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呀,和我去广场上尬舞啊

作者: 大故事家 | 来源:发表于2018-02-08 14:08 被阅读25次

    毛利战舞

    文:木兰无长胸

    1.

    刘小千在澳洲留学整一年。这期间的前十个月,他总会在我拉屎,看片,打飞机的时候拨来一个越洋电话。我虽然恨得牙根痒痒,但一想到这货旅居澳洲,无亲无故,所以还是会以一副祖国亲友的标准态度,静静听他絮叨一些鸡毛蒜皮的屁事,诸如“昨晚有个脸盆大的蜘蛛爬到窗户上,我好害怕。”“在学校里看见一对很帅的gay我真感动。”或是“卧槽,有个前凸后翘的大洋马正向我走来,我不能呼吸了。”等等。

    后两个月这孙子杳无音讯。我联系了布里斯班理工大学门卫室、校务处以及垃圾焚化中心,均没有收到小千的任何消息。考虑到吉人自有天相,傻逼必然无恙,我也就放弃了对他的寻找。

    9月末的一个傍晚,我趴在阳台上欣赏楼下居民活动,手机响了,来电人赫然是失踪多时的刘小千。

    “木哥,我已经取得了布里斯班电气自动化锅炉维修硕士学位。”小千的声音虽然充斥着纵欲过度的疲惫,但仍然中气十足,“现在我回国投身祖国建设的热情汹涌澎湃啊……”

    “你他妈再不说人话我就挂了啊。”

    “我签证到期了,深圳人民欢迎我不?”

    三天后我在机场接见小千。一年不见,他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出国前浓密的长发已然消失不见,与之对应的是他蓄了一嘴巴子络腮胡,配合硕大的头颅和修长的身材,宛如一颗插在筷子上的毛蛋大步向我走来。

    “木哥,咱们终于会师了!”

    小千眼含热泪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我却觉得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抵住了我的下体。我慌忙推开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大胸。

    小千俏脸一红,随即恍然大悟,从腰包里掏出一个弧形的作案工具。我定睛一看,嚯,原来是个回旋镖,通体黑褐,表面还有粗犷的花纹。

    我又惊又喜:“这是给我的礼物?”

    “不,”小千眉毛一挑,神态粗豪,“这是我的勋章。”

    2.

    我把小千安顿在南山明珠——西丽镇366大街附近的一栋公寓里。此处山势雄浑,水流放荡;前有小酒吧,后有大排档;左依学生宿舍,右邻废弃工厂;紫气东来福禄远,白虹贯日寿命长。可谓风水极佳,龙脉满堂。

    兄弟重逢,自然是纸醉金迷,狂饮不休。白天我赚钱养家,小千卧床倒时差,晚上两人拎着酒瓶彻夜吹水。留学一年,小千酒量暴涨,每次拼酒都是我先认怂。

    “那两个月,你,你他妈是不是被关在酒窖里了?”我大着舌头,勉强吐出完整的句子。

    小千掏出回旋镖,细细摩挲,仿佛轻抚十八岁青涩懵懂的初恋,十三岁首次挺立的男根。

    “并不是,那段岁月比最烈的美酒还火热,比最醇的佳酿还浓烈。”

    学霸小千用十个月修完全部课程,无所事事,终于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里,是继续学习,还是走向社会?是留在异国,还是回归故土?他迷茫了,遂决定从学校一路南下,在旅途中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答案。

    小千进行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穷游,出行基本靠搭车,吃饭基本靠认哥。被狗咬过,被gay追过,睡过马路,吃过大麻,两个星期后,他独自来到一片荒漠,眼见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筋疲力尽的小千一头晕倒,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盖着兽皮躺在一栋木质建筑里。房间的墙上挂着头骨、长矛、草编裙,还有他叫不上名的木头乐器。耳边传来阵阵粗犷的齐唱,他走出房间,看见一群褐色皮肤的壮汉正赤着上身,围着火堆大肆狂舞。远处是如墨的夜空和如雪的海浪,眼前是如疯似魔的人们。

    “你遇上澳洲传销了?”

    “日你妈。你知道毛利吗?”

    “知道,柯南他老丈人,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滚!我说的是澳洲土著!”

