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像生气了似的，苦着一张灰色的脸，书写着它所有的不如意，刻画着它所有的不快乐。
散乱的雪片，飘飘悠悠地从半空中旋转着滑落，与大地接触的瞬间便化为水渍，失去雪花美丽的形状。而飘落在树叶、杂草之上的雪则慢慢地蓄积起来，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提醒着人们：冬天，降临了。
中午时分，如雪在雪中急忽忽的往家赶。忽然一片雪花飘进如雪的脖颈，一阵凉意袭来。如雪缩了缩脖子，伸手在雪落的地方抚擦了一下，拭去雪水，又伸手拉了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避免雪花再次戏弄自己。
如雪刚拐进楼前的甬道上，就看见婆婆抱着女儿站在楼洞门口，手里撑着一把黄蓝相间的伞为女儿阻挡风雪。女儿看着飘落的雪花，不时兴奋地发出“咦呀”的尖叫声和清脆的“咯咯”的笑声。
“宝宝！”如雪欣喜地叫着女儿，小跑着向女儿奔过去。女儿和婆婆都听到了她的叫声，一齐把注意力转向如雪。女儿一见如雪，立即止住笑声，小嘴撇了两撇，就准备哭。如雪见状，紧跑了两步从婆婆手里接过女儿，在她白嫩嫰的小脸上、柔软的小嘴上各亲了一下，女儿似乎是被痒到了，又咧开嘴笑起来。
“这么冷，怎么抱着孩子站在这里？”如雪好奇地问，“下雪了，怕孩子待在这里吹了风，会感冒。”
“家里面你三姨和你三姨父来了，孩子恐怕是怕陌生人，一直哭着不肯待在屋里，我就带她下来了。”婆婆唯恐如雪不高兴，赶紧向如雪解释。
“哦！”如雪的脸瞬间冷了一冷，却没有说什么，心里有些发怵：自从和老公结了婚，老公身在农村的各类亲戚就开始来家里打秋风：借钱的、求办事的、借路来吃饭的，隔三差五总能看到家里来一堆陌生人坐在客厅里一边抽着烟、饮着茶水，一边高谈阔论着，婆婆和老公必定在旁边殷勤地伺侯着，若来的是长辈，老公还得加上毕恭毕敬四个字才能妥帖。
如雪抱着女儿进了家。果不其然：老公的三姨穿着高跟皮鞋站在客厅中央，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三姨夫说话。三姨父靠在沙发背上，悠然自得地吞云吐雾，一股呛人肺腑的烟草味儿合着暖气的味道在客厅里弥漫着，飘进眼睛和鼻腔里，如雪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出两眼泪。
如雪心紧缩了一下，脸色也阴沉下来。她勉强和他们打个招呼，忽忙换完衣服和鞋子，把女儿抱进卧室，才出来开窗、开阳台的门，通风换气。
“你回来啦？外面还下雪不下了？”三姨咔咔地走到如雪面前，笑嘻嘻地问。
“还下着呢！”如雪脸上笑着，心里一阵焦虑：每次老公的亲戚来家里，婆婆和老公都是死拉活拽不让人家换鞋。美其名曰，换鞋会让亲戚们感觉被嫌弃。如雪实在想不明白，换鞋怎么就和嫌弃挂上了钩。
如雪听着三姨在客厅里“咔咔”地行走，焦虑一阵一阵升起，最后还是开口道：“三姨，你换下鞋吧！高跟鞋声音太响了，会吵到楼下的领居。”
“好，我换换！”三姨放下手中的瓜子，到门口的鞋柜前换鞋。
如雪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且不说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只这教养二字对如雪来说很重要：不想听楼下的邻居故作大度地问“如雪，你们家干什么呀？震得我们家的灯都是晃的！”
“三姨、姨夫，你们坐，我去喂喂孩子。”如雪笑道，“孩子饿了！”
“你去吧！孩子也是，半天都没见妈了！”
如雪进了卧室，给孩子哺乳。婆婆去厨房开始煮饭。女儿吃饱了，咯咯笑着和如雪玩儿，如雪抱着女儿扮鬼脸、和她说话。女儿也似是能够听懂如雪的话，会嘟着嘴咦咦呀呀地给如雪回应，如雪开心得很：幸福，总会在不经意间降临，亦是在小事中萃取。
大概有一刻钟的时候，如雪听到老公开门回来了。老公张祺和客厅的人打了招呼，也进了卧室。看见女儿和如雪玩得不亦乐乎，喜滋滋地俯身抱起女儿亲了亲，就要往外走。
“你要抱孩子出去？”如雪有些担心，急忙问 。
“是啊！怎么了？”老公停下脚步，看着如雪，疑惑的问。
“三姨夫抽烟，客厅空气不好，我不想让孩子去闻烟味！”如雪说。
“就你事儿多！”老公笑骂了一句，把女儿放在如雪的怀里，轻轻地带上卧室的门，出去了。
