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怀忠
1
我名叫杨恒，现年30岁，出生于千山万壑的陇东黄土高坡，现在南方一家中外合资企业担任部门主管，目前我有个幸福温馨的小家庭。
妹妹叫杨兰，比我小四岁，妹妹在我们村小学当教师。一年前，妹妹与村里的“苹果王”李金龙喜结良缘，生活过得平淡而温馨。
我的事业干得风生水起，工作业绩比较显著，深受领导的器重和同事们的好评。我是用泪水和汗水奋力拼搏，才有今天幸福美好的生活。
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我的心情仍然久久难以平静，情不自禁想起父母双亡后，在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我和妹妹相依为命，艰难成长的辛酸历程和悠悠岁月。
提起笔来，泪水一次又一次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我要用笨拙的笔触回忆可亲可敬的双亲和我们兄妹俩走过的异常艰辛的道路。
2
我曾经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虽然母亲患有心脏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劳作，但一般家务活还是能干，一日三餐、缝缝补补和喂猪喂鸡等家务活都由母亲承担。
父亲身强力壮朴实勤劳，是过日子跑光阴的行家里手，把家中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几亩责任田侍弄得妥妥当当，我家的收入比一般人家要好些。
从小父母把我们兄妹俩视如掌上明珠，母亲温柔贤淑，父亲慈详和蔼，在这个充满爱的家里，我和妹妹的童年道路铺满鲜花洒满阳光。
我十二岁那年，老天爷格外眷顾黄土地上的农人，风调雨顺，麦子长势十分旺盛，在千山万壑的黄土高坡上，金灿灿黄橙橙一片，到处呈现出蓬蓬勃勃的丰收景象。
父亲豪情满怀信心百倍地收割麦子，我和妹妹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身后，在金浪翻滚的麦田里抓蝴蝶，父亲一边收割麦子，一边嘴里哼着农家小调，可以看出父亲有多开心。
没过几天，麦子全部收割完毕，父亲兴高彩烈开着他的三轮车开始运输麦子，我和妹妹跟在父亲屁股后帮忙打下手。
运麦的最后一天，父亲装了高高一车麦子，小心地驾驶着三轮车，沿简易山路缓缓前行，当经过山坡转弯处时，三轮车不慎侧身翻到田埂下，将父亲重重压在下面。
“爸爸，爸爸，你醒醒啊，快来人啊，救救我爸爸！”吓傻了的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不大一会儿，村民们从四面八方都赶来了。
村民火速将父亲送往十公里以外的医院，由于伤势过重，加上路途遥远，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期，父亲没来得急说一句话，就扔下我们娘仨走了。
父亲出殡那天，我们娘仨穿着白白的孝袍，母亲左手拉着我，右手拉着妹妹，跪在父亲的坟茔里，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悲痛欲绝，连坟茔边大树上的乌鸦“哇哇哇”叫个不停。
3
父亲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了，把艰难困苦留给了疾病缠身的母亲，我们娘仨整天以泪洗面，我和妹妹活泼开朗的天性消失了，再也没有了天真灿烂的笑容，没了活泼可爱的朝气。
自从父亲走后，我和妹妹似乎一夜间长大懂事了。看着满面泪水的母亲，我鼓足勇气说：“妈妈，我们娘儿仨要变得坚强起来，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如果看到我们整天以泪洗面，他在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母亲爱抚地摸了摸我的头，又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脸，悲伤地说：“孩子，没等你俩长大，爸爸就丢下我们走了，妈妈现在是个废人，把生活的重担交给我可怜的孩子，实在是苦了我的宝贝了。”
从此，正在读初中的我一边念书一边干农活，每天下午放学后，我麻利地收拾好学习用品，一路小跑从学校赶回来，连口水顾不上喝就下地帮母亲干活。
读小学的妹妹更是勤快，当放学后别的同学还在路上玩耍时，妹妹已到家里开始喂鸡喂猪打扫屋子，自觉自愿地干起家务活。