    初中课本上讲过,毛利人就是见面蹭鼻尖的澳洲原住民,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调皮又灵敏。在被一群满嘴酒气的壮汉依次鼻礼后,小千终于知道,自己在毛利部落领地边缘虚脱,善良的毛利人救了他。

    小千诚恳地向酋长表达了谢意,酋长没有说话,他抬起结实的胳膊指向营地后侧的一排阴影。小千定眼一看,那阴影分明是一栋栋雕塑——粗壮的木头柱子上立着一个方形的大脑袋,龇牙咧嘴,面目狰狞,简直不敢直视。

    酋长缓缓地吐出一串本地话。过了两个月,小千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也不想救一个外族人,但是你的脑袋跟神像的一样大,这是神的旨意。”

    救命恩人无拘无束的生活让小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留在了部落,每日打猎,放牧,舞蹈,雕塑。两个月后,他完全融入了当地的生活。

    “酋长,我内心迷惘,理想和现实,澳洲和祖国,生娃和搞基,我到底该如何选择?”

    酋长深吸一口土烟,用蹩脚的汉语铿锵地答道:

    “干就得了!”

    3.

    连续醉了一星期,小千落地时的精干身材已然膨胀,小肚子也含苞待放。他痛心疾首,决定暂停酗酒,把锻炼身体提上议程。

    “明儿开始我去楼下运动。”小千伸出纤纤毛手,直指窗外。

    此时正是傍晚,深圳的街上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生机勃勃的喧哗充斥耳膜,聒噪却也可爱。

    就在这凡俗的喧嚣中,数道铿锵之声突破重围,脱颖而出。我顺着小千的手指望去,楼下的空地上,一群红衣大妈手持折扇,整齐划一,在一个年轻姑娘的带领下恣意扭动身体。

    “这就是生命的律动!The Rythym of life !”小千激动地嘶吼。

    小千网购了服装道具,刮了腿毛,敷了面膜,兴冲冲地找到舞团的首领张大妈,言辞恳切地表达了自己想加入组织的愿望。

    “不行。”张大妈朱唇轻启,恰似三九天的一场冰桶挑战,结结实实浇在小千的满腔热情上。

    “Why?”

    “第一,单丝不成线,孤木不成林,”大妈双手抱胸,表情严肃,“广场舞始于战阵,讲的是一个集体主义,个人必须服从组织!你被资本主义荼毒太久,个性跳脱,无法融入集体。”

    “可我……”

    “第二!”张大妈拔高了声音,“你头太大,会破坏阵型。”

    小千遭受了回国后的第一个打击。但他作为一个抱过考拉,怼过袋鼠,蟒蛇爬进被窝也不叫苦的东北海归,自是不能被这些许挫折击倒。小千痛定思痛,决定曲线救国:

    “我要从舞团最薄弱的地方渗透进去。”

    “你要泡张大妈?”

    “滚!”

    4.

    最薄弱的地方,是舞团里领舞的姑娘。小千认为张大妈拒绝自己不是因为意识形态的差异,主要是年龄的鸿沟,换个年轻人沟通也许会好一点。

    小千说:“我都刺探好了,那姑娘叫小慧,深大舞蹈专业系花兼学霸,舞团的舞蹈都是她编的。丫天天跟张大妈一起,一定是个单纯可爱的独生女。”

    “重点是,”小千的小脸露出久违的无边春色,“我观察这么久,小慧没男朋友。”

    小千毕竟是我认识的人里,唯一将骚、浪、贱三大法门融于一身的痴汉。如今异域buff加身,更是如虎添翼。一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荷尔蒙的秋夜,小千成功约到小慧出来散步。他郑重提出,想加入舞团,请小慧恩准,实在不行做个编外人员也是极好的。

    小慧面露难色,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这事儿吧,我说了也不算,得我妈拍板。”

    晚风习习,树影婆娑,姑娘清秀的笑靥像澳洲的阳光海浪,细软沙滩。小千看得痴了。

    “不过,你要是有绝活儿,这事儿我就一力承担了!”

    那晚回到公寓,小千面色潮红,叫喘连连,很像一个终于被地主玷污的丑丫鬟。

    “本人已经正式成为试验田舞蹈团的编外成员。”

    “哟?你卖屁股了?”

