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五十多天,肖雪的爸爸妈妈要离开滨海了,因为二嫂也快要生宝宝了。何奈跟他的父母还有大哥商议,让他的父母过来照顾肖雪和妹妹。
离肖雪二嫂的预产期只有二十多天了,二哥二嫂催爸妈早点过去。手心手背都是肉,爸妈一边想着要早日去南京,照顾即将临盆的儿媳妇,一边又放不下刚出月子的肖雪母女。
最后定下来,肖雪的公公婆婆到达的当天,肖雪的爸妈离开滨海前往南京。
在那妇产科医生的妈妈看来,哺乳期是一个女人最虚弱最需要亲人的关爱的时期,她要亲手把女儿和外孙女交到女儿的另一位母亲——女儿的婆婆手中,她才能放心。
两位未曾谋面的亲家母的第一次握手,也是两位母亲工作的正式交接。
由于双方见面后只有短短的两三个小时的时间,肖雪的爸妈就要启程前往南京。所以肖雪的妈妈抓紧时间告诉何奈的母亲一些有关事项。
卫生间里一大摞摆放整齐的塑料盆,肖雪的妈妈一一告诉何奈的母亲哪个盆是用来洗妹妹的尿布,内衣的;哪个盆是用来洗妹妹的外套的;哪个是雪雪的脸盆;哪个是何奈的脸盆;哪个是雪雪洗内衣的;哪个是何奈洗内衣的。
妈妈特别叮嘱内衣外衣不能混在一起洗,大人的衣服不能与宝宝的衣服混在一起洗。
看着那一大摞塑料盆,何奈的母亲觉得头发晕。活到五十多岁,她还第一次同时见过这么多盆。自己家里洗脸洗脚用同一个盆,有时候那个盆说不定还用来装菜装汤。至于洗衣服,全家老少一大盆脏衣服,还分什么内衣外衣,大人的小孩的?
她斜一眼肖雪妈妈清瘦的身材,白皙的脸和手,心里哼一声:“这么讲究,也没见你吃得有多胖,长得有多富态。穷讲究!”
肖雪的妈妈又带何奈的母亲去阳台,告诉她哪把拖把是拖客厅、房间的,哪把拖把是拖厨房的。
何奈的母亲心中颇为不悦:“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才是这个家做主的,凭什么你像个主人似地吩咐我这吩咐我那?”
于是拉长了她那张原本就长的脸:“行行行。亲家母你也不用忙了,歇歇你们也该走了。家里的事我自己慢慢来。”
肖雪的妈妈觉察到了何奈母亲的不悦,原来还想叮嘱的一些话生生地咽了回去,满脸笑容地说:“是是,以后我们雪雪和妹妹就要麻烦奶奶啦。”
何奈的母亲一脸不屑:“我自己的孙女,什么麻烦不麻烦。”
肖雪的妈妈与何奈的母亲,有着天壤之别的两个女人。
肖雪的妈妈同肖雪一样,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宝贝。肖雪的外公解放前当过保长,后来去川陕一带经商,家中有多间作坊,肖雪的妈妈后来工作的医院最早就是肖雪的外公和一些朋友合伙开的中药房,后收归国有成为集体所有制企业。
肖雪的外婆十六岁嫁到外公家,二十六岁才怀第一胎,生下了肖雪的妈妈。四年之后,生下肖雪的舅舅。肖雪的外公外婆夫妇俩没有任何节育措施,可命中的缘份,一辈子就这么两个孩子。
肖雪的妈妈,长相标致,活泼可爱,父母的掌上明珠,在万般呵护万般宠爱中长大。
肖雪读大学时,知道了《圣经·旧约》中的一句话:“Keep me as the apple of the eye.(求你保护我,如同保护眼中的瞳孔)”。
从前由于解剖学的不够发达,人们误以为眼睛是一个实心球体,于是这个微小的“实心球体”就被称为“眼中的苹果”。何其珍贵的苹果!
