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滴滴答……”一曲百鸟朝凤,喜庆的唢呐声伴着迎亲的队伍,花轿上的陆黛心中是掩饰不了的羞涩和喜悦。
花轿一摇三晃地往前走,她的脸在一片摇晃的红晕中越发娇艳。
那最前面,就是她的如意夫郎,她怎能不人比桃花艳三分。
陆黛记得她出嫁前夕,家中的气氛很是凝重。书房没有了父亲看文章兴起时朗朗的诵读声,厨房也没有了母亲摆弄锅碗瓢盆一起作响的忙碌,平日充满了温馨的一缕缕饭菜香也仿佛失去了生气。
她呼呼呵呵的成日成夜的舞刀弄棒,心中是压抑不住的愧疚。
后来,她实在被她为数不多的孝心折磨的没办法,就跑到她娘面前直挺挺坐在那。
缠了陆范氏半日,极力反对的陆范氏终于松了口,泪水涟涟:“都说儿女是爹娘上辈子欠的债,我一辈子不认输,没想到还是败给了自己的闺女。”
陆黛搂着她娘的脖子,眼泛泪光,差点就要脱口说丧气话。
“你既然和刘家约法三章,为娘今日也要和你约法三章,省得人家以为我这当娘的没有教好你。”陆范氏擦擦眼泪,对自己闺女说。
陆黛自然洗耳恭听。
“第一,我听说刘公子的身体非常虚弱,更是刘家的独苗,为娘教你武艺,是让你防身而非伤人,既然他是文弱书生,那么以后,你一个指头都不能动他。”说到此处,陆范氏更后悔教她练武,原先的目的没达到,还因为会武动粗被半推半就了这段姻缘。
“第二,我虽然不愿意让你伏低做小,但是身为妻子,我要你多听刘公子的。你性格莽撞,心又粗,听说刘公子是出了名的聪慧,我要你多学学他。你要记得,咱们陆家,既是你的退路依靠,也是你的责任所在。”说到此处,陆范氏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秀发,轻声道:“娘没有为你生个兄弟,我和你爹也慢慢老了,以后谁能为你撑腰?”
陆黛听的鼻酸:“娘,我一定可以生两个男丁,其中一个让他姓陆,让他来继承咱们陆家。”
这种对自己的定位,让陆范氏兜头给她来了一巴掌:“女儿啊,你不懂,为娘真不愿让你进刘家门,为你找个上门女婿,你自己选一个,多好。”她说到这又来了气,咬牙道:“一个不行就两个,为娘也能同意,那刘家去不得啊!咱们陆家人子嗣艰难,你要就生一个,那可怎么办?”
陆黛目瞪口呆:“娘,你疯了?”她一直以为她娘并不注重传宗接代的。
“我那时候让你爹纳妾,可是你爹死活不愿意。我这么多年,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爹。你爹却说,如果我再这么说,就出家做和尚也不纳。”陆范氏看着女儿,明白她的心思。
陆黛自小就羡慕“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听她娘的意思,根本不赞同她爹不纳妾的行为。
“娘,你不是在跟我炫耀吧?”
陆范氏瞪她一眼,然后幽幽道:“我成了陆家的罪人了哇,虽然私心里我也想当了这个罪人,但是我对不住你爷爷对我的恩重如山。”
这里面还有她爷爷的事呢!陆黛脑海里立马浮起一个穿着褐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凌厉,手背在后面,总是对她说:“黛儿,你可能担此重任?”那双眼绵里藏针,恨不得把她扎个千疮百孔。
陆黛一个机灵回过神,笑道:“我爷爷还能对你恩重如山?”印象中她爷爷就没有给过她娘好脸。
陆范氏笑了:“那是当然。我是你爷爷的弟子。”陆黛糊涂了。
原来,陆家原本家主也是文武双全,家传心法无人能敌。但是到了陆黛她爹,虽然不是体弱多病,但是根骨根本就没办法练武。更要命的是,陆家是代代单传,可愁坏了陆黛的爷爷。
没办法,陆黛爷爷就想出了一个损招。
他在游荡江湖的时候,费尽心机收了一个女弟子。
他把陆家心法教给了他的女弟子,并且让她答应长大后嫁给自己儿子。
这边忽悠完了,可是陆黛她爹这边不好办了。
他从小因为练武被收拾的很惨,极端厌恶会武的女子。陆黛的爷爷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就又在范家丫头这里下功夫。
知子莫若父,自己儿子是个地道的吃货,为了搏个心甘情愿,陆黛爷爷就安排范家丫头学厨艺。范家丫头因为从小受陆黛爷爷的明示暗示,以后会嫁给那位公子,慢慢对这儒雅的公子心生好感,少女怀春倒也很愿意接受安排。
最终,经过种种精心安排,陆黛爹娘就成婚了。
“这也叫恩重如山?”磕着瓜子听故事的陆黛挑挑眉。明明是个老忽悠和一个傻丫头的故事。
陆范氏瞟一眼自己不争气的女儿:“是啊,我对我师父又敬又怕,当时没有孙子,他老人家也没有勉强让你爹纳妾。他说,作为公公,他自然希望儿孙满堂,但作为师父和爹,他更希望我能有美满幸福的生活。”说到这,陆范氏又泪水涟涟:“他把我当成了亲闺女对待,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陆黛疑惑更大,但是没有再问,范家,也是不容小觑的高门大户。
陆范氏又哭了一会儿,陆黛才放下手里的瓜子,拍拍她娘的肩膀:“娘,好点了没有?你不是说约法三章吗?最后一条呢?”