    “滚,老子当场给小妞来了一段毛利本土舞蹈,看得她如痴如醉,这事儿就定了。”

    5.

    试验田舞蹈团是西丽资格最老的舞团,这帮大妈在这儿跳了一辈子,眼睁睁看着西丽房价从一万块买下半个山头到如今四万块买不起一平米。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小渔村长成了一线都市,少妇也跳成了老太太,这群特区娘子军曾立下重誓,只要这片土地还在蓬勃发展,舞团就会一直跳下去。

    因为没有编制,小千只能站在队尾,自成一排。但他一丝不苟,尽心尽力,每次跳舞都会全神贯注地盯着小慧,复制她的每个动作。

    而我坚信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小慧挺翘的屁股上。

    这天我约见了一个谈了很久的客户。中国人的好些个谈判都要在酒桌上完成,喝爽了,咱就干;喝不爽,咱就散。为了喝爽客户,我强行拽着小千陪酒。

    日落前客户终于喷着酒气把合同签了。我揣着合同,美得五迷三道。

    “走,哥请你大保健。”

    “不了吧,我得马上回去跳舞。”

    行至楼下,小千脸色一变,“不对劲儿啊!”

    往日的围观群众,长者居多,今儿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年轻人,还有不少背着书包叼着零食的小孩。竖耳一听,音乐也不对,小慧的舞曲向来舒缓动人,歌词也是凄婉哀伤。今儿这曲儿怎么换成说唱了?大妈们年岁都不小,踩着这节奏可别跳出心脏病来。我俩赔着不是,拨开人群挤进前排。

    广场依旧,舞非人也非。场中活跃着几个外国小伙,一水儿的大T恤,肥裤子,滑板鞋,正随着音乐翻转腾挪,上蹿下跳,动作的间隙还不断做出挑衅手势。大妈们蜷缩在广场边缘,面色凝重,鱼尾纹都深了几分。小慧绞着双手,紧咬下唇,双肩不自然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这是?”我跟小千面面相觑。

    “斗舞。”看广场的李大爷双手紧紧握住裤腿,“这几个洋鬼子是大学城的街舞特招生,非要在这儿跳,两拨人谈不拢,只能按着舞林规矩决胜负。”

    “输的人,离开广场,终生不许再舞!”

    年轻的身体加上优秀的节奏感,让外国小伙儿充满力量和煽动。观众们打着拍子,我的腿也情不自禁地随着旋律一起抖。

    一曲终了,广场掌声雷动,“amazing!”“awsome!”不绝于耳,洋人们挤眉弄眼,向观众招手致意。

    “洋鬼子跳得太他妈好了,以前没发现,这帮老太太跳得跟广播体操似的。”

    “嗯呢,这帮大妈也该退出舞林了,你看那肚腩,我都怕她们甩出油来。”

    观众的私语彷如伤口上的一把精盐,大妈们抱头痛哭,小慧双手掩面,晶莹的泪水渗出指缝,把袖口都打湿了。我虽然替试验田舞蹈团惋惜,但同样觉得大妈们输的不冤——毕竟百多年前,八旗铁骑的弓马战阵也是一绝,八国联军的枪炮一响不照样扑街。

    一个满头脏辫的健硕洋人走到小慧面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慧慌忙抹了抹眼角,正要挤出惨笑,洋人却收回右手,高耸的拇指在脖子上划出一道不屑的曲线。

    “You do not deserve to dance,loser。”

    6.

    广场上闪过一道乌光,那速度太快,空气也发出不堪重负的鸣叫。光芒的一侧映出小慧屈辱不甘的哀容,另一侧映出脏辫鬼子嚣张跋扈的笑脸。

    乌光高开低走,转瞬即逝。劲风过后,脏辫额前的辫子被割断了,几缕发丝轻舞飘扬,最后落在插进水泥里的一把回旋镖上。

    小千迈步踏入广场,面无表情。洋人们被他的气势所摄,自动让出一条路,小千闲庭信步,宛如摩西分海,在小慧和脏辫中间站定。尽管他一米七,鬼子一米八五,可气势上丝毫不落。

    “Nice Boomerang.”洋鬼子理了理头发,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Thanks.”小千拔出回旋镖,收入裆间,“The fight is not over yet.”