夜幕渐渐降临了，我和母亲挑着沉重的担子，沿弯弯的山路艰难返回家中，虽然累得骨头快要散架了，但还要忙里忙外忙乎好大一阵，待吃完晚饭时已夜深人静了。
在昏黄的灯光下，母亲缝补衣衫，我和妹妹做作业，土屋里静静悄悄，谁都不愿意说话，只有浓浓的亲情伴随着昏黄的灯光，迷漫在破破烂烂的土房内。
过了好长时间，母亲说：“孩子，你俩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成绩，一定要考上大学，决不能辜负去世的爸爸，爸爸在天上看着你们兄妹俩。”
我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妹妹升到乡中学，我们兄妹的学习一直很好，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然而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像风地里的煤油灯，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十月一过后，病入膏肓的母亲最终没能熬过那个严寒的冬天，老人家犹如一盏耗尽油的煤油灯，在腊八节后熄灭了，丟下我和妹妹也走了。
去世的那天晚上，母亲吃力艰难地说：“孩子，我可能不行了，我走了以后，你俩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考上大学，我和爸爸在天上保佑你俩。”
说罢，母亲使尽全身力气，费劲地将我和妹妹的手拉在一起，母亲浑浊无光的眼眸里滚出两颗晶莹的泪珠，然后慢慢地闭上深陷的双眼。
4
父亲是天，母亲是地，父母去世了，天塌地陷了。失去双亲的我和妹妹，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不知道将来的路该怎么走。
妹妹依在我肩头哭哭啼啼说：“哥哥，我想爸爸，我想妈妈，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心狠，夺走了爸爸妈妈的性命啊！”
我也声泪俱下：“妹妹，我也想爸爸妈妈，但爸爸妈妈都去世了，只有我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说罢，我紧紧将妹妹抱在怀里痛哭不停。
在苦难中我和妹妹如同山坡上的野草，顽强地生活着，艰难地成长着，努力地拼命着，对于孤儿的我和妹妹来说苦难刚刚开始。
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我和妹妹坐在屋檐下看月亮数星星，天上密密麻麻的星哟，哪一颗是爸爸，哪一个又是妈妈呢？我一遍又一遍地想。
最后妹妹无奈地说：“哥哥，爸爸妈妈都走了，现在家里没人操持，要不我不念书了，专供你念书，好吗？”
“妹妹，那怎么能行呢，你学习那么好，辍学太可惜了，况且我们俩给爸爸妈妈作了保证，一定要考上大学。”说罢，我俩又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
忽然，门外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吓得妹妹一边往我怀里钻一边说:“哥哥，谁来了，我害怕。”“别怕，有哥哥在呢，哥哥是男子汉，什么都不怕。”我壮着胆安慰妹妹。
“杨恒、杨兰，开门呀，我是村主主王大伯。”我小心翼翼开了门，王主任带着一帮乡亲们进门来，关切地问：“孩子，吃过晚饭了吗？”
王主任对大家说：“乡亲们，这两个孩子虽然没了爹娘，但还有我们乡亲们呢，我们不能不管啊，我提议给杨恒家申报低保，现在大家捐点善款吧。”说罢，王主任带头捐了二百元。
“王主任说得好，同意主任的意见，杨恒和杨兰是咱们村的根苗，我们不能将其丢弃啊！”李大爷扯着嗓门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红艳艳的票子。乡亲都纷纷行动起来，你五十我六十，争先恐后捐款献爱心。
我被乡亲们的善举感动得泪流满面，和妹妹俩一起“扑通”一声跪在乡亲们面前，说：“大爷、大伯，叔叔、阿姨，谢谢了，有您们的关照，我俩不感到孤独，我俩一定好好学习，将来定将报答您们的大恩大德。”
转眼到了母亲的七七祭日，我和妹妹穿着白白的孝袍，来到爸爸和妈妈的坟茔前烧纸，我俩跪在荒凉的坟地上，点燃香烟和纸钱，我俩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下来，眼泪哭干了，双眼哭肿了，就是不愿意离开。
我终于止住哭声擦干眼泪，拉着妹妹的手，说：“爸爸、妈妈，请二老放心，我俩的生活有着落了，王主任申报了低保，乡亲们捐了款，我和妹妹会好好生活，刻苦学习，决心要活出个人样来。”
