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告别

作者: 阿飞的文字 | 来源:发表于2019-02-28 00:20 被阅读34次
    题图

    妻子的姥姥永远的离开了。

    妻子和我都知道,这一天终究要来的,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彼时妻子远在香港,而我则在杭州,等挂了电话,我们都买了最快一班能回去的机票往家赶。

    以往的每次归家,是为了相聚,而这一次,是为了告别。

    五月的集安,伴着立夏前最后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平添了几分寒意。岳父如往常一样,已在小区门口等待我们的归来,更准确的说,是等待他一年也没法见上几次面的宝贝女儿的回来,从岳父看妻子从车里下来时的眼神,就能感受到那份浓烈而又克制的父爱。妻子说,以往每次回家,岳父和她总要先来个大大的拥抱,但自从我和她一块儿回去之后,岳父就再也没有在她回家的第一时间拥抱她了,我每次都报以尴尬的微笑,心里其实挺希望岳父能像从前一样,第一时间给予妻子拥抱来释放他心中那份满满的父爱。

    岳母如往常一样,在家里等待着我们,我也能猜到,她此刻应该已经打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准备接过我们拎的大包小包了。但这次我有些犹豫,虽然说姥姥已算得上是高寿,九十一岁才离开了我们,但我仍旧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以及语气去面对刚刚失去母亲的岳母,我无法去感知她内心的悲伤,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才能给予岳母最合适的安慰。

    第一时间赶回家,也许便是最好的方式吧。

    岳母脸上的憔悴多过于悲伤,在姥姥去世后应该就没好好休息过了。但依然还是为我们准备好了床被以及换洗的衣物,还有桌子上已经洗好的水果,我心里十分地愧疚,不想因为自己的回来,还要让处于亲人离去痛苦中的岳母来做这么多,因为知道即便我们说了不用准备,她还是将一切准备妥当的。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的亲戚好友就都赶到了殡仪馆。雨还在下,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让本就寂寥的殡仪馆显得更加阴冷了。

    等到告别仪式开始,我们按照朝鲜族的传统依次跪拜、敬酒,仪式结束后,便等待着殡仪馆负责火化的工作人员,帮姥姥走完人生中的最后一程。

    岳母这些天以来在内心积攒的情绪,在外婆的身体被抬走的那一刻,彻底的塌陷了。

    我和妻子将岳母紧紧地搂在怀里,我看着满脸泪水的妻子在无声的哭泣,一边轻轻地为岳母拭去脸上的泪水,我不自觉的多使了些力气,怕岳母会不小心瘫坐到地上,也想给在轻轻抽泣的妻子多一些的力量。

    火化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要快一些,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火化的葬礼,在我的老家,现如今还依旧是土葬。雨势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小,我突然想看看火化间头顶的那几个烟囱,我想知道会不会真的有灵魂会伴着青烟飘出来。当我冒着雨站在院子中央抬头看的时候,烟囱里既没有青烟,也没有灵魂,空中依旧只有细密的雨水,和匆促飞过的鸟儿。

    待到火化完成,我们又将姥姥送到了公墓。妻子说,姥姥的墓地,在姥爷下葬的时候,就已经买好了一方面是因为现在集安都没有个人的土地可以用来丧葬了,需要提早准备,另一方面,姥爷走的时候,姥姥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不曾想,墓地一备,就是十四年。

    大家等待姥姥的骨灰入土时,沉默不语,二哥便安慰大家说,没事,姥姥这就是想姥爷了,我们以后也不用担心姥爷在这儿会孤单了。

    是啊,十四年哪,老两口得有多少话要说,或者说姥姥得有多少话要对姥爷诉说。在这十四年里,她替姥爷看着他的孩子们成家立业,又看着他的孩子的孩子们成家立业,我想,姥姥也会和姥爷说,她最小的外孙女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白族小伙儿,而后又生活在离集安千里之外的杭州……

    在送别姥姥后的第二天,天空终于放晴了。岳母吃过饭后,便带着我和妻子去姥姥住的房子待一会儿,我想岳母是担心房子空着,万一姥姥想着回来看看,发现大家都不在了,那姥姥该多难过。每次去了,岳母都会让我们进到屋里坐一坐姥姥的床,说这是高寿床,坐过了能长命百岁,我微笑着直点头。

    我喜欢坐在对着窗户的一头,其实窗户外面什么都没有,看出去只有农行家属院的房子完全遮住了视线,如果站起来往下看,能看到家属院里破旧的篮球架以及零星停放着的车子。我不知道每当姥姥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是否会望向窗外,当她望向窗外的时候,看到的、想的是否又会和我一样。

    姥姥虽然行动不便,听力也不好,但是脑子很清醒,视力也很好,也许当她往窗外看得时候,姥姥能看到楼房以外的东西,能看到广场上穿着朝鲜族服装起舞的人们,看到鸭绿江边上来来往往的游客,看到江里成群结队的野鸭,看到冬日里洁白无瑕的集安……

    也会听岳母聊起过往的日子,说起姥姥与姥爷过去的点滴。岳母说,姥姥自从病了以后,便很少出门,但在姥姥八十大寿和妻子考上大学那年,将姥姥接去饭店里吃了饭,每次姥姥都特别高兴,每每想到这岳母心里的愧疚感就会少一些。岳母说姥姥她们那辈人过的苦日子太多,所以岳母想在姥姥还在的时候,多让姥姥享点福,也替姥爷享享福。

    我现在都能清楚的记得,当我16年第一次来集安见到姥姥时的情景。老人用朝鲜语与汉语夹杂和我问候,而我则紧紧握着姥姥的双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不停的微笑和点头。当看着姥姥吃力地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几滴泪水从我眼角落了下来,我知道的是我和眼前这位老人从此便有了解不开的缘分,但我不知道的是老人会在何时先离我们而去……

    此刻,老人终究离开了我们,她也成了我永远的姥姥。

    人这一生,终归是要学会告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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