    “So,what do you mean?”

    ‘tomorrow,here, ,we dance,I’ll fight you all.”小千直视鬼子,双眸燃起熊熊战火,“dare you ?”

    “Deal.”脏辫咧嘴,露出雪白獠牙。

    鬼子们哂笑着走远,麻木的愚民也渐渐散了,广场上,只有孤胆壮士安慰着义和团的教头。

    “何苦呢?”小慧拽着小千的衣袖,面露不忍。

    “你们是最自由勇敢的舞者,就应该在这儿一直跳下去。而且------”

    小千温柔一笑,上扬的嘴角温润了整个西丽。大妈们都害羞得忘记了捂住眼睛。小慧抽回了手,耳边的红霞点燃了天边的火烧云。

    “洋鬼子让你哭,我忍不了。”

    7.

    深夜,我跟小千在阳台上吹风。他不说话,只是一遍一遍抚摸回旋镖,弄得我心里发毛:莫不是扶广灭洋,把街舞团都做掉?这不太好吧,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

    “你的广场舞跳得,还不如半身不遂那王大爷呢,怎么跟洋人斗啊?”

    “区区鬼子,何足挂齿。”小千丢掉烟头,淡淡一笑,大脸映着街灯,竟闪出湛湛神光,“干就得了。”

    毛利人是澳洲最自由,最勇敢的族群,他们对舞蹈的喜爱简直令人发指。不光是部落集会,他们会找一切机会跳舞。新人结婚,他们跳舞;长者逝世,他们跳舞;隔壁老王的羊羔未婚先孕,他们仍然跳舞。

    舞蹈前,毛利人先给自己涂上凶恶的脸谱,然后列出一个箭头阵型,各自扎好马步。随着箭尖的领舞者一声爆喝:

    “haka!”

    所有人怒目圆睁,随着节拍,用双臂拍打胸口,用双腿猛蹬大地,用嘴炮怒怼天空。

    小千一度对这种没美感、没逼味儿的行为嗤之以鼻。记不清是第几次婉言谢绝酋长共舞的邀请后,小千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跳的这玩意儿叫啥?”

    “哈卡。”酋长深邃地回答道,“毛利战舞。”

    毛利人是这片大陆上最牛逼的艺术家,音乐和舞蹈从他们出生时已经融入血脉。他们用战舞猎杀恐鸟,采摘银蕨,也用战舞像神明表达虔诚祈愿,希望自己的族群可以一直这样自由凶悍地跳下去,在这片大陆上生生不息。

    但神明没有听到他们的祷告——白人们踏上澳洲的那一刻起,理所当然地封自己为这块肥美大陆的最高统治者,毛利人在他们眼里,与野兽别无二致。即便白人后来发现了他们跟自己一样是人类,也照杀不误。

    “you do not deserve to live,loser”

    侵略者们狞笑着,一次次举起手中的凶器。

    毛利人怎能任人宰割!他们奋起反抗,用长矛,回旋镖和勇气痛快地回击着杀戮。每次战斗前,毛利人都跳起战舞,威慑敌人,鼓舞自己。外来者的长枪大炮割草一般地收取他们的生命,男人的鲜血染红了沙漠,女人的哀嚎响彻丛林,但幸存者们仍然前仆后继地吼出“haka”,跳起战舞从容赴死,

    毛利人的悲壮震惊了外来者,他们终于被承认,被尊重,获得了合法地位,毛利族群和战舞也延续下来。

    酋长抚摸着回旋镖,声音好像从几个世纪前穿越回来,响在小千耳边:

    “自由的舞者从来不会屈服。”

    小千内心十分激荡——从鸦片战争到八年抗战,从渡江决战到抗美援朝,伟大的中国人民也从不屈服,从不妥协,即使用生命和鲜血为代价,也要让入侵者牢牢记住:寸土不让!