陆范氏收敛情绪,擦擦眼泪:“最后就是,为娘希望你也能学点拿手菜,总得有个手艺拿得出手啊!”
又来了,她刚想翻个白眼以示抗议,陆范氏反而慢条斯理地拿出瓜子磕着:“你可想好了,没有拿得出手的小菜让为娘满意,你可以嫁,但是,嫁出去就别想见到老娘了。”
微风细雨,陆黛灰头土脸的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望着那如丝如缕的雨滴在青石地面晕开一朵朵水花。
唉,她托着腮,内心又一次崩溃。
自从商议过婚事,她爹和刘家父子密谈半日后,藏宝图也不找了,就等着黄道吉日让她赶快嫁人。
为了遵从陆范氏的要求,陆黛写了封信给刘谌,大意就是打听他的口味。她的意思就是让他列几道家常菜就好,越简单越好。
她料他作为未婚夫婿,这点矜持和体贴应该有的。
当他回信说“欣闻汝好学”,特地写了近一百种菜肴,快马加鞭派人送了过来,并捎话说,他这人不挑食,满汉全席也是吃的惯的。。
陆黛当即赌气回了一封,称“为达尔意,婚期无限延后。”刘谌自然又回个信解释一番。
一来二去,陆范氏反而也松了口气,最起码这刘公子对陆黛还算有心。她择了几个比较简单点的菜让陆黛学习,手把手的教,嘴皮都磨破了,这个丫头是一点长进没有。
这不,陆范氏在这个细雨蒙蒙的早上,无情地把陆黛抛在了厨房,让她自生自灭。丫鬟婆子都给撤走了,陆黛守着一屋子的东西傻了眼,几番浓烟滚滚后,陆黛生无可恋地坐在门槛上,准备破罐子破摔。
陆老头不改往日习惯,在这样的天气也出来散步,以排解心中烦闷。
路过厨房,正好看到自家闺女灰头土脸地坐在门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陆老头难得的心疼了。思及女儿不久后就要远嫁,心中更是说不出的心酸。
招呼女儿起来洗手净面,让陆黛随他去书房。
陆老头看着书房外的文竹,不由想到了陆黛年幼时跟着他的父亲诵读诗书,朗朗的读书声,苍老和稚嫩并存,是书房里难得的和谐。
陆黛也曾是一副小才子的模样,为了读书方便,常做少年装扮,摇头晃脑,俨然一个酸儒的小书生。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不爱往书房去了。
嗯,是在她爷爷去世后吧!
那是多年来从未遇到的恶劣天气。
外面倾盆大雨,雷声阵阵,陆黛爷爷让陆黛跪在他的病榻前,足有一个时辰。他和夫人透过窗户看到陆黛睁大眼睛,侧耳倾听着。
他们听不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可是一阵雷声落下,伴着父亲的怒吼,惊雷般劈入他的心中:“你可明白!?”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了定格在父亲脸上狰狞扭曲的神色。
陆黛一下子扑倒在地,他顾不得父亲的嘱咐,推开门大踏步走过去,抱住女儿冰凉颤抖的小小身躯。陆黛的眼神犹如惊弓之鸟,无助凄惶,面色苍白,握紧的手心不自觉的发抖。
夫人把陆黛抱了出去,那模样让他心疼,但对着奄奄一息的父亲,他终究没有说什么。
父亲弥留之际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让他毛骨悚然,只对他说了一句:“你有个好女儿。”
父亲走的那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四周一片漆黑,唯一光芒微弱的地方,他看到父亲扯着陆黛往黑暗中行走,陆黛在呼喊着什么,身子不停地后退,仔细一看,他们的前方不止是黑暗,还有万丈深渊。
想到此处,陆老头打个寒噤,回头对女儿道:“你家传心法可学好了?那刘家也不是清静之地,你的武学可不能懈怠。”
陆黛气闷:“你和娘真奇怪,以前你不让我学,娘让我学,现在我娘不让我再动武,你却又开始让我勤学苦练。”
陆老头笑:“听爹的。爹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一辈子平安顺遂。”
陆黛听了,思索一阵,眼中精光一闪,道:“那么爹,你现在就帮我吧!我厨艺随了你,根本没办法应付我娘。”
陆老头眼珠一转,他是不敢得罪夫人的,道:“那你背五十首诗词,我就考虑帮你。”
陆黛不屑地翻个白眼:“那我还是去做菜。”
陆老头看着她如今粗鲁的模样,不由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因为受了惊吓颤抖的小小身躯。他手一招,思索道:“既然你和刘家约法三章,那么咱们父女俩也来个君子之约吧!”
陆黛望了回天,细雨打在她的睫毛上,脸上阵阵凉意,乾坤朗朗的,她嫁个人怎么就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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