀里捂着,蜷缩在木屋中。这种寒冷的寂静让人无法入睡,似乎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4月1日中午,我躺在韦恩斯布鲁斯塔尼莫328客栈柔软舒适的床上。不经意间,我已经出发快两个月。一年走完三条山径的雄心壮志也渐渐的抛在脑后。我的机会主义之魂又燃烧了起来。来到这儿又是巧合之一。韦恩斯布鲁的斯塔尼莫客栈和格拉斯哥的客栈同属一个老板,他接到我电话,便把我接下山。这座客栈也用民居改造而成。相比之下,韦恩斯布鲁的客栈更大,更舒适。

斯塔尼莫328客栈就在韦恩斯布鲁最古老的街区。吃饭外出时,我有机会逛了逛这座小城和它那不大的博物馆。这座城市给我的印象是依然在萧条的边缘游走,很多商店都关门大吉,街上人也很少。我完全感受不到它的未来在哪里。残酷的现实映射着这座宁静小城过往的历史。

韦恩斯布鲁,位于弗吉尼亚中部的小城,是闪南多厄国家公园南大门。这座城市几乎与美国同龄。有人说,这座城市早期居民来自宾夕法尼亚而非弗吉尼亚,而美国独立战争中的名将安东尼·韦恩在宾州极有声望,虽然韦恩将军从未来过这儿,但这些来自宾州的移民还是用他的名字命名了这座城市。

1810年,韦恩斯布鲁还只有250个常住居民,之后这里成为了翻越阿帕拉契亚山的交通要道,三条路从这里经过连接起斯丹顿、里士满和夏洛特维尔三座重要城市。越来越多的殖民者来此定居。南北战争之后,美国进入了战后的重建期,切萨皮克-俄亥俄铁路和诺福克-西部铁路在韦恩斯布鲁的岩鱼垭口交汇,从此韦恩斯布鲁也被称为“铁十字城(Iron Cross)”。1890年在韦恩斯布鲁东部,人们又建起新城——“基础城(Town of Basic City)”。这座城市和韦恩斯斯布鲁一度成为竞争对手。为了协调发展,两座城市最终于1923年合并成为了一座城市。

有趣的是尽管韦恩斯布鲁被阿戈斯塔县所包围,但它至今仍是一座独立的城市。这让我想起了美国另一座有趣的城市圣路易斯(位于密苏里)。两者都曾是交通枢纽,有过辉煌的历史。但如今都面临着经济衰退和人口锐减。韦恩斯布鲁在上个世纪曾是一座工业城市。著名的化工巨头杜邦公司曾在这儿设立过工厂,运动服装材料氨纶(Spandex)就是由韦恩斯布鲁的班哥实验室(Benger Laboratory)研制出来的的。之后又有不少纺织工厂在此落户,比如“Wayn-Tex”。后来通用电气在韦恩斯布鲁设立工厂生产计算机和打印机。大型网络服务商“nTelos”也曾把总部安排在韦恩斯布鲁。

然而这种辉煌并没有持续很久,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因为市场和劳动力成本等因素影响,韦恩斯布鲁进入了后工业时代。大厂纷纷撤离,转往海外。城市人口增长十分缓慢,到今天也不过2万常住居民。现在背靠闪南多厄国家公园的韦恩斯布鲁只剩下旅游业。

韦恩斯布鲁并非孤例,它只是美国面临凋敝的铁锈带的一个缩影。如西弗吉尼亚、密苏里、肯塔基、威斯康星,这些州曾经是辉煌的工业区。但随着上世纪中叶美国经济的转型,这些地区以惊人的速度衰落下来。环保运动方兴未艾,改变了美国人对资源开发的态度,矿产和相配套的重工业从道义和效益上都变得既不划算。全球化也改变了美国国内的经济地理。资本、人口向东西海岸集中,并且辐射到全球,而铁锈带人口密度低,劳动力成本高起,经济类型单一而缺乏转型的机会。

至少从表面上看,铁锈带成为了资本主义全球化的牺牲品。当地居民自然把怒火烧向资本主义全球化。如今这些地区都倾向于共和党,政治观点益发保守排外。在近几年的中美贸易战中,他们都是美国鹰派的坚定支持者,也就毫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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