    两个伟大的民族在这一刻遥相呼应,水乳交融,小千再也忍不住体内的澎湃,一头扎进人堆,与毛利人一起狂舞起来。

    临别前,酋长把自己亲手雕刻的回旋镖送给了小千,深情地嘱托道:

    “千,别忘了。”

    “我记得,自由的舞者从来不会屈服。”

    “不不不,”酋长连连摇头,“伙食费、住宿费还有回旋镖工本费,别忘了转账给我。”

    8.

    临近傍晚,半个斜阳鼓动余晖,把整个西丽的天空烧成红色。广场上早已聚满两个舞团的粉丝和前来观摩的当地歌舞组织,更有好事者设下赌局。我陪着小千走进广场的时候,买街舞团赢的赔率已经上升到了一比十。

    小慧和几名大妈站在场边,愁云满面。见小千入场,小慧明眸一亮,眉头也舒展不少。

    “你……你别有压力,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咱换地儿跳。”

    “嘘~”小千剑眉一拧,随即伸出食指抵住小慧的樱唇,“我不光要赢,还要让洋鬼子向你道歉。”

    小千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大波澜,围观群众把当天的第一个高潮送给了街舞团。脏辫领着四个团员摇头晃脑,抖动着身上能动的每一个零件,嬉笑着走进广场。他们统一了服装,T恤上绣着一个大大的中指,尽显张狂。粉丝们欢呼鼓掌,又把怜悯的目光投给小千,仿佛这场斗舞的结果早已注定。

    音乐响起,街舞团动了。或许是小千那一手回旋镖让鬼子们多少有了些忌惮,街舞团的表演明显要比昨日用心,六步,单车,托马斯回旋,无数高难的动作流水一般地花样展示,看得人眼花缭乱。鬼子的同步率还神他妈高,跳到最后,场中五人单臂大回环,十条大腿伸得笔直,整齐划一。随着鬼子们的快速旋转,五个人好像五条马力全开的螺旋桨,吹灭了小千胜利的最后一丝希望。

    洋鬼子跳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他妈长在我身上的手脚是不是假肢?

    脏辫示意渐入癫狂的粉丝们安静,他脸上挂着嘲讽,夸张地对小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千走到广场中央,脱下上衣,席地而坐,把几个盛着颜料的瓦罐依次摆在身前,缓慢而坚定地将颜料往身上涂抹。等他再次站起来,四方大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生动的脸谱,精壮的肌肉上也布满了奇特的条纹。小千踢开颜料罐,扎稳马步,双臂平举,交叠在胸前,缓缓抬起头,直视脏辫的碧蓝眼珠。

    “haka!”

    一声暴喝在广场上炸响,打碎了鬼子们满脸的不屑。伴随着苍凉激昂的毛利舞曲,小千双臂不断交击,双腿猛蹬地板,奇异猥琐的动作却充满着雄壮剽悍的攻击力。原本温和娘炮的小留学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咄咄逼人的人型凶兽,巨大的头颅裂开血口,露出森森獠牙。它的每一声怒吼都是天雷霹雳,每一次跺脚都是地动山摇。那双高度近视的眸子此时也瞪得滚圆,喷涌出灼热的怒火和冰冷的杀气,凝聚了大洋洲雷暴和珠三角台风的目光紧紧追着脏辫,就如同毛利战神的狰狞嘶吼:

    “此场是我开!此舞是我排!要想在这跳,留下性命来!操你妈,有种别跑啊!”

    鬼子们有点慌。脏辫颤巍巍掏出烟盒,拈出一根烟想塞进嘴里,本想借着点火躲避小千的眼神,但此时狂舞的小千已经化身成一个狂暴的黑洞,任何落在他大头上的目光,逃无可逃。脏辫的大手一软,半盒“红万”洒了一地,却没有勇气弯腰捡起来。

    我站在场边,只觉得周身上下热流翻涌,筋肉百脉躁动不安,手脚不自觉地给小千打着拍子,再看围观群众也是口干舌燥,搓手抖腿,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这才发觉,这毛利战舞,赫然有发动群众的神效!当年毛利族群一呼百应,悍不畏死,盖因毛利战士只要听到“haka”便如狼似虎,奋不顾身。

    “试验田,听我号令!” 一个清越无双的声音自我耳畔响起,

    “haka!”

    9.