午餐，必然是在斛光交错中进行的。按老公的惯例，是一定要把酒喝到有一个人开始神智不清或者烂醉如泥才算“酒足饭饱”，以显示他对亲戚的恭顺与重示，给足客人面子。但今天，三姨夫是极力推阻，八杯酒下肚，硬是不肯再喝。老公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再劝进一杯酒，便也做罢。几个人坐在一起聊一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如雪不喜欢听这些，因为累也有些困倦，便借口孩子要睡觉回了卧室。
如雪刚把女儿哄睡着，老公便推门进来了。
“雪儿，姨夫说想借一万块钱啊！”老公有些讨好如雪，“你说借不借？”
“不借吧！今年买了房子又装修，我们也很紧张。”如雪听老公说，心里“哧”地冷笑起来：还是没逃过打秋风的套路，向来都是说“借”，可从来未见有人“还”过，“原来借出去的几家，这么几年了，也没人提过要还钱。买房子催了一下三叔还钱，还把你三婶儿得罪了。我是不想找麻烦了。”
“你说得也是。”老公一脸尴尬与为难，“可三姨、三姨夫张口了，回绝了不是也得罪人吗？”
“那你说怎么办？”如雪看到老公的犹豫，只觉一股闷气从胸口一下窜腾到脑袋里化为愤怒，对老公说话的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要不我们借给他们五千，你说怎么样？”老公看如雪的脸色不好，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也别生气，这不和你商量的么？再说，真不行，不从你这里出，我出去借了给他们总行了吧？”
如雪一听，气得吐血：合着借的钱就跟我没关系了似的！如雪也心知肚明，老公是无论如何都要借钱给他家亲戚的，钱从哪里出也不过是老公不想让自己生气的一个缓兵之计，日后总是还要从家里拿钱去还的。
“抽屉里还有八千，你拿五千给他们吧！”如雪说。
老公屁颠屁颠的拿了钱，去了客厅。如雪躺在床上，身体困乏得很，也觉得沮丧与无力：老公是一个从来都不会说“不”的人，无论家里什么人的期待他都要满足，而当他自己累或者能力不足的时候，就会把满足别人欲望的责任与义务变成他自己的期待转嫁给如雪，让如雪代替自己完成。这让如雪感觉自己嫁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个张开大口随时等待吞噬自己的、异常饥饿的大狮子，令如雪感觉沉重而举步维艰，不知道怎样才能保护自己不入狮口，不去把自己完全交付。
这种被吞没的感觉总是会令如雪有一种想疯掉的冲动，但如雪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能力冲破老公织就的一张欲望之网，她也总是在向老公、以及他的家人们妥协着，不情不愿地满足对方的要求和欲望。
如雪想了一会儿，感觉头很疼，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躺在女儿身边沉沉的睡去了……
这笔不大不小的钱，在若干年后请婆婆催问一下的时候，三姨和三姨夫的回复是：“别怕我们还不起，我们还不起还有我家儿子替我还呢，我儿子还不起还有我孙子呢！”
婆婆气得不停地絮叼她妹妹从小就是一个混球，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正经过日子，活该一辈子穷得叮当响。
老公一直在抽烟，气得脸色发白：他也是农村长大的穷孩子，大学毕业进政府做个公务员，一个月工资也就一千多块，这五千块钱，他不吃不喝也得四个月才能攒够。听了三姨、三姨夫的无赖言论，这钱不是铁定打水漂了么？
如雪听了，心里冷笑：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么？这样也好，让你见识见识你所谓的亲戚们到底什么德性，能够绝了你做“好人的心”，也未偿不是一件好事。
老公思虑良久，恨恨地对如雪说：“以后不再借钱给他们了，免生闲气。”
如雪看着一脸阴沉的老公，笑起来：“随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如雪站起来，踱步至阳台上：阳光很好，暖暖的、温温地照射在皮肤上，犹如一股浓浓的爱流进如雪的心里，让人惬意而放松。
如雪轻啜了一口咖啡。手中白色的骨瓷咖啡杯上镶嵌着一尾粉白相间的金鱼，甚是灵动、栩栩如生。金鱼与那骨瓷的杯子、如雪雪白的手，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
如雪，喜欢这种生活的味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