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命的流逝

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一个生命的流逝。

那是多年前，弟弟因为车祸住院，我到医院陪护。隔壁病床也是一位因为车祸住院的大叔，因为伤势严重，四肢没法活动，平日的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在医院照顾他的是他的老婆。

在医院的1个多月，我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老婆在骂他，骂他是害人精，骂他连累家人，骂他不会自己吃饭......

每次被骂，大叔都不还口，只是侧过身，面向墙壁的那一边，面无表情地斜视着病房的天花板，偶尔，我似乎能看到他轻轻滑落在眼角的泪水。有时候骂的太厉害，我妈妈听不下了，就会去劝他老婆，这时，他老婆就会排山倒海地向我妈妈吐苦水。

除了我妈妈，医生和护士们也会劝她，说病人要有好心情，才能康复的快，阿姨听完后，总是会沉默好一会，之后一切如旧。

记得有一次科主任来查房，刚好遇上他老婆在骂他是害人精，科主任狠狠地把他老婆说了一顿：你如果还想他好，你就不要骂他了，你天天骂他，他迟早会被你骂死的。

科主任走后，我看到他老婆坐在病床旁，双手握着他毫无知觉的手，默默地流泪。

大叔平时话不多，但阿姨（我叫他老婆做阿姨）不在的时候，他也会和我们聊聊天，叫我们帮忙拿水给他喝，而他想吐痰的时候，似乎不太好意思叫我们帮忙擦，有一次他含着一口痰，把脸憋的通红，被我爸看到后，就帮他擦掉，从那以后，他和我爸就聊的很好。

大叔看起来50多岁，应是儿孙满堂的年纪，那段时间，我天天待在医院，可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儿女来过，但听我爸说，其实大叔是有2个女儿1个儿子的，全部在广州工作，挺忙的，没有时间回来。

原来大叔是有儿女的，只是没时间回来看他。

一天天的，阿姨的骂声没有停止，大叔的病情似乎也没有好转，而且大叔还越来越沉默。平时，除了叫我们帮忙拿水之外，几乎没有再说话，更多的时候，是盯着病房的天花板，一看一整天。

那天晚上凌晨1点17分，这个时间我记得特别清楚，因为我在睡梦中听到了阿姨声嘶力竭的一声尖叫，随后医生和护士就冲了进来。

因为担心我弟弟受到惊吓，医生让我待在病房里，所以，我目睹了一个生命流逝的过程。

他脸上的血色速度退去，变成了青色，眼睛慢慢地翻白，手指甲也变成了青色，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几个医生在争分夺秒轮流做着心脏复苏，护士紧急打着强心针，阿姨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叫着大叔的名字。

终于，在最后，心电图又变回了曲线，大叔被推进了ICU。

第二天早上，阿姨回来病房收拾东西，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哀伤的神情，我想我猜到了结果，问护士，护士告诉我们，大叔在ICU里走了。

现在回忆起这些，我整个人还是颤抖的，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一个白天我还和他说过话，给他端过水的人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

后来和医生聊天，医生叹息道，其实他的病并没有严重到要面临死亡的程度，可惜他还是走了。

我不知道大叔走的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是遗憾？是解脱？我想应该是解脱吧，伤病的折磨，妻子的责骂，孩子的冷漠，也许他早就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一个没有了求生欲望的人，我们是很难留住的，只是他本是可以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