    一个窈窕身影飞身入场,站在小千身侧,做出相同的动作。此人正是受到小千感染,舞蹈功底深厚的小慧。此时场上两道杀气风云际会,阴阳交合,正应了那句古话,男女交配,干啥都不累。

    “haka!”

    数声长啸并起,声震云霄。试验田舞蹈团的大妈们也踏着战歌,在小千和小慧身后列出战阵。她们的步伐不再僵硬,动作不再柔和,肚腩上的层层肉浪也化为太平洋的怒涛,抖动出让人心寒的节拍。

    群芳共舞,气势如龙,最美不过夕阳红。大妈们用依然矫健的身手向外敌宣战:“犯我特区娘子军者,虽远必诛!”

    “what the fuck……No!”

    鬼子们彻底懵逼了。在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不断有观众走进广场,跟随小千和试验田舞团跳起战舞。广场很快就被围观群众填满。

    几个站在街舞团身后的年轻人对视一眼,钢牙一咬,索性在场边直接开舞。牵一发而动全身,数个呼吸之后,街舞团的粉丝全体倒戈,将鬼子彻底孤悬在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中央。

    “haka!”

    百人齐声嘶吼,战舞落下帷幕。街舞团如丧考妣,几个黑人更是面色惨白,猛一看好像人种都变了。脏辫双拳紧握,虎目含泪,似乎仍不相信自己会败给一个平均年龄六十开外的广场舞团。但群众的欢呼声真切地响在耳边,整个广场都在见证这场不争的事实。

    昨日还不可一世的街舞团,输了。

    小千面色平静,不悲不喜,朝脏辫轻轻扬了扬下巴。

    深呼吸几次后,脏辫缓步走到小慧面前,抱拳行礼,

    “we lose, you are the puriest dancers.”

    10.

    “那啥,我妈让你来家里吃饭。”

    自由的舞士终于击败了侵略者。温馨的晚风里,大家把广场舞团围在中央,用潮水般的掌声把大妈们淹没。在人群之外,义和团教头红着脸拦住了功成身退的孤胆壮士,向他和他的小跟班发出邀请。

    小千大脸一怔,突然变得矜持,张口结舌中,少男娇羞,一览无遗。

    直让人想起了那年初春,澳洲海岸风和日丽,胜利的毛利人整装待发,迎接又一个生机勃勃的甜蜜季节。

    “……好。”

    11.(彩蛋)

    我跟小千,两人顶着四个黑眼圈,站在小慧家门口。

    昨晚小千站在衣柜前练了一宿,完美演示了傻小子头一回见丈母娘的正常反应。

    “木哥,这套够庄重吧?可是太木讷了,不行。”

    “这套应该可以,年轻活泼,阳光大气……还是不行,有点轻浮了。”

    “这套绝逼行!典雅不失灵气,严肃却不古板,就是有点……”

    “够了!”我忍无可忍,跪地求饶,“千爹,你他妈回国就带了三件背心一条裤衩,随便穿一件行不行?”

    “叮咚。”

    门开了,小慧热情地把我们迎进屋,接着四人分宾主入席。小千正襟危坐,大头一动不动,跟他妈参加军训似的。

    张大妈微微一笑,向小千举起酒杯:“第一杯酒,大妈敬你临危不惧,力挽狂澜!”

    小千满饮此杯,面色不改。

    张大妈再敬一杯:“第二杯酒,大妈祝你在舞坛金枪不倒,一柱擎天!”

    小千又一仰头,神色如常。

    张大妈稍作喘息,又给二人杯中添满烈酒。

    我在一旁不禁冷笑,想用喝酒给小千下马威?那您失算了。

    “第三杯酒,大妈谢谢你,我们婆媳的脸面全靠你一力挽回。”

    我:“???”

    “妈,你少喝点。”小慧轻轻拽了拽张大妈袖子,然后笑靥如花地跟我们解释道:

    “我老公跟拳击队去国外打比赛了。”

    第三杯酒终究无法入喉——小千的酒杯坠地,与毛利战士的少年心一起,碎得跟饺子馅一样。

    自由的舞者不会屈服,却会被人妻挫伤。

    是夜,西丽战舞绝迹,再无毛利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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