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的学校是半住宿式的,像我这样家在学校附近的学生都是回家吃饭睡觉,而很多离家较远的学生吃住都在学校,每个周末回去一次。我的同桌就是住宿生,因为她家所在的那个村庄,离学校差不多有二十里远,她只好住校。
每天放学后都看她急匆匆地跑向食堂,她说去晚了就找不到她的馒头了。我这才知道,他们住宿生都是从家里带馒头的,装在自己缝制的白布袋里,白布袋上面绣上自己的名字,每天上课前放在学校的大蒸笼上,放学后再去蒸笼上拿。有时候去晚了,馒头就被人给拿去吃了,所以她放学后总是急匆匆地,跑到那个硕大的蒸笼前在一堆白布袋里翻找着绣上自己名字的那一个。
有一次我爸妈有事中午不在家,就给我五块钱让我在学校吃,我还很不乐意地说学校里要自己带馒头的,又没得卖。妈妈说你去食堂看看,没有的话就在学校门口的饺子店吃也行。
放学后我到了食堂,看到有好多刚蒸好的白馒头,还有旁边的几口大锅里都盛满了香喷喷的菜,有肉菜,还有几样素菜。当时心里还犯嘀咕,同桌怎么不吃这些呢,还每个星期都得从家背那么多馒头到学校来。
一个馒头三毛钱,肉菜一块,素菜一个五毛,我端着满满当当一饭盒的菜,拿着馒头就坐在食堂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准备开吃。不经意地往窗外一撇,看到同桌正坐在食堂外面的一个花圃台上,吃着手里的馒头。我大声喊她的名字,让她来这边吃。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快吃完了,不过来了。我看她不来,就端着自己的饭盒过去了,到那一看,她的中饭就是一个看起来很硬的发黄的馒头,还有一茶缸子开水。这怎么可能咽的下去?她好像看出了我的惊讶,就掰开馒头说这里有咸菜丝呢,几条细细的黑黑的咸菜丝躺在还有碎屑的馒头中间,可能是被用力夹过,底下还有出水形成的细细的黑色的印子。
我让她和我一起吃,她嘴上答应着,可是迟迟不动筷子。我拿过她的馒头掰开,把饭盒里的肉全夹进去递给她。她没有再推脱,默默接了过去,看到她用手背蹭了下鼻头,我也不禁鼻子一酸,赶快说起今天物理老师上课的囧样,说笑着转移了这样有点尴尬的境况。
晚上回家,我把和同桌吃中饭的情形讲给爸爸妈妈听,并说了自己的诧异。馒头三毛钱一个又不贵,新鲜的、软软的、还热腾腾的多好吃,而同桌从家带的馒头放久了硬得一口咬下去顺嘴都掉馒头屑了,而且还没菜,几根腌的咸菜丝,一茶缸子开水,这就是中饭了。
爸爸点了点我的脑门笑着和妈妈说,咱家的小公主还不识人间疾苦呢。妈妈倒是听得比较认真,说我同桌可能是家庭条件不是太好,这样家庭的女孩子能上到初中已经很不容易,都是很珍惜学习机会的,让我在生活上多多帮助她,但是也要学习她的努力和刻苦。后来又问了我她家是哪个村上的,我想了想,说了她的村庄名字。
妈妈突然愣了一下,又问了我同桌的名字,我说了后她仿佛突然紧张起来了,马上又问她的生日是几月几号呢?我说这不是刚开学嘛,我们两个并没有太熟悉,这个怎么会知道呢?妈妈没再说什么了,就是晚饭时一改往常的说说笑笑,莫名的很沉默。
到学校的时候,我特意问了同桌的生日,出乎意料的是我俩竟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放学后回到家我马上把这个天大的巧合告诉了妈妈,还说要不是看我们俩长得一点也不像我都怀疑我们是双胞胎了。而妈妈一点也不惊讶,好像这都是她意料之中似的。
第二天要去上学的时候,妈妈说我每天中午回家吃饭时间太急促了,让我以后在学校吃,会每天给我准备爱心便当。让我在老师食堂的小蒸笼里热一下,她已经给食堂的师傅说过了。我妈打开饭盒,有蒸肉、煎蛋、还有一些土豆丝。我妈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亲了妈妈一下,拿起饭盒准备去上学。妈妈又拿出一个饭盒,说这一份便当带给你同桌,你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这是多大的缘分啊!以后你们俩一起吃饭,妈妈会每天准备两份便当,她要是不愿意吃,你就自己想办法,千万不要伤了她的自尊心,要不就说妈妈准备的多你吃不完,倒掉太浪费了。
从那时候开始,之后的整整三年我每天都是带两份便当去学校。刚开始我告诉她妈妈觉得我瘦,非让我每天吃这么多,吃不完不行,如果她不帮我吃的话就只好倒掉了。她应该是信了吧,后来我们俩关系越来越好,有时候我还把她带我家去洗澡,为了避免她的尴尬,我带去的时候爸爸妈妈还都故意避出去。
天冷的时候,我妈还让我带上厚衣服给她,说她离家太远,没人给她送衣服。我特别好奇我妈妈怎么知道没人给她送衣服呢?同桌不爱讲自己家里的事,我也就没问过,但确实没人到学校来找过她,更别说天冷送衣服什么的了。
因为我总是带便当给她吃,所以她总是想帮我做点什么,每次轮到我值日都是她早早的就帮我做好了,把我的书桌椅子都擦得特别干净。妈妈知道后,批评我说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给她带便当不是施舍,更不需要回报。
中考过后,我们考上了同城的高中,但是她没有去读。爸爸妈妈还带我去他们村里找过她,村里人说他们一家都出去打工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妈妈告诉她的邻居,让她回来了给我联系,上学的事情如果有困难的话我们家可以帮她。我还写了一封信放在了她邻居家,但是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提起当年的事情,她说她知道了真相后心有不甘,故意和我断了联系。原来,我们是遗腹子,异卵双胞胎姐妹,我妈妈当时是接生我们的医生,而我们的亲妈因为难产去世,姑姑表示只能养一个就带走了她,妈妈留下了我。本是亲生姐妹,但我们的生活却因为各自养父母的家境不同而天差地别,所以她知道真相后,心里有落差是肯定的。
我们拥抱过后,她说这么些年一直忘不了的就是当初我妈妈做的便当的味道。那还等什么呢?我拉着她向家里跑去,一起去吃我最爱的妈妈做的最好吃的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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