5
我将失去亲人的悲痛转化为刻苦学习的动力，把全部心思和精力用在学习上，每次考试都没下全班前五名，深受老师看重和同学们羡慕。
县城离我们村子有四十多公里路，我不得不住校，我住校后，小小年纪的妹妹，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每时每刻都在牵挂着妹妹。
夜深人静时，我放下手中的书本，静静地想着乡下的妹妹：天这么黑，夜这么深，这小丫头胆子非常小，一个人待在家里，又吓得哭鼻子了吧，可怜的妹妹啊，都是哥哥没照顾好你。
刚上初中的妹妹，在学习上更是不甘落后。每天清晨，当天上的星星还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时，妹妹就早早起床，在一阵叮叮当当之后，吃过早饭上学去了，直到天上的星星闪烁时，才孤孤单单一个人回到家中。
每当夜幕降临，妹妹待在偌大的院子里，感到阴森恐怖，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吓得她抱头痛哭，这时候妹妹总是自言自语念叨：如果男子汉哥哥在家该多好啊！
妹妹一个人不敢睡觉，好心邻居刘婶每天晚上陪妹妹睡觉。妹妹静静地注视着熟睡中的刘婶，心想这位慈祥善良的婶子是妈妈该多好，想着想着妹妹不由自主地喊了“妈妈”，可惜自己连叫妈妈的资格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五下午，我离开县城时已日落西山，因为身上没钱坐不了班车，我就匆匆忙忙步行往家赶。
后面驶来一辆农用三轮车，我横堵在公路中间挡住，待我说明原由后，好心的司机师傅二话没说，就让我上车。
当我到达小村山梁上时，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听到我走路的沙沙脚步声，妹妹焦急地喊:“哥哥，哥哥，是你吗？”
“妹妹，我是哥哥，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呢？”我诧异地问道。
妹妹从公路边跑过来，一头扑进我的怀里，伤心地嘤嘤哭起来，“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妹妹，别哭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个礼辈身上没钱了，我坐三轮车回来晚了，让妹妹操心了。”我爱抚地一边摸着妹妹的头一边说道。
6
那年高考，我以590分的成绩，被南方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我捧着沉甸甸的录取通知书，兴冲冲走进家门，正在厨房里做饭的妹妹飞快跑出来，我和妹妹瞅着通知书，激动得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转。
然而，当盘算上学费用时，我们俩又陷入悲观失望中。妹妹难为地说：“哥哥，上大学的费用这么多，我们拿什么送你上学啊？”
“妹妹，天无绝人之路，现在正值暑假，乘此机会我们可以挣点钱。”为了挣取上大学的费用，我去砖窑搬砖了，妹妹上山挖药材了。
我去了一家砖窑找活干，老板看了一眼稚气未退的我，说什么不让我干，我苦口婆心说明情况后，老板才免强答应收下我。
我千恩万谢谢过老板后，全身心投入工作中。我的双手裂开了口子，肩头磨破了皮，疼得我呲牙咧嘴，但当想到即将上大学时，我就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
一天，我正在搬砖，王主任突然来找我，他把我叫到一边，说:“杨恒，搬砖能挣多少钱呀？能挣来你上大学的费用吗？走，跟大伯去给你办上学贷款走。”
我默默无闻地跟在王主任的身后，跑到县城顺利办了上学贷款，回到村里后，王主任又发动全体村民给我捐款，总算奏够了入学的首批费用。
去大学报到的那天清晨，乡亲们不约而同来到村口给我送行，王主任布满皱纹的脸庞上乐开了花，说：“杨恒，你是我们村的骄傲，我们祝贺你学业有成，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我接过那倾注着乡亲们真情和爱心的善款，感动得眼泪扑簌簌流下来，面对朴实善良的乡亲们，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又一次跪下给乡亲们谢恩。
妹妹紧紧跟在我身后，像只温顺的小羊羔，跟前跟后，不愿离开。到达汽车站后，妹妹说：“哥哥，发车还早呢，咱俩拍个合影照吧，我想你的时候，就拿照片看看你的模样。”
拍完合影照，妹妹打开包裹，取出一件红毛衣，说：“哥哥，我设有贵重东西送你，这是我省吃俭用买来毛线织的，送给你作个留念。”