大概在9世纪左右,人们开始用“the apple of one's eye”(某人眼中的苹果)来形容极其珍贵的人或物。中国人将其译为“掌上明珠”。
肖雪私下里觉得,“掌上明珠”对于中国人而言,或许通俗易懂,但实在没有道出英文中的那种深深的、珍惜珍爱到令人忧伤的感觉。
谁都说肖雪是他爸妈的掌上明珠,但肖雪更能领会到,She is the apple of her parents' eye。(她是父母眼中的瞳孔)。
被父母长辈视若珍宝,甚至被看得比自己眼珠子还宝贵的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女孩儿,通常是心地单纯善良,感情细腻丰富。做女儿时,她们身上满溢着娇憨可爱的女儿味;做了妻子,母亲,她们身上满溢着与生俱来的浓浓的母性,守护丈夫和儿女时,她们拥有的力量,那些蠢笨粗糙的女人,望尘莫及。
何奈的母亲,十七岁时由何奈的外婆作主嫁给何奈的父亲。
何奈的外婆看上了何奈的父亲何得福的勤劳,能吃苦,还有会篾活的手艺。虽说,没有父母兄长的帮扶,但也正因为没有父母兄长,女儿嫁过去也少了许多拘束,会少遭许多罪。
事实证明,何奈的外婆眼光独到。
何得福自幼失怙,性格其实软弱老实,家里大小事务老婆说了算。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干活,家里,何奈的母亲唯我独尊,桀骜不驯。夏天天热,她也敢像个男人一样赤膊上阵下地干活,完全不理会大宝二宝已是十多岁的半大小子。再加上心性粗糙,儿女心自然不重。
有一年长江涨水,村前的小河满河沟的鱼,村里人争先恐后的去捞鱼。对这种事,何奈的母亲从不肯落于人后,挑着桶往河边跑。
邻居大妈叫住她:“宝他姨(娘),你家老三烧得厉害,你先带他去卫生所看看,小心孩子烧坏了。”
何奈的母亲头也不回:“我这会儿哪有空?等我把鱼搬回来再说!”
所幸,孩子们虽然都曾历经大树上摔下,摔个半死;差点滚到湖里;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等。但都有惊无险平平安安长大了。
令何得福夫妇骄傲无比的是,孩子们一个个长大,纷纷飞出农村,到了大城市,娶妻生子不用自己操心,花钱,还个个孝顺,对父母没讲过半个“不”字。
村里人羡慕巴结何得福夫妇,夸他们何家祖坟埋的好。尽管何得福对他家祖坟究竟埋在何处,也是一半清醒一半糊涂。
何奈的母亲,在老家,对那个她自认为是花了钱,娶回来的三媳妇丽红,横竖看不顺眼。丽红生孩子时,老三在武汉打工还没回家,她就在丽红生下孩子的当天陪了她一个晚上,此后,她天天晚上扬长而去,自顾自上楼睡觉。
何奈的母亲生育了五个孩子,没有婆婆帮忙,也一样过来了,凭什么媳妇们就比自己娇气?
何奈请母亲来滨海,他母亲原本是高兴的。可一听说是来照顾肖雪母女,她心中不免一腔怨气。自己应该是去享清福的,却成了保姆、老妈子去伺候儿媳妇。二宝你有什么能耐?对家作了什么贡献?也想让我像那年去武汉伺候大宝的老婆一样去伺候你的老婆?
一想起当年伺候大儿媳时的委屈,她至今还恨得牙痒兼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肖雪的妈妈却也隐约感觉到了何奈母亲的刁蛮与强悍,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何奈是多么纯良的孩子,他的父母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自己多虑了。
临别之前,肖雪的妈妈对女儿的私下嘱咐还是这样的:“要尊重何奈的父母,随和一点,跟他们把关系处好。我相信他们也会对你和妹妹好的。何奈是多么好的孩子,他的父母也一定是天本地厚的人。”
停一停,终究有些不放心,补充一句:“不管别人怎么样,雪雪你自己一定要细心待好妹妹。每天记得用纱布给她洗洗小嘴,按摩牙床。纱布用完后要记得晾干,用电吹风吹吹消毒。”
妈妈刚离开的头几天,肖雪的情绪还一时不能适应。看见妈妈用过的东西,比如拖把,高压锅,妈妈亲手为妹妹裁剪的、用肖雪的秋衣改成的“和尚服”等等,肖雪都会抑制不住泪盈眼眶。
不知是不是受到妈妈离别愁绪的感染,妹妹成天啼哭不止,非得肖雪抱着,睡着了也得抱着,往床上一放就哇哇大哭着醒来。
肖雪只得时时抱着她,到了夜间她仍是这个样子,拒绝在床上睡。在妈妈怀里睡得香甜,一放到床上必定嚎啕大哭不止,吵得全家人都睡不成。
肖雪担心影响何奈第二天上班,就靠着床头坐着抱住她,让她在自己怀里睡。何奈担心肖雪坐太久腰疼,劝她躺下,说孩子哭一会儿就好了。可妹妹似乎是个犟性子,不是哭一会儿,而是哭起来就不停。
肖雪只得又一次屈服,坐起来抱她。何奈于是给肖雪腰后,脖子后各塞一个胖大的枕头,让她坐得稍微舒服一点。
肖雪就这样怀抱着婴儿,坐着睡熟,一坐就是一个通宵,而且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妹妹满六个月。
妹妹满六个月后的某一天,肖雪试着将熟睡的妹妹放到床上,奇迹出现了,她居然没有哇哇大哭着立马醒过来,而是继续香甜地睡着。肖雪当时几乎有重生一般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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