我注视着红艳艳的毛衣，激动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谢妹妹！”说罢，我和妹妹依偎在一起泪如泉涌。
7
在上大学期间，由于没有经济来源，吃饭成了大问题，每次打饭的时候，我尽量少打青菜，几乎不打肉菜，多打馒头或米饭，只要不饿肚子我就知足了。
在大学里，大部分学生放松了学习，但我还是一如继往地用功努力，我决心要拿到奖学金，以贴补学费，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每年能拿到很高的奖学金。
双休日和节假日，别的学生都游山玩水约会娱乐去了，我在校外做起兼职工作，给初中和高中的学生做家教，到建筑工地干体力活。通过各方面努力，我上大学的费用基本上能够自供。
每年寒假和暑假，别的学生都回家和亲人团聚去了，我虽然十分想念妹妹和父老乡亲，但为了挣学费，我从来没有回家的想法，回家对无经济来源的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暑假，由于下雨天没活干，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我又想起了可怜的妹妹，索性拿出纸和笔给妹妹写信，我一边写信一边掉泪，我将对妹妹的思念和牵挂装进信鸽放飞。
“妹妹，咱们爹娘去世很早，我们俩相依为命走到今天，让妹妹吃苦受罪了，目前我的学费基本能自给，现在是义务教育，上学花不了多少钱，当你上大学花钱时，我就参加工作了，我供你上大学，一定要努力…….。”
生活虽然如此艰辛，但妹妹始终保持着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妹妹对上大学信心满满。上学的路上，干家务活时，晚上睡觉前，妹妹都手不离书本，一心扑在学习上，学习成绩一直很好。
8
我大学毕业后，被一家实力雄厚的中外合资企业聘用，工资相当可观，妹妹以优异成绩被省内一所师范大学录取，我和妹妹终于从人生的阴霾中走出来，见到了灿烂明媚的阳光。
自从上大学后，我没回过一次家。虽然那个家已成为概念意义上的家，但我回家的欲望还是很强烈，毕竟父母长眠在那片深情的黄土地上，毕竟那里还有妹妹和父老乡亲，我决定回家过年。
当我踏上那片深情的黄土地时，我的泪水不由自主流下来，当我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村口时，妹妹远远看见我，不顾一切没命了似的向我狂奔过来。
“哥哥，哥哥，哥哥回来了！”妹妹高兴得在路上似一只快活的小山雀来回蹦蹦跳跳。
妹妹紧紧抓住我的手，满眼微笑地说：“哥哥比原来更壮实更帅气了。” 我亲昵地说：“妹妹比原来更成熟更漂亮了。”
大年三十下午，按照老家习俗，我和妹妹去爸爸妈妈的坟上烧了纸，将先人接进家里过年，供奉在主房的桌子后面，一切忙乎完毕后，我们兄妹俩坐在热烘烘的土炕上，开心地谈起这些年各自的经历。
凌晨十二时到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起来了，五颜六色的烟花飘起来了，放完鞭炮和烟花后，我和妹妹跪在爸爸妈妈的灵位前，我激动地说：“爸爸、妈妈，我和兰兰看您们来了，您可怜的孩子活成人了，二老在天堂可以安息了…….。”
我想，自己和妹妹活成人了，考上大学了，除了我俩自身的努力外，离不开像王主任那样纯朴善良乡亲们的支持帮助，一定要报答乡亲们的大恩大德。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妹妹后，妹妹激动地说:“哥哥说得对，乡亲们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忘记亲人。”
第二天，我和妹妹带着礼品，挨家挨户给村里的乡亲们拜了年，如数偿还了乡亲们给我俩捐的钱。
妹妹大学毕业后，主动放弃了省城的工作，义无反顾回到我们村小学任教。妹妹说她要陪长眠于地下的父母，她离不开小村的父老乡亲，她要为家乡的教育事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我先后支助了二十多名家乡的贫困学生，虽然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干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但我的内心特别敞亮，我觉得非